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安生死了。
韓宸坐在葉安生的尸首旁邊,且等著會不會有怒夫教眾過來營救他。
救不走他的人,也會來救他的尸首,至少要把他的魂魄帶回去,這是怒夫教的一貫做法。
可韓宸等了許久,沒看見葉安生的尸首有絲毫異常。
怒夫教不管他了?
最近怒夫教確實收斂了許多,換做以往,以往…
換做以往會怎樣?
韓宸和怒夫教打過不少交道,一時之間,卻對怒夫教此前的作為有些模糊了。
“還是太疲憊了。”韓宸起身,朝西邊望去。
這一路走的確實艱難,用了一天的時間,韓宸用法陣從運州一直跑到了此地。
若是在大海上跑,中間連個落腳點都沒有,韓宸絕對跑不過來。
好在此前和陶花媛聯絡時,陶花媛在陸地上做了個標記。
所謂標記,就是陶花媛的這具傀儡。
陶花媛的傀儡在原地佇立許久,轉眼望向了北方。
一行人走了過來,有童青秋、余杉、楚禾等人。
陶花媛直接閃現在韓宸近前,抱拳施禮道:“韓師兄,多虧你及時趕到。”
韓宸擺擺手道:“你在這廂諸事都已準備妥當,葉安生也被你拿走了大半條人命,我就是來收個底,也不算出了太多力。”
童青秋笑道:“韓師兄好本事,陶師妹好計策,若是沒有伱們兩個,這三船的人,怕是全都掉在了葉安生手里。”
眾人閑敘幾句,韓宸道:“葉安生的事情已經處置了,陰陽司里還有些事情要叮囑兩句。”
余杉等人聞言,趕緊回避。
韓宸看向東方:“志穹說,這塊土地,直接通向千乘國,此前我還不信,走到此處,我算信了一大半,
諸位,你們護送公主回大宣,我且繼續往東,卻看看這塊土地的盡頭是不是千乘國,
志穹說這塊土地沒有把大海完全封死,我且看看缺口在什么地方。”
童青秋頗為憂慮道:“韓師兄,路上我聽陶師妹說,你這廂擔著皇差,還是早些回運州吧。”
韓宸搖頭道:“皇帝讓我來探查此事,總在運州能探查出個甚來?
葉安生的首級,要交給志穹處置,也只有他能處置,
另外葉安生和罪主有些來往,提醒志穹,千萬小心。”
童青秋聽得一頭霧水。
為什么葉安生的首級,只能交給志穹處置?
罪主是什么來歷?
為什么要提醒志穹小心?
陶花媛知道徐志穹道門特殊,見童青秋要提問,趕緊岔開話題道:“童大哥,你可得把龐佳芬打理好,這妹子一心看上你了,你若處置不當,得罪了玉瑤公主,今后的日子可不好過。”
“瞧你這話說的!”童青秋不羈一笑,“我真把她娶回去,日子便好過了么?”
韓宸看著童青秋,甚是不解:“師弟,以你這副相貌,怎就這好命數,卻還有佳人投懷送抱。”
童青秋笑道:“師兄長相俊美,可奈何性情不討喜。”
韓宸皺眉道:“我怎就不討喜,你且把話說清楚些!”
笑鬧兩句,事情就此揭過,韓宸一路向東,直奔千乘國。
陶花媛用法陣把葉安生的首級交給了徐志穹,護送著梁玉瑤接著回大宣。
徐志穹這廂,避開了所有大路,專走人跡罕至的小路。
倩娘見他這兩日魂不守舍,只知道船上的境況大不妙,卻不知徐志穹為何不肯回船上救援。
似乎和這兩位前輩有關。
饒是倩娘如此聰明,卻也看不出這兩位前輩的來歷,唯一能看出的是志穹對他們深深的戒備。
其實窮奇和混沌這兩日都挺安分,混沌只顧趕車,窮奇則迷上了花花草草,時不時摘上兩朵,帶在頭上。
許是因為人長得俊美,倩娘看窮奇戴什么花都漂亮,有些山花大紅大紫,明明顯得艷俗,可戴在窮奇頭上,偏偏就有那么幾分雅致。
馬車行至一座荒山,偶遇一座小樓,小樓上下兩層,貌似是座客棧。
徐志穹選擇的路線過于偏僻,這一路上連人家都沒遇到過,更不要說客棧。
這些日子都是露宿,雖說有混沌施法,沿途蓋房子,日子過得不算苦,但能看到人煙,徐志穹心里還是暢快些。
混沌看了看那客棧,回頭對徐志穹道:“且在這里住一晚吧,也好洗洗風塵。”
倩娘歡喜道:“洗洗卻好!”
