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王洪振基叫了一聲:“馬尚峰”。
就這三個字,差點讓他丟了性命。
洪振基居然知道我的判官之名。
徐志穹已經動了殺意。
洪振基看著徐志穹,笑道:“適才暗子送來消息,三圣子洪華恒,這幾日少了些節制,差點死在侍妾的肚皮上。”
徐志穹一怔:“你是說,馬上…風?”
洪振基一怔:“是呀,馬上風!其實說起來還不能算馬上風,老三還活著,就是這身子暫且動不得。”
徐志穹心下長出一口氣,原來是空耳。
“身子動不得,給圖奴送銀子的差事也就做不得?”
洪振基聞言,思索片刻道:“是呀,這差事他確是做不成了。”
徐志穹微微一笑,看來這三圣子真是個聰明人。
神君大殿,御書閣,洪俊誠揉著額角,連連慨嘆:“逆子,當真逆子!這事情如果傳揚出去,皇家顏面何在?”
秦燕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以他對神君的了解,神君并沒有動怒,最多有一些失望和不滿。
洪俊誠嘆息良久,吩咐秦燕:“帶太醫去給華恒診病,所需藥材從朕這里取用就是。”
秦燕明白神君的意思,這是要讓太醫驗一驗,三圣子是不是真出了事情。
到了三圣子府上,太醫給洪華恒診過脈,發現洪華恒脈象極度虛弱,滿身虛汗不斷。
太醫趕緊開了藥方,并且一再叮囑:“這幾日,圣子須好生靜養,不可飲酒,萬不可再近女色,切記,切記!”
秦燕回宮,如實回稟,洪俊誠苦笑一聲,吩咐秦燕:“傳召戶部尚書明日覲見,另召宣國使者,明日覲見。”
宣國使者?
秦燕心頭一緊。
今日不是見過了么?怎么明日還要見?
這事情得告訴常師父。
戶部尚書周錦秀,因為棉衣事件,被束王洪振基痛打了一頓,傷還沒好,這兩日稱病,沒上早朝。
聞聽神君傳召,周錦秀趕緊找人為他妝扮一番,把臉上的傷痕都蓋住。
他能猜到神君傳召他的目的。
之前征賦的事情,周錦秀辦砸了,這次交接銀子的事情,無論如何都得把臉面爭回來。
次日正午,粱玉瑤從神君大殿回來,又找徐志穹吃酒。
“殿下,這次洪俊誠找你,又是為了什么事?”
“換學!”粱玉瑤道,“我沒答應他。”
換學,是邦交常見的一種手段,就是兩國互換學子。
按照洪俊誠想法,他想派一批學子到大宣求學,同時也讓大宣派一批學子來千乘求學。
粱玉瑤啃著羊腿道:“他要派人去大宣求學,這事情好說,都不用玉陽操持,我給他們安排個地方就行,
但讓咱們的學子來他這里,我是不答應的,來他這能學到什么?學一堆惡心人的古禮回去么?”
換學算是正經事,可洪俊誠昨天剛見過粱玉瑤,今天又讓她跑一趟,該不是只為了這件事吧?
“殿下,洪俊誠沒提起別的事情?”
粱玉瑤回憶片刻道:“沒什么緊要事情,他送了我一些瓷器,一會你且看看,有合意的便拿走。”
徐志穹握著快子思量許久,總覺得洪俊誠這性情越發難以捉摸。
“我吃飽了,睡去了,”粱玉瑤打了個哈欠,“你且在這慢慢吃!”
圣使宮門前,戶部尚書周錦秀跪在正殿之外,等待波捏來召見。
從正午一直跪到黃昏,周錦秀神情堅定,沒挪過地方。
這是誠意,來自千乘的誠意!
一趟銀兩交接的差事,看起來算不上什么大功績,可束王洪振基此前觸怒了圖奴使臣,整個事件的性質出現了變化。
現在周錦秀必須清醒認識到事情的本質,這不只是銀兩交接這么簡單,這是挽回兩國盟好的關鍵舉措,而關鍵中的關鍵,在于誠意!
周錦秀就這么跪著!
他堅信用他的誠意能夠打動圖努使者!
戌時過半,波捏來傳周錦秀進殿回話。
戶部幾名官員陪著跪了許久,見波捏來回話了,正要把周錦秀攙扶起來,周錦秀卻把他們推在了一旁。
如果就這么走進去,根本展現不出來誠意。
周錦秀一路膝行,就這么一步步跪著爬進了正殿!
這兩百多步的距離,中間還隔著幾十級石階,周錦秀就這么一步步爬了進去。
戶部大小官員跟著一起爬,一邊爬,一邊為尚書大人的誠意感到的落淚。
可惜,波捏來當時正在和侍妾親昵,他沒留意到周錦秀是跪著進來的,這份誠意,他沒看到。
周錦秀跪在正殿之下,先給波捏來磕頭,波捏來沒作聲,周錦秀就一直不停的磕。
波捏來捏了捏侍妾的臉蛋,轉臉看著周錦秀,問道:“你來做什么?”
