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武準備好了法陣,讓韓宸屏住呼吸,站在法陣中央。
韓宸修了一輩子陰陽術,從沒見過這樣的法陣,陣型奇特,陰陽二氣流轉的方向也奇特。
不對,根本沒有陽氣,只有陰氣。
這是個什么陣法?
三十吸過后,韓宸憋得臉發紫,經脈之中的陰氣,順著毛孔之中涌出,化作一片冰晶掛滿了全身。
徐志穹回到中郎院,耽誤了片刻時間,就是為了讓楊武準備這道法陣。
楊武跳到法陣中央,深吸一口氣,將他全身冰晶吸到了口中,立刻把韓宸送回了京城。
一刻也不能耽擱,多耽擱一刻,還會沾上陰氣。
中郎院,從哪進,從哪出。
徐志穹和常德才都是從潛龍崗進來的,只有楊武能把韓宸送回去。
京城夢華客棧,施雙六等在上房之中。
楊武把韓宸交給了施雙六照看,轉身又回了中郎院。
韓宸躺在客棧里,在施雙六身上隱約聞到一股血腥氣。
“妮子,你升品了?”
施雙六點點頭道:“吸了幾個惡人的血,現在已經有八品下了,我身上的血顎蚰蜒也聽話了許多。”
“造孽!”韓宸咬了咬嘴唇,總覺得當初的做法有些草率,“妮子,以后莫再修行蠱術,我教你學陰陽。”
“韓大哥,我殺的都是惡人,沒一個好人,你還信不過我怎地?”
韓宸搖頭道:“蠱術終究是邪術,這邪術…”
說到邪術,韓宸沉默了很久。
他開始懷疑徐志穹的道門。
徐志穹也受了傷,常德才小心翼翼給他上藥。
“主子,打仗這事情,您以后就別去了,奴家看著真是心疼,您要非去不可,就帶上奴家一起去,奴家得在身邊守著你。”
徐志穹笑道:“我把你帶在身邊,卻怎么和別人說,你算是我什么人?”
“怕什么,就說身邊多了個使喚丫頭。”
“有你這么俊的使喚丫頭?”
“真的俊么?”
常德才隨口問了一句,麻得徐志穹一哆嗦。
這聲音有點勾人。
難得楊武這么多天和常德才朝夕相伴,兩個人竟然沒發生什么。
他們…真的沒發生什么?
“最近京城太平么?”
“太平!”常德才包扎好了刀傷,又給徐志穹處理箭傷,細膩的小手,溫柔的擦拭著傷口,“公孫文不鬧了,儒生們也不鬧了,好歹是消停了,
前兩天聽說來了一群采生折割的人牙子,刑部抓不到,交給了掌燈衙門,史勛也抓不到,又叫給了青衣閣,青衣閣不知抓沒抓到。”
“采生折割?”徐志穹的眉毛一下子豎了起來。
所有罪囚之中,最不能原諒的就是人牙子!
人牙子之中,最可恨的就是這群采生折割的畜生!
采生折割是把偷來的孩子鋸割成殘廢,又用特殊手段改造成怪物,搭個草臺班子賺錢。
這種畜生不能留。
說話間,楊武回來了,徐志穹吩咐道:“你們兩個最近在京城里,留意一下采生折割的人牙子,打探到線索立刻動手,不用擔心殺錯,殺干凈就是!要是對付不了他們,且給我送個信。”
楊武搓搓手道:“怎么處置都行么?施雙六那丫頭最近愛喝血。”
“怎么狠怎么處置!能剮一千刀,就別剮九百!”
徐志穹真想留在京城,把這群人牙子辦了,可他還得回北境打仗。
羊角關里,童青秋正在哀求楚信:“大將軍,你給我條繩子讓我出去,我兄弟還在潛龍崗上,我師兄也在那,你們讓我出去,我一個人都不帶,我什么都不帶,我自己去,是死是活,我跟他們一塊!”