窮奇嗤笑一聲道:“洗了作甚?伺候你家郎君么?”
倩娘臉紅,默不作聲。
混沌面無表情道:“且去歇息一日吧,你放心,我絕不濫殺無辜。”
窮奇嘆道:“他不濫殺,我卻難說。”
徐志穹盯著客棧看了許久,心里很是矛盾。
為什么我那么想去這客棧睡一晚?
這客棧有什么好?
一路盡量避著人,就是怕這兩個惡煞連累無辜,為何今天非要進這客棧?
這其中好像有某種力量,驅使著徐志穹到客棧里看一眼。
胸前銅錢跳動,似乎是在預警。
這地方果真不能去,銅錢已經感知到了兇險。
兇險到什么地步?
徐志穹悄無聲息拿出銅錢,扣在手心里,摸索了一遍。
六枚銅錢,清一色陽面向上,大吉之兆!
去了這家店,非但沒害處,反倒有好處?
能有什么好處?
能讓銅錢六面向上的情況可不多見。
正猶豫間,店老板從客棧里走了出來。
“今天中午梳洗的時候,卻見一只喜蛛爬上了妝臺,有道是早報喜,晚報財,不早不晚有客來,這報的還真準。”
店老板是個俊美婦人,看年紀二十五六,柳眉杏眼,瓜子臉,舉手投足,滿滿風韻。
徐志穹一笑:“老板娘,親自出來迎客了?”
“尋常客人,奴家也懶得看上一眼,這不尋常的客人,奴家可不敢怠慢了。”
徐志穹詫道:“怎就知我等不尋常?”
“諸位滿身貴氣,隔著三五里都能吹到臉上,奴家做了幾年生意,這點眼力還能沒有?諸位打尖還是住店?”
徐志穹問價:“打尖多少銀子?住店又怎么算?”
老板娘嫵媚一笑:“說銀子卻不生分了,打尖且看菜碼,諸位吃飽喝足,看著給些就是,
住店須看成色,上房五百文一晚,好吃好喝好床鋪,若是覺得床鋪冷了,還有小娘子給客官暖衾被,
中房兩百八十文一晚,好吃好喝不在話下,但小娘子的花粉卻要另算,
下房七十文一晚,有地方住,有東西吃,衾被諸位自己備著。”
徐志穹點頭道:“價錢倒也公道,我們是外鄉人,初來乍到,你看我們選什么房合適?”
“下房定然不妥,不合諸位身份,上房倒也多余,我們店里那幾個小娘子,模樣倒是看得過去,可和這兩位姑娘相比,實在拿不出手,
這兩位姑娘都是天仙下凡的長相,四位客官點兩間中房,快活住上一晚就是,我店里這庸脂俗粉,就不打攪了。”
倩娘臉頰紅透,窮奇笑而不語。
徐志穹點點頭:“就依你,點選兩間中房。”
倩娘咬咬嘴唇,低聲道:“徐郎…”
徐志穹捏捏倩娘酒窩:“怎地,怕羞么?”
窮奇看看混沌,笑道:“和你住一晚倒是無妨,你可別動錯了心思。”
“我是什么心思,你還不明白?”混沌露出了一道彎的笑容。
徐志穹把馬車交給伙計,拿出一吊錢交給了老板娘。
老板娘驚喜道:“中房卻不用這么多。”
徐志穹笑道:“收著吧,許是住的暢快了,在你這多住幾天。”
老板娘連連答應:“要不說這奴家這眼力好,客官果真是貴人,小店三天不曾開張了,今日卻迎來一樁好生意。”
“三天沒開張了?店里沒別的客人?”