周錦秀用臉貼著地面,道明了來意。
波捏來一笑:“你來送銀子?洪振基呢?他說我們大圖努是叫花子,我要割了他舌頭,他怎么不敢來了?”
周錦秀趕緊磕頭道:“某代束王,向貴邦賠罪了!”
“代替他賠罪?”波捏來笑道,“既是這么說,我是不是該割了你的舌頭?”
代束王賠罪,憑的是一腔誠意,割舌頭肯定是不行的。
周錦秀把準備好的誠意獻了上來,白銀五萬兩,絹帛三十匹,官窯瓷器二十件,美女十人。
波捏來掃了一眼,還算滿意:“這是你們國君送的,還是你送的?”
“國君的心思,臣子的誠意。”周錦秀回答的很巧妙。
“都有你這份孝心,卻少了多少干戈。”波捏來站在周錦秀的面前,鞋面正對著周錦秀的臉,“三天后,自你們京城出發,我跟你一并押送銀兩去圖努!”
成了!
一場干戈就此化為玉帛!
周錦秀回到尚書府,寫好奏章,把過程中的艱難曲折詳述一遍,第二天報到了神君大殿。
洪俊誠對這些曲折沒什么興趣,他只想看結果,圖努順利收下了五百萬兩銀子,洪振基惹下的禍事算是化解了。
洪俊誠對此頗為滿意,加封從一品榮祿大夫。
榮祿大夫是散官,也就是徒有官階,沒有實權,但這是身份的象征。
日后如果想朝著三卿晉升,先拿到一品官階,也是極為有力的籌碼。
周錦秀領了印綬,回到府中,整整一個時辰沒有作聲。
他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一時眉開眼笑,一時淚落連珠。
在這一個時辰里,他人坐在府邸之中,心卻在千乘國的云端上遨游馳騁。
在云霧深處,他看到了自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偉岸身影。
越是到了緊要關頭,越不能大意,周錦秀一夜沒睡,把押送銀兩的路線、人手、車馬全都細致規劃了一遍,當天下午再次奏報到神君大殿。
洪俊誠沒心思看這些規劃,要人給人,要車給車,讓他自己籌備就是。
但秦燕看的很認真,從路線到人手,他把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尤其記得神君那句叮囑:
“五百萬銀子,不是個小數,以前這事應該叫神機司去,”說到此,洪俊誠嘆了口氣,“罷了,讓姚景泰從黑衣衛點選一百人,隨之一并前往。”
秦燕正要前往鎮安殿,又聽神君吩咐道:“提醒姚景泰,不要在同一營中選人,選好之后列個名冊給我。”
列個名冊?
那就更好了。
鎮安殿,黑衣衛的住所。
為了防止黑衣衛與外界來往,他們被安排住在了神君大殿之中。
可黑衣衛都是男子,住在神君大殿之中,也有別的麻煩。
他們很可能會與后宮來往,因此宦官對鎮安殿的看管極其嚴格。
但所謂看管,也只是名義上的,千乘國的宦官不允許修行,面對一群修為高強的黑衣衛,宦官們也只能看住大門而已。
實際上,黑衣衛想離開鎮安殿,根本不需要走門,真正防范他們的,是黑衣衛內部的森嚴等級和法度。
姚景泰是黑衣衛的首領,官職為黑衣衛尉,品秩為正三品。
衛尉之下有八名營尉,品秩為正四品,每名營尉各分管一座黑衣營,每營各有一百人。
營尉之下有五名騎尉,品秩正五品,每名騎尉各分管二十名黑衣力士。
黑衣力士是黑衣營最底層的存在,縱使是最底層,黑衣力士也有正六品的官職,較高的官職和地位,是保持黑衣衛忠誠的重要手段。
但官職和地位雖高,黑衣衛與外界少有接觸,俸祿之外的實惠并不多。
姚景泰收到旨意,神君要一百人,一座黑衣營正好要一百人,一營上下,彼此相熟,部署調撥卻也順暢。
可神君不允許直接派遣一整個營前往,那就得細細斟酌了。
姚景泰知道神君的心思,五百萬銀子不是小數,派一整個營去,若是動了心思,一百人分五百萬銀子,每人能分五萬兩。
對于實惠不多的黑衣衛,五萬兩的誘惑實在太大,有可能會出了嘩變私吞的事情。
斟酌許久,姚景泰從各營之中逐一選拔,每個營盤點選了十幾人,列了份名冊,交給了秦燕。
秦燕看過名冊,微微搖頭道:“衛尉大人,還請把眾人的官職和修為一并列上,讓神君一眼看個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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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景泰點點頭道:“還是秦掌印細心。”
“衛尉大人過獎。”秦燕謙遜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