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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人心易散煙花冷,月冷霜凍論黨爭

熊貓書庫    鳴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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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落亭榭,冰霜滿地,只留一片靜謐之地。

  溯水如鏡,倒映垂柳,更顯幾分安逸之色。

  于樓閣之中,卻有一人悄然坐于石亭之內,就那么靜靜的看著遠方。

  仔細一看,不是蕭鳳又是何人?

  只是她這時卻是除了戎裝,身上只穿一件淡黃色濡裙,褪去了白日的端莊典雅,如今的她卻更添幾分怨怒愁容,正如那久藏閨閣之內的大家閨秀,對那始終困住自己的紅墻綠瓦充滿著悲怨。

  縱使她并非那等只能靜等他人安排一切的官宦女子,然而如今時候這左右無門、進退無路的困境,卻依舊讓蕭鳳倍感痛苦,只覺這天地之中,處處都是尖刀利刃,逼得她不得不步履艱辛、坎坷而行。

  怔怔望著那平靜水面,蕭鳳不禁將自己放空,這才感覺到片刻的寧靜。

  恰逢此刻,于遠處卻有腳步之聲傳來,微光輕輕搖曳,卻是照亮了眼前的道路。

  一下又一下,倒是讓蕭鳳轉動目光,怔怔看著那搖曳的燈燭:“是宇文威?”

  似有驚訝,那人頓時停住腳步,低聲問道:“是蕭統領?”

  “沒錯!只是現在已經是深夜時分,你為何還不曾睡?”秀眉微皺,蕭鳳問道。

  這條道路乃是收藏府衙卷宗的文一閣到官員休憩的北廂房的道路,而在這深夜時候,一般人早已經洗漱完畢,卻不知為何宇文威竟然勞累到現在,也未曾回去?

  立住腳步,宇文威緩緩說道:“只是有一些事情還未處理完,所以拖了一些時間罷了。”

  “原來是這樣。”淡淡應道,蕭鳳心思卻渾然不在這里。

  “沒錯。只是不知主公深夜站在這里,究竟有何事情?”這才放下心來,宇文威只在遠處立著,卻是微瞇著眼睛看向那石亭之內的少女。

  雖是知曉遠處那人正是白日時候于大堂之上揮斥方遒的赤鳳軍統領,但是今夜在月光之下看來,蕭鳳卻褪去了最初的模樣來,就似一個為著春天逝去、鮮花易落而悲傷的尋常少女一樣,憊懶至極的倚在石亭之處,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是睡不著,所以起來看下風景。”拍了拍石亭,蕭鳳低聲一嘆,卻道:“你既然不曾睡去,不如且隨我說上幾句話?”

  “恭敬不如從命。”將手中燈籠掛在一邊,宇文威信步走入石亭之內,正襟危坐落在石座之上,忽然問道:“你是在為白日時候他們的爭論而擔憂?”

  “差不多吧。”淡淡回道,蕭鳳并不愿意多做闡述:“都這個時候了,若是還爭論這些東西,你不覺得很無聊嗎?為什么他們就不愿意將精力放在別的方面,反而在這里爭執?”

  一想到自己部下為這這些事情爭得臉紅脖子粗的場景,蕭鳳就倍感害怕,若是她不將其控制下去,只怕這所謂的爭執或許會衍生出更大的災禍來。

  輕輕一笑,宇文威卻一臉淡然:“人固有私,私心一起、爭執亦起,這些事情不過尋常,遲早是會發生的。”

  他久歷南宋官場,對著派系斗爭、黨爭傾軋實在是司空見慣,根本就是見怪不怪了,所以對參謀部諸人的心思也看的通透,更明白此刻他們所遭遇的危機。

  “可有方式解決?”蕭鳳凝眉問道。

  “沒有!”搖搖頭,宇文威回道。

  蕭鳳卻不罷休,繼續追問:“真的沒有?”

  “也不是沒有,只不過你不會喜歡的。”宇文威不禁撇撇嘴,冷笑道。

  “不會喜歡?你為何能夠確定?”蕭鳳卻生出幾分惱意,逼問道。

  “當然能夠確定。”宇文威似有所動,眼眸之中忽的閃過幾分狠辣:“只需要你敢下定決定,自然能夠做到。只是此法若是擅開,那之后的局勢只怕會更加危機。而赤鳳軍是否能夠涅磐重生,我也沒有多少把握。”

  蕭鳳不禁皺眉,卻是惱怒起來,低喝道:“是什么方法?”

  “殺!”

  嘴唇一碰,這字立時迸出,卻是讓蕭鳳整個驚住,漆黑瞳孔不住顫抖,便是臉色也透著幾分蒼白,于腦海之中忽的閃現諸多場景,她卻是感覺有些興奮,以至于臉頰之上也泛起紅潮。

  “殺?”

  “沒錯,殺!凡是不尊你命令的殺!凡是不遵守赤鳳軍軍規的殺!凡是敢于背叛的殺!只要你敢殺,沒有什么解決不了的。”宇文威張口便道,只是這話語之內,竟然是字字皆殺,卻是讓蕭鳳透著難以置信看著眼前這位熟悉而又陌生的南宋官員。

  “若是錯殺無辜,又該如何?”

