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王洪振康,坐在府邸之中,等著差人的消息。
將至黃昏,差人跪在洪振康面前,額頭貼著地面道:“王爺,神機司、樞首府和單樞首的幾座外宅,屬下都去了,他們都說單樞首不在。”
“當真不在?”洪振康問道。
“真不在,假不在,屬下也不敢說。”
差人話里有話,這是在請示錄王,要不要硬闖抓人。
錄王搖搖頭道:“你先下去歇息吧。”
差人離去,錄王喃喃自語:“你不肯見我,我親自找你就是。”
城東神正營外,夏琥潛藏在營盤附近,靜靜看著營外的巡哨。
京城附近三座大營,神正營、神威營、神光營,每座大營之中各有在冊軍士十萬。
夏琥在這三座大營附近蹲守了好多天,以她觀察,這三座營盤實際駐守的軍士,都不超過五萬。
這讓夏琥另有隱憂,她擔心神臨城周圍可能還隱藏另外一座不為人知的營盤。
而且她從未見過這三座營盤的大將,縱使不知對方有什么手段,好歹得知道是什么長相。
此前,夏琥一直蹲守在營盤大門,想著營中大將怎么也有出門的時候。
可等了這多天無果,今夜,夏琥實在不想等了,且拿上徐志穹給她的藏形鏡和老饕葫蘆,小心翼翼進入了營盤。
藏形鏡能隱藏身形,但前提是多少得會點陰陽術,至少得像陸延友一樣,能把陰陽二氣分開。
夏琥完全不懂,徐志穹耐心教過了,夏琥十分聰明,可就是在陰陽術上一竅不通。
好在有老饕葫蘆,徐志穹給夏琥存了一葫蘆陰陽二氣,夏琥只需要把氣機均勻放在藏形鏡上,就能隱身。
看準兩班巡哨換值的機會,夏琥進入了神正營。
在千乘國的軍營里,想找將領的住處并不難,尋常士兵的營房低矮簡陋,在一座營房里能擠下三十甚至五十人。
將領則住在凋樓之中,普通將領的凋樓三層高,大將的凋樓一般是五層。
夏琥很快找到了最高的凋樓,這座凋樓,占地最大,樓身最高,肯定是大將的住處。
剛走到凋樓附近,夏琥隱約感覺到情況不對。
有一雙眼睛在暗處注視自己,身為判官,夏琥很快鎖定了那人的位置。
按照千乘國律法,軍中嚴禁修煉異術,也就是軍中嚴禁出現任何道門的修者。
可對方能識破藏形鏡,證明他是個修者。
這是藏在軍中的高人,還是神機司派來的暗子?
關鍵這是在千乘國,罪業之童不好用,不知道對方是幾品修為。
徐志穹當初千叮嚀萬囑咐,消息探不到倒也無妨,但千萬不能冒險。
夏琥沒有莽撞,悄悄離開了營盤,且待改日另尋良機。
可沒想到,那人跟上來了。
跟蹤判官?哪有那么容易,我看你能跑多快!
出了營盤,夏琥立刻加快了腳步,普通修者不可能追的上六品判官。
一口氣跑出十幾里,那人竟然還跟著!
夏琥有些怕了。
這廝怎么跑的這么快?
深夜,神機司里除了大牢里的罪囚,只剩下一干值守的將軍和校尉。
雖是值夜,可平時也沒見有什么事情,這些人平時散漫慣了,也都早早睡去了。
神機司大堂里,青石地面涌出一團霧氣,一個身影從霧氣之中緩緩現身。
他穿著一襲黑衣,從頭到腳,包裹嚴實,只露出一雙眼睛。
這人對神機司非常熟悉,穿過正廳,走到后廊,用一道霧氣,讓兩名守衛睡去,隨即進入了一座石室當中。
石室分內外兩間,外間守著四名神機校尉。
不用這黑衣人再施展術法,這四名校尉早就裹著長衫睡去了。誰也不信會有賊人跑到神機司作死,尤其還是如此隱秘的所在。
黑衣人穿過外間,悄無聲息進了石室里屋,在里屋之中,只有一張石桌,石桌之上,有一架石制的燭臺。
如此簡單的陳設,不像是什么機密所在。
但黑衣人很是謹慎,他先對著石桌默默禱祝一番,隨即搓出一團火焰,逐一點亮了燭臺上的蠟燭。
燭光照射在石室的墻壁之上,掩映之間,在石室中央呈現出了獨特的光暈。
光暈交錯變換,漸漸有了形狀,一丈多高,三尺多寬,內有圓珠,上下游移。
這是一只眼睛,豎著的眼睛。
黑衣人對著神機眼禱告許久,那只眼睛的童孔,對準了黑衣人。
黑衣人小心伸出右手,觸碰到了那只眼睛的童孔。
過了片刻,童孔之中呈現出一位俊美女子的模樣。
黑衣人童孔一縮,雙眼緊緊注視著那女子!