楚信不作聲。
圖奴大軍已經到了城下,因山道阻塞,投石車沒有就位,遲遲沒有發動進攻。
城頭之上,木鳶和床弩都準備好了,只等著圖奴來到合適的距離。
余杉帶著重傷站在城頭,眼睛不時看著潛龍崗。
白子鶴道:“怎地,又想徐志穹了?”
“想他作甚,他已經死了。”
白子鶴嘆道:“他是個英雄,等打完了這一仗,在潛龍崗給他修個墳。”
“他有墳,在京城,白虎山上,等回了京城,咱們再去拜祭。”
不知為什么,余杉總有一種感覺,徐志穹好像沒死。
忽聽太子喝一聲道:“莫再胡說,徐志穹還活著。”
余杉詫道:“殿下何以得知?”
太子雙眼化作血紅色:“我就是知道,還能騙你們不成?”
車羅沙在城下等了一個多時辰,終于有一架投石車來到陣前,等回頭望去,余下的十余架投石車還困在潛龍崗上。
車羅沙扯過科古蟬道:“余下的投石車何時能來?”
科古蟬慌道;“天黑以前,天黑以前一定能到。”
一名圖奴將領道:“將軍,若是到了天黑,卻不好再攻城。”
“天黑也要打!一刻也耽擱不得!”車羅沙終究是圖奴名將,他聞到了特殊的味道,“宣犬的援軍要來了,兩日內必須攻下羊角關。”
入夜時分,敵軍的十幾架投石車來到城下,楚信也做好了應戰準備。
一名軍士來報,徐志穹從南門入關。
童青秋大喜,趕緊沖下城頭:“志穹,你可嚇死哥哥了,你怎么逃出來的!”
“我有陰陽八品的修為,靠著韓大哥指點,做了一道法陣,逃出來了!”
“韓師兄也活著?”
“韓師兄去養傷了,不必擔心。”
徐志穹先去十方勾欄歇息了半日,一來為了修行,二來他不想回來的太早,惹人懷疑。
到了城頭上,見了太子,太子瞪著一雙血眼,盯著徐志穹道:“下一次,你去什么地方,我便去什么地方,省得在此擔驚受怕!”
楚信在旁道:“徐志穹,我欠了你一個人情!”
“現在說人情還早,先說能不能擋住圖奴?”
楚信笑道:“我若說守不住,卻不讓你看輕了我,這車騎將軍卻該換你做了。”
太子道:“話別說的太早,顯州名將紀騏剛剛送來消息,說他不來羊角關了。”
徐志穹皺眉道:“這是想怎地?造反不成?我去會會他!”
楚信攔住徐志穹道:“紀騏是個會打仗的,不來便不來,他自有去處。”
申時,車羅沙下令開戰,十二架投石車來到陣前,開始攻打城墻。
與此同時,楚信命令士兵架好木鳶,專打敵軍投石車。
木鳶,也是大宣一種獨有的武器,長五尺,寬一丈八,形狀像一只大鳥,在徐志穹看來更像一架滑翔機。
木鳶靠弓弦彈射,兩翼裝有鋒利的刀刃,鳥頭里裝著火油,優點是射程很遠,從三百步到一千步不等。
缺點是精度幾乎為零,有可能飛不到敵陣就落下了,也有可能飛過了頭,直接讓敵軍看了一次飛機。
楚信取來短刀,割破手心,灑下一片鮮血在木鳶上。
他要把箭矢無虛之技用在木鳶上。
只有兵家三品修為能做到這一點,而且付出的代價極大。
楚信一日只能使用六次,不是氣機問題,主要血不夠用。
軍士轉動絞盤,弓弦張緊,第一架木鳶飛了出去。
圖奴正在裝填石塊,見大鳥從天而降,趕緊趴在地上躲避。
車羅沙怒喝道:“木鳶而已,這東西打不到人,立刻裝填飛石,怯戰者斬無赦!”
