陶花媛選擇的第一個幫手,是青衣閣少史李雪飛。
她原本選定的第一個幫手是余杉,余杉是聰明人,手里還掌握著武威營,由于同在皇城司,楚禾等一眾提燈郎也聽命于他,他是這場戰斗的主力。
可仔細斟酌過后,陶花媛意識到一個問題,她關注余杉,葉安生肯定也關注余杉。
余杉和陶花媛都是葉安生高度關注的對象,兩人貿然聯系,很難躲過葉安生的眼睛。
李雪飛情況則大不相同。
她也是聰明人,而且是局外人。
按照陶花媛的判斷,李雪飛沒有和葉安生接觸過,她去參加宴會,是為了給龐佳芬說媒。
陶花媛故而給了李雪飛兩枚花瓣。
余杉去練兵時,恰巧遇到了李雪飛。
其實這不是恰巧,李雪飛等他很久了。
在青衣閣跌爬多年,盯人的差事,李雪飛做過太多。
她一直盯著余杉,趁著前往戰艦練兵,她上前閑聊幾句,把一枚桃花瓣放在了余杉的刀鞘上。
還有一枚桃花瓣,她留在了自己身上。
此番她有兩個任務,一是盯住尉遲蘭,二是觀察席間的狀況。
陶花媛很是擔心,葉安生會潛伏在席間,因此她讓李雪飛借助桃花瓣,幫她觀察席間的局面。
如果葉安生篡改了所有人的記憶,以某個特定的身份出現在席間,陶花媛必須要改變戰術,提前對葉安生出手。
可她多慮了,葉安生沒有出現在席間。
如果葉安生想出現在席間,則需要把赴宴的十幾人,還包括在旁侍奉的十幾名婢仆的記憶全都篡改掉。
葉安生的技法雖說精湛,可他終究還是凡人,同時篡改數十人的記憶超出了他的極限,他絕不會做出這種無謂的冒險。
李雪飛把桃花瓣從袖口之中悄然取出,讓陶花媛感知了半響。
確系葉安生不在此處,陶花媛讓李雪飛專心盯住尉遲蘭。
不止要盯住她,最好能逼走她。
吃了兩杯酒,梁玉瑤旁敲側擊,說起了為龐佳芬提親的事情。
“童術士,你這一身才學,卻讓本宮很是敬佩,本宮見你平時事忙,身邊也缺個人照顧,卻為這事惦念了許久。”
童青秋笑道:“童某微末之人,有勞公主掛懷,既是出門在外,碎屑之事自己料理便好,待回到家中,自然有拙荊幫襯。”
以龐佳芬的姿色和身份,給童青秋做小妾,實在有些不光彩,梁玉瑤說的有些隱晦,童青秋則揣著明白裝糊涂,兩下在席間周旋,話說的越來越尷尬。
見氣氛不對,龐建芬趕緊給尉遲蘭施眼色。
尉遲蘭端起酒杯道:“殿下,我敬你一杯。”
“好!”梁玉瑤贊嘆一聲,“妹子,我就喜歡你這性情,比起那不爽利的男人,強了不知多少。”
童青秋聞言,連連干笑。
尉遲蘭趁著舉杯的機會,又摸向了懷里的藥瓶。
李雪飛也把酒杯舉了起來:“我也陪一杯,我們大蘭就是這點好,性情就這么直率,有事從不藏在心里!”
她這么一說,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尉遲蘭身上,尉遲蘭不好動手,只能先把酒喝了。
剛把酒杯放下,李雪飛又給她添了一杯。
“妹子,和公主出來這一回,你修為長進不小,按咱們皇城司的規矩,你官階也該升了,姐姐為你高興,咱們再喝一杯!”
尉遲蘭又陪李雪飛喝了一杯。
一聽說尉遲蘭要升官,梁玉瑤也跟著高興,她也敬了一杯。
一桌人你一杯,我一杯,都敬尉遲蘭,氣氛好了不少,尉遲蘭的肚子也鼓脹了起來。
光喝酒,卻沒下手的機會,尉遲蘭越發焦急。
急也沒用,李雪飛盯得太緊,她都不敢把藥瓶拿出來。
罷了,先處置內急。
尉遲蘭告知公主,起身去茅廁。
梁玉瑤笑道:“妹子,此間若不是有童術士,你就在這里解手也無妨,咱們姐妹彼此都不嫌棄,我就看不上那不爽利的人!”
尉遲蘭臉頰紅透:“公主,你又說笑。”
童青秋越發尷尬,若不是礙于梁玉瑤的身份,他真想就此走人。
李雪飛悄無聲息把花瓣粘在了尉遲蘭身上。
尉遲蘭出了宴廳,去了樓下。
李雪飛看了看席間眾人,壓低聲音道:“公主,諸位,船上出大事了。”
待解決了內急,走出茅廁,尉遲蘭摸了摸懷里藥瓶,心里越發慌亂。
公主待我很好,當真要害她么?
陶花媛平時和我沒什么來往,我怎么就信了她?