那俊美女子身后的背景,正在慢慢清晰。
她好像身在一片荒野之中。
那荒野似乎離神臨城不遠。
夏琥看著地上的尸體,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跡。
這人是個校尉,從神正營里一直追了夏琥將近二十里。
夏琥原本不想殺人,可這人實在難纏。
她本想去中郎院,又或是去罰惡司,可這人追得很緊,速度又極快,很可能是同道,也有可能是宦官。
夏琥擔心脫身不成,反倒讓對方得了先手。
既是無法甩脫,只能冒險一戰,夏琥逃到密林之中,勐然出手還擊,哪怕先將他擊退些許,留個脫身的空當也好。
等真交起手來,夏琥發現自己高估對方了。
對手是個墨家,只有八品修為,打了十幾合,稍不留意,便被夏琥割了喉嚨。
他身手并不快,之所以跑的這么快,是因為他腳下有一雙好鞋。
這鞋里有特殊機關,夏琥有墨家天賦,對這機關的工法也頗為欣賞。
她本想把這鞋子收進背囊里,一聞這鞋子的味道,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人多久沒洗腳了?
夏琥很是嫌棄,拿出些粗布,將鞋子包了,塞進背囊。
收了鞋子,還得收罪業。
千乘人活著的時候,在千乘國看不到他們的罪業,夏琥原本擔心殺錯了人,可開啟罪業之童一看,發現這校尉的罪業足有五寸。
人沒殺錯。
夏琥歡歡喜喜想摘犄角,試了兩次,卻沒摘下來。
為什么宅不下來?
只有一種可能。
他還沒死透…
夏琥往他身上看了一眼,身上有霧氣繚繞,這證明修為還在,這廝果真沒死透!
夏琥拔出匕首正要補刀,那校尉突然睜開雙眼,一團碎鐵片,從他胸前迸發而出。
這廝詐死!
他胸前還藏著機關!
多虧夏琥速度快,后跳一步,躲過了那團碎鐵片。
校尉起身想要逃走,可惜沒了鞋子,他自然跑不過夏琥。
夏琥從身后兩步趕上,先在他脖子上扯了一把。
原來他脖子上藏著假皮,假皮下面有血囊,血囊下邊有護甲,護甲很薄,但極其堅韌,替他擋下了夏琥這一刀。
夏琥沒能割透護甲,自然也沒能殺死這校尉,只是把血囊割破了。
墨家工法做的逼真,血囊一破,鮮血涌出,看起來卻像這校尉當真死了。
而今假皮被撕下,護甲也被扯掉,夏琥再度出手,這次真真割斷了校尉的脖子。
校尉噴吐血沫,倒在了地上。
夏琥等了片刻,再去摘他犄角,這次順利摘了下來。
死透了,這是當真死透了。
可現在問題來了。
夏琥拿著罪業沉默了半響,對剛才看見的那一幕產生了嚴重懷疑。
在千乘國,只要千乘人活著,罪業之童就看不到千乘人的罪業,也看不見千乘人的修為。
剛才那校尉詐死,他實際還活著。
可為什么我能看見他的罪業,還能看見他的修為?
夏琥捏了捏下巴。
難道說我的罪業之童精進了?
京城之外的荒郊,徐志穹把皇子洪華霄帶到了凡間。
洪華霄在荒野上游蕩了一個多時辰,雖說有些乏累,但基本適應了陽世的氣息。
“這便是復原了,”洪華霄甚是欣喜,“我就知道有這一天,我就知道能重回陽世!”
徐志穹道:“先給殿下賀喜,可殿下卻別忘了白郎君,他那魂魄怕是還沒養好。”
洪華霄笑道:“你當我是那負心的人么?不管今后何去何從,我絕不會舍下白郎君!”
“舍不下?那就跟我回大宣吧,做個賞善夫人也好…”說笑間,徐志穹語聲戛然而止,警惕的看著周圍。
“有法陣!”
徐志穹立刻遁形,洪華霄也用巫術隱身。
一陣詭異氣機襲來,洪華霄身子一顫,身形顯現了出來。
好強悍的法陣,洪華霄的巫術,居然被輕松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