話音落地,木鳶直奔投石車而來,一雙鋒利的翅膀像收割機一樣割下一片人頭,隨即撞上了投石車。
火油流出,投石車當即起火,為數不多的投石車又少了一架。
悚懼之間,城頭之上又有木鳶飛來。
科古蟬看著車羅沙。
車羅沙喝一聲道:“不必事事讓我開口,讓軍士立刻裝填石塊,今夜勢必打塌城墻。”
一枚飛石打在了羊角關的北墻之上,這一下打的很準,正打在城墻傷處,負責監視城墻的士兵,看到裂縫之中冒出一陣煙塵。
一夜過去,圖奴沒有打塌北墻,投石車卻只剩下四架。
車羅沙喝道:“命令匠人全力趕制,今日至少趕制出十架投石車。”
這是一句氣話。
諸國之中最優良的圖奴投石車,哪有那么好趕制,一日之間只趕制出來兩架,還是從山崗上被燒毀的投石車之中拼湊出來的。
一天過去了,楚信繼續操控木鳶還擊,投石車只剩下兩架,北墻仍未打穿。
第三天,匠人們修修補補,重新攢了五架投石車,打了一天,北墻搖搖欲墜,裂縫在關外都清晰可見,可城墻還是沒塌。
車羅沙咬碎了銀牙,如果不是被徐志穹燒掉了三十多架投石車,第一天就能打塌北墻,如今磨耗到現在,北墻沒塌,墻上不停反擊,軍士反倒折損了幾千。
到了第四天,一顆飛石墜落,羊角關北墻一聲巨響,終于塌了。
車羅沙率軍攻進了羊角關,他算準了楚信的意圖,肯定會在先打巷戰,然后再死守南墻。
不能再有絲毫拖延,今日之內必須攻下羊角關!
大軍直沖南墻,卻沒有在關內遭遇巷戰。
楚信放棄巷戰了?
也有道理,巷戰也占不到多少便宜,他兵力不濟,直接守南墻更穩妥些。
沖到南墻之下,車羅沙揉了揉眼睛。
南墻共分五層,五層城墻之上,密密麻麻都是宣軍。
之前諜子報過,羊角關至多五千人,這好像不是五千人的陣仗。
一股威壓襲來,車羅沙被迫低頭。
梁季雄神色猙獰,站在城頭之上。
三萬精兵到了!
一萬元洲軍也到了!
楚信一聲令下,城頭矢石如雨,大片圖奴倒地。
“強攻南墻!不得退縮!”車羅沙下了命令,鼓舞圖奴奮勇沖殺。
楚信一笑,釋放衰靡之氣,很快挫敗了圖奴的士氣。
十萬對四萬,兵力雖然占優,但戰局和圖奴的預期大相徑庭。
地勢不利,士氣不振,主帥差距明顯,圖奴陣型很快出現潰散。
惡戰一日,圖奴大敗。
車羅沙率軍慌急逃去,楚信率軍窮追不舍,殺得血流成河。
一直逃到潛龍崗,車羅沙下令舍卻車馬輜重,堵塞道路,爭得片刻喘息。
距離羊角關九十里,車羅沙下令扎營,清點軍士,還剩不到五萬人。
一萬被殺,兩萬被俘,剩下兩萬多人逃散了。
車羅沙惱恨交加,下令歇息一晚,明日繼續向北撤退,補充軍械糧草,休養一月再戰。
行軍一日,比及黃昏,圖奴斷糧,殺了幾十匹戰馬,勉強充饑。
營盤扎下,乏困不堪的軍士到底便睡,午夜,大將紀騏率軍一萬前來劫營。
車羅沙這次算是領略到了什么叫兵敗如山倒,四萬多疲困之師,面對一萬宣軍竟然無力抵擋,激戰片刻,圖奴再敗,一夜之間,折軍過半,就剩了兩萬多人。
科古蟬勸道:“大帥,宣犬氣勢正盛,莫再與之纏斗,且退守黃家堡,守住糧草軍械,向大帝傳書,等候支援!”
把戰局告訴大帝?
大帝會放過他么?
車羅沙面若死灰,卻也別無選擇。
大軍連夜北撤,這次連扎營都不敢,狂奔兩天兩夜,直接到了黃家堡,卻見黃家堡一片狼藉。
駐守黃家堡的將領跪地哭道:“大帥,糧草軍械,被山匪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