尉遲蘭且在茅廁門前徘徊許久,不知該不該上樓,卻見一名男子走到了面前。
這男子是誰?
尉遲蘭一驚,愣了片刻,面帶錯愕道:“陶姑娘…”
葉安生再次篡改了尉遲蘭的記憶:“妹子,得手了么?”
尉遲蘭左右看了看,生怕被人聽見:“陶姑娘,我覺得這事情不一定是…”
“妹子,你還在猶豫!無情最是帝王家,志穹的性命就快沒了!”說話間,葉安生向尉遲蘭釋放了惡念。
一聽這話,尉遲蘭幾乎看到了徐志穹奄奄一息的模樣。
志穹就快撐不住了。
公主待我再好,卻也未必是真心。
她貴為公主,不過把我當成個取樂之人罷了。
不能誤了志穹的性命!
尉遲蘭神情漸漸堅定,葉安生補上了一句:“妹子,咱們這么做都是為了志穹!”
尉遲蘭剛剛下了決心,忽聽耳畔又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
“尉遲姑娘,你莫不是忘了,我不叫他志穹,我叫他賊小子!”
尉遲蘭的腦海嗡嗡作響。
一些截然不同的記憶在她腦海里反復糾纏。
葉安生能篡改一個人的記憶,甚至能改變一個人在記憶中應有的模樣。
但總有些細節會被他忽略,這是技法的先天缺陷,因為總有一些細節,是葉安生無法知曉的。
他知曉陶花媛的長相,可以把長相從尉遲蘭的腦海里抹去。
但他抹不去陶花媛對徐志穹的稱呼,因為連他都不知道陶花媛只稱徐志穹為賊小子。
憑著這一點零星的枝節,更多的記憶回到了尉遲蘭的腦海當中。
葉安生察覺到情況不對,低聲問道:“妹子,你在想什么?”
“沒想什么,”尉遲蘭搖搖頭,“我這就上樓,找機會下手。”
說話間,尉遲蘭神情木然走向樓上。
兩人交錯之際,尉遲蘭猛然拔劍,砍向了葉安生的后腦。
感知到惡意的葉安生早已做好了防備,迅速閃身,躲過了尉遲蘭的長劍。
尉遲蘭追上一步,舉劍再砍。
葉安生接連后退,一招不還。
他不知道尉遲蘭為什么會突然識破他的身份,但在任何情況下,與任何人接觸,葉安生都會提前做好防備。
在這茅廁周圍,有他的陷阱。
他正一步一步把尉遲蘭引入到陷阱之中,作為墨家四品修者,他有把握讓尉遲蘭悄無聲息掉入陷阱,再悄無聲息死去。
陶花媛借助桃花瓣默默看著,卻沒有出手,因為有人比她更擅長化解陷阱,而且那人已經趕到了。
尉遲蘭距離陷阱還有兩步,鼻青臉腫的牛玉賢突然出現,丟出了木鳶。
木鳶連發弩箭,葉安生急忙閃躲。
葉安生躲過了弩箭,陷阱卻被弩箭觸發了。
地面上翻開一個蓋板,蓋板下面是鋒利而靈巧的鉸刀。
一枚箭矢掉進陷阱之中,連著箭鏃加箭桿,瞬時被鉸成了碎屑,卻無半點聲音。
如果掉進去的是尉遲蘭,她連喊一聲的機會都沒有,會立刻變成一團肉泥。
尉遲蘭看見陷阱大驚失色,慌忙撤步閃躲。
葉安生趁機種下一段惡念。
在尉遲蘭的意識當中,她仿佛看到自己踏入陷阱,變成肉泥,隨即被塵封在蓋板之下,任誰也找不到她的蹤跡。
找到了也沒用,沒有人能知道這團肉泥就是我。
我今生便葬送于此,世間的一切都將與我再無干系,我都不知該向誰訴說冤屈。
巨大的恐懼和悲憤,讓尉遲蘭的思維陷入了停滯。
葉安生隨手一揮,鉸刀從陷阱之中飛出,以極快的速度沖向了牛玉賢。
牛玉賢試圖閃躲,鉸刀一分為三,封住了牛玉賢所有的逃跑路線。
眼看鋒利的鉸刀要把牛玉賢撕碎,秦旭嵐忽然現身,將一面巨大的鐵盾放在了牛玉賢面前。
這鐵盾足有六寸厚,鑄造之時,集中了秦旭嵐的工法精華,與葉安生的鉸刀碰撞在一處,濺起了耀眼的火花。
鉸刀在鐵盾之上割了四寸多深,突然停住了。
鉸刀沒有徹底損壞,只是刃口上有些許卷曲。
但葉安生不想再纏斗下去了。
實際狀況一旦與預想的計劃出現偏離,葉安生會立刻終止計劃,迅速脫身,這是葉安生的生存之道。
他將墨家氣機灌注到鞋底,特制的靴子立時生風,帶著他迅速離開船艙。
剛剛走上甲板,余杉和楚禾并力釋放殺氣,驅散了葉安生腳下的氣機。
葉安生的速度瞬間放慢。
看到余杉和楚禾的一瞬間,葉安生有些許驚訝,他確系這兩個人此前都練兵去了。
他們什么時候回來的?