“沒客了,就您幾位。”
“那好呀,住的清靜!”
徐志穹開啟了罪業之瞳,這老板娘頭上的罪業有一尺二。
轉眼再看伙計,罪業六寸三。
荒山野嶺,原是一座黑店。
看這罪業的尺寸,這位老板娘不知害了多少人命。
而且她還是個有修為的,修為應該在四品往上。
“敢問老板娘怎么稱呼?”
“娘家排行第九,店里伙計都叫我九娘。”
徐志穹點頭道:“九娘,勞駕引個路。”
九娘將眾人帶到了樓上,拾掇了兩間中房,安頓四人住下。
不多時,伙計備好酒菜,眾人且到一樓用飯,九娘命人備好炭爐,親自給眾人煮酒。
第一爐酒煮好,徐志穹抿了一口,搖搖頭道:“滋味淡了些。”
窮奇喝了一口,嘆道:“哪是淡了些,這根本算不得酒。”
混沌一飲而盡,沒作評價。
倩娘拿起酒杯,剛要嘗嘗滋味,卻覺徐志穹的手掌在桃子上輕撫。
這兩日間,良心和桃子倒是沒少讓徐志穹受用,可這幾下輕撫的很有急促,似乎有警告之意。
這酒不能喝。
荒山野店,倩娘也有戒備,可這位九娘看著親和,總會讓倩娘在不知覺間松懈下來。
徐郎不讓喝,倩娘自然不敢喝,且把酒杯放下了。
窮奇嗤笑一聲:“我說九娘,你這酒煮的太沒滋味,我家妹子都沒喝下去。”
九娘哼一聲道:“也不知是奴家手藝不好,還是酒水不好。”
窮奇嘆道:“酒水一般,你手藝也確實不濟,我且教教你。”
窮奇隨意指點了兩下,九娘重新調了一壺酒,徐志穹吃下一杯,贊不絕口道:“這杯卻香醇。”
混沌照舊一飲而盡,倩娘還是不敢喝,九娘自己喝了一杯,頗為驚喜道:“這位姑娘,你好手藝,從你這學了這門煮酒的本事,日后卻不用擔心沒營生了。”
徐志穹且敞開吃喝,這酒里有毒,很精致很罕見的毒藥,氣味極輕,顏色極淡,混在酒里幾乎無從分辨,但還是被徐志穹察覺了。
徐志穹并不在意,只管大口喝下,以他移花接木的手段,這類毒藥根本傷不到他。
可倩娘不敢動筷子。
“吃呀,還等我喂你。”徐志穹夾起一片羊肉,當真喂到了倩娘嘴里。
菜里沒毒,這點徐志穹可以肯定,他和童青秋學過太多藥理,又有陰陽修為,再加上強大的感知力,毒藥、迷藥之類,肯定瞞不過他。
吃飽喝足,眾人各自回房,伙計備好了熱水,一個房間里一個大木盆,供眾人沐浴。
倩娘紅著臉道:“徐郎先洗。”
徐志穹笑道:“咱們分什么先后,一起,一起。”
倩娘羞的抬不起頭,待解剝了衣衫,進了木盆,等了許久,不見徐志穹身影。
“徐郎,你,卻不來么…”倩娘等了許久,卻不見徐志穹身影。
徐志穹從窗戶悄無聲息離開了房間,他倒要看看這黑店到底想用什么手段,是把他們剁了當包子,還是別有用處。
客棧上下找了一遍,連茅廁和馬廄都沒落下,徐志穹一個人都沒找到。
低估這黑店了。
他們去了何處?
客棧之外,五百步之內,窮奇看著九娘笑道:“小九,有長進,以前卻沒看出你有這本事。”
九娘謙遜一笑:“全仗師尊指點。”
窮奇頭上的花,不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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