  深吸一口氣,蕭鳳努力平息著心頭的怒氣,又是重新恢復平靜,只是一縷微風拂過,卻將那平靜水面吹出無數漣漪,柳葉漂蕩且動且靜,更有幾片葉子飄然落下,納入水流之中,一上一下最終沉入湖底,不留絲毫痕跡。

  若是敵人,殺了就是殺了,無須任何同情。

  然而若將刀槍對準身邊戰友,蕭鳳卻實在無可想象。

  只是宇文威又是一聲冷哼,打破了她的幻想。

  “無辜?你真的認為有人是無辜的嗎?”

  “你什么意思?”

  “無甚意思。只是我想問你。若是在大海之上有一艘船,而這艘船就要沉沒了,船員想要修復船只繼續航行,但是乘客卻只想要跳船離開,而船上所儲存的木料要么只能修復船只,當然也就只能夠維持一天時間,要么只能打造一艘小船載著乘客離開,當然在茫茫大海之上也支撐不了多長時間。然后船員和乘客起了爭執,雙方打起來了,那些材料很快的就被用在內斗之中而消耗殆盡,結果船很快的就沉了,你說是誰的錯?”

  冷然笑著,宇文威忽然問道。

  聽到這問題,蕭鳳不免露出了幾分厭惡來,似這種雙重選擇,她在前世時候看了很多,只是當初也不過是粗略掃過,所以也沒在意其中的意義,只是“囚籠困境”還有“博弈”卻是記得很牢。

  “船員的?”

  “因為他們沒有抗住乘客的壓力,決定修復船嗎?”

  “乘客的?”

  “因為他們企圖離開,好確保自己能夠活下來的。”

  “那船員乘客都有錯?”

  “只是為了生存,他們何錯之有?”

  “那雙方都有沒錯?”

  “但是你別忘了,船沉了,所有人都死了。”

  一番爭論,蕭鳳終究厭惡起來,低聲喝道:“你說這個‘沉船之論’究竟有什么意思?”

  “沒什么!只是想跟你說一下,很多事情不是對錯能夠概括的。”沉聲提醒道,宇文威掃過蕭鳳。

  軒眉緊鎖、眉間踟躇,就連雙眸之內,亦是透著幾分慌亂。

  這般事情別說是眼前的少女,便是他久居朝堂、見慣生死都無法找出正確答案,試問這天下又有何人能夠解決這所謂的“沉船之論”?

  沉思良久,蕭鳳最終化作一聲無奈:“黨爭一事,當真是無法避免?”

  微微一笑,宇文威提醒道:“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昔年六一居士以此語而論朋黨之論,然以此觀之卻是太過荒謬。何為君子?何為小人?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來。所謂朋黨,不過如此。至于君子、小人?不過是自我標榜罷了。你若是將其當真,那就是徹底糊涂了。”

  被這一說,蕭鳳不免念叨了幾句:“黨外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

  “哦?”乍聽此話,宇文威頓時笑了:“這話雖是粗俗,聽著卻是中肯。”

  “但若是總是陷于這等糾結、爭執之中,如何能夠成就大事?”臉上現出惱意,蕭鳳低聲問道。

  聽了幾天部下爭執,她實在是厭惡了,只想要尋找一個一勞永逸的方法,徹底解決這種事情來。

  然而在經歷這么多事情之后,蕭鳳也明白這種爭執、黨爭之論實在是難以斷絕,甚至于比驅逐蒙古還要不可思議。

  宇文威低聲說道:“所以你要決定,而這種事情只有你能做出決定,別人代替不了你,也無法取代你。當然,你也可以放棄,但是你也應當知曉你若是放棄,那究竟意味著什么?”

  “你還想說什么?”被這一說,蕭鳳更覺眼前的老家伙當真是令人惱火。

  若說戳人傷疤,沒有人比這廝更厲害。

  就這種性格,也無怪宇文威會被那南宋朝廷所排斥,以至于淪落到現今的狀況來。

  對話至此,宇文威這才露出一絲關心,低聲說道:“煙花易冷人易散,你須得仔細注意自己的部眾,莫要到時候事情發生后方才后悔。畢竟就目前赤鳳軍的狀況,只怕是不太好啊。”

  “你是說,我軍中會有狀況出現?”神色一怔,蕭鳳低聲問道。

  “沒錯。”宇文威點點頭,聲音刻意壓低,提醒道:“你也看出來了吧。而他們若是不及時處理的話,只怕會引起一場災禍。所以你,還是多多留心,切勿輕信他人。”

  “我明白了。”

  隨口應道,蕭鳳旋即起身,卻道:“今夜之事,切不可和別人訴說,知道了嗎?”言罷,已然是轉身離去,于月華之下更無絲毫蹤跡,仿佛她之前便不曾出現在這里。

  “這是自然。”

  坐于石座之上,宇文威忽的笑了幾聲,旋即就挑起燈籠,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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