葉安生很快理清了思路。
事情早就敗露了,有人在暗中算計自己。
眼見楚禾的佩刀砍下,葉安生不閃不避,直接用右手招架。
一聲脆響,彪魑刃砍在了葉安生的右腕上。
右腕不見傷痕,只是衣衫破碎了。
楚禾的彪魑刃當即斷裂,崩飛的刀刃落到了船下。
在葉安生的右臂上帶著一只護腕,這護腕比秦旭嵐的盾牌要堅固的多。
而楚禾的彪魑刃出自苦修工坊,刀尖往下一尺三寸最為薄弱,葉安生對此了若指掌。
余杉長槍又至,葉安生一揮右手,用護腕上的短刃將槍尖斬斷。
這把長槍也出自苦修工坊,兵刃上的弱點都在葉安生的掌握之中。
余杉見狀拔出佩劍,楚禾摸索短刀。
趁此機會,葉安生催動氣機,借助腳下的靴子,將兩人甩在了身后。
眼看葉安生要跳下旗艦,牛玉賢自身后趕上,一拍手中燈盒,四十八盞紅燈騰空而起,兩面彪魑鐵壁形成掌燈公堂,把葉安生困在了甲板之上。
葉安生不慌不忙,平移兩步,從懷里拿出一把鑿子,在彪魑鐵壁之上,開了一道口子。
就連牛玉賢的燈盒,都出自苦修工坊,葉安生知道彪魑鐵壁的縫隙在何處。
沖出彪魑鐵壁,葉安生即將跳下甲板。
但余杉和楚禾卻追趕不上,他們打不開彪魑鐵壁的縫隙,反而被困住了。
牛玉賢趕緊收了紅燈,可貌似他們已經追不上葉安生。
雖說葉安生要逃了,可陶花媛的目的也算達到了。
她已經逼走了葉安生,這就算完成了任務。
但葉安生如果回頭再來,他依然有可能悄無聲息混到船上,在眾人無從察覺的情況下興風作浪。
葉坊主,都走到這一步了,索性多送你一程。
葉安生沖向甲板邊緣,縱深一躍,跳了下去。
等雙腳落地,他發現自己還在甲板之上。
迷魂陣!
葉安生一怔,這世間能困住他的陰陽陣法并不多,但這道陣法非常精湛,讓葉安生一時間找不到方向。
陶花媛!
有這手段的只有她!
她還在船上!
葉安生依舊沉著,他從袖口之中甩出了墨斗。
這條墨斗是葉安生傾盡工法所成,雖說葉安生無法分辨方向,但墨斗不受迷魂陣影響,直接飛出了甲板。
筆直的墨線延伸到了甲板之外,陶花媛用盡術法也無法擦除。
沿著這條直線,葉安生能順利擺脫陶花媛的迷魂陣,他剛走兩步,一陣威壓襲來,迫使他低下了頭。
梁玉瑤的龍怒之威。
龍怒之威過后,隨即便是盤蟒之技。
梁玉瑤用技法束縛住了葉安生。
她知道自己束縛不了太久,但也只需要短短一瞬。
自身后趕來的李雪飛、余杉、楚禾、尉遲蘭各自拿著兵刃,對著葉安生奮力劈砍。
兵刃落下,紛紛崩斷,葉安生從頭到腳,都包裹著無形的盔甲。
牛玉賢和秦旭嵐各執短刀沖了上來,這兩把短刀是兩人共同打造的,若是能找準位置,或許能破開葉安生的盔甲。
梁玉瑤正在拼命束縛葉安生,突然之間有了不好的預感。
葉安生似乎能夠追尋霸氣的來源,直接取她性命。
惡念!
不受控制的惡念在梁玉瑤腦海中翻滾,霸氣的控制越發不穩。
與此同時,牛玉賢、秦旭嵐、余杉、楚禾、李雪飛、尉遲蘭,一群人擠在了一起,只顧猛沖,卻靠近不了葉安生。
障目之技!
他們只看到敵人,看不到其他人的位置。
葉安生掙脫了梁玉瑤的盤蟒之技,再次沖向了甲板邊緣。
陶花媛突然現身在了面前。
她現身又能如何?
以葉安生的防御能力,他有自信擋下陶花媛的所有攻擊。
葉安生無視陶花媛,直接沖向大海。
陶花媛掏出一枚白瓷瓶,對著葉安生施放了技能。
葉安生忽然覺得思緒迅速旋轉,一些混亂的念頭涌入到了腦海。
這條船有多大?
這片大海有深?
海里有多少魚?
沒有意義,也沒有價值的念頭,不停灌入葉安生的思緒。
葉安生青筋暴起,腳步踉蹌,雙眼,雙耳,鼻孔,嘴角,全都滲出了鮮血。
這,這是什么技法?
難道是惡道最強技法,意殺之技?
難道這就是我一直學不會的意殺之技?
諸位讀者大人,過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