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日,春光明媚。
張聞風在清正別院指點了一圈學徒們的劍法,便由得他們自己練習,他整個人多了一分灑脫的氣質,走出練功房,與走廊上走來的二師兄相遇。
二師兄站定,笑道:“我剛剛從城里打了個轉,伍院主說岳師妹他們出任務兩天,沒有碰到棘手的麻煩,已經有所收獲,傅道友晉級漸微境出關,今天早上趕了去,讓我寬心就是。”
張聞風點頭,傅孤靜積累足夠了,尋到契機隨時能晉級,否則將一直耗著,道:“這幾日辛苦師兄。”
“談不上辛苦,學徒們熟悉了修煉功法和道觀生活,按部就班,有幾個大一點的學徒幫著照看,不用那么費心,除了認生字和讀經,我也就是四處轉轉,觀主你盡管去忙自己的事情。”
張聞風沒有矯情,往前走去。
后面二師兄追上兩步,低聲道:“忘了一事,瘸叔昨晚找我,說他們廚房的四個人,以后吃飯在廚房還自在些,想怎么吃都行,他們都不愿在膳堂,又擔心你不同意,托我遞個話。”
張聞風笑道:“可以啊!”
人以群分,物以類聚,算不得什么事,是他疏忽了四人的感受。
走出清正別院,來到水潭邊的矮樹旁,他將九顆埋在樹根附近的荊鉤鐵絲藤種子挖出。
用他昨天觀想參天大樹體悟生機獲得的一絲感受,對照著一一上手探查比較,發現他每隔三天灌注一絲元炁的種子,生機錯亂損壞,已經孕育不出藤苗。
元炁是如同補藥般的存在,種子脆弱,故而虛不受補,反而壞事了。
最有可能出苗的種子,是受他灌注元炁最少的兩顆。
那顆沒有灌注元炁的正常種子,有些先天不足,這或許就是荊鉤鐵絲藤種子難以培育的緣由。
將所有種子又重新原樣埋回去,做上記號,他需要種子發芽后來驗證對錯,也不差幾天時間。
起身走去溪水邊,清洗雙手,伸手撫摸身旁一叢長勢不錯的鐵線草,感受著鐵線草的生機,默然半響,站起身,也不見施法,口中低聲念道:“纏繞。”
鐵線草七八根莖瘋狂生長,躥起六尺高,將一根垂下來的橫枝條密密纏繞。
根莖繃緊往下拖拽,把橫枝拽下約兩尺。
這是他新領悟的青木纏繞術,有“點化”感悟在其中,威力不可同日而語。
隨著他的離開,那顆耗盡潛力的鐵線草迅速失去生機枯萎,纏繞在橫枝上的草莖斷裂,“呼”,橫枝上纏著枯草彈起,搖擺好大一陣恢復原狀。
在林子里轉悠,仔細比較感受樹木的不同生機。
遇到生機不足者,他一指點去,恰到好處給予一絲他用木行元炁轉化的木氣進行滋養,用手在樹干摩挲片刻,細細體會樹木的絲絲波動,試圖感受到樹木的喜怒。
據靈植典籍記載,普通樹木亦有情感靈性,強弱不同而已。
以心傾聽,精心培育,會有不同往常的收獲。
轉了半個時辰,體內的元炁消耗快接近一成,收手回竹樓打坐。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他找到的修煉新法,效果如何,需要時間來檢驗。
他不再成天枯坐竹樓,周而復始進行木火凝練、打坐恢復的修行狀態,約一個時辰,又從竹樓走出來,在林子里用一支竹劍緩緩練劍。
只有一式,反復對著空中從上往下一劈。
不求速度多快,他在體悟借鑒識海中的那式劍神通,希望能有所得。
識海內古卷那句經文,偶爾受到牽引,有金光如漣漪波動。
下午給所有學徒講授的“修身養靜篇”,一節課半個時辰,只能講解一部分,他以身說法,各種小故事例子信手拈來,枯燥的經文奧義,他講得妙趣橫生。
學徒們喜歡聽他的課,更多的是喜歡他講的故事。
講完課,他繼續在林子里轉悠,實踐自己的感悟所得。
每當元炁消耗稍多,便回竹樓修煉。
十八日太陽西斜時分,岳安言從北邊林子返回,給瘸叔帶了下酒菜,給學徒們帶了果脯零嘴,給觀主和二師兄帶了水果。
驢子這些天正進行第二次的洗雷術淬煉,在西北林子一站半天,呆若木驢。
山獾白天基本上都在洞穴睡覺,晚上才出來巡視地盤。
兩頭靈獸不怎么露面,讓學徒們少了許多樂趣。
“這次遇到一件比較離奇的‘童子續命術’案子,耽誤了好些天時間。”
西南院子的茶室,岳安言興致頗高,這些天在外面奔波,于她而言收獲不小,更見識了修行路上的殘酷邪惡一面。
“一個從北邊其它郡縣前來云游的道士,有化炁境修為,在咱們希嶺縣也報備了,明面上是游歷增長見聞,實則在各縣境內偏遠鄉野,以治病為名,暗施邪術,攝取孩童魂魄生機為某些致仕年老官員續命,獲取不菲的報酬。
不是所有孩童命格都合適施展續命邪術,要時辰屬性相合,那個道士云游各地,暗中挑選中意者下手,這次不巧,挑了一個家境富裕的財主兒子。
財主兒子突然生惡癤怪病,財主自是著急,找遍附近鎮上的郎中不見效果,還帶來城內幾家醫鋪看過,惡癤時好時壞,財主病急亂投醫,尋偏方下懸賞,游方道士上門做了手腳,孩童治好之后一個月暴斃。
那地方上兩個游手好閑潑皮,賭輸了眼,聽說財主給夭折的兒子陪葬不少值錢物品,晚上便去掘墓,被渾身黝黑發生尸變童子嚇得半死,這個案子才報到道錄分院。
這幾天,我跟著云秋禾基本上是在路上跑,尋訪線索,與各縣道錄分院打交道,等逮到那游方道士,后面牽扯出一伙道士,以及好些世俗勢力,和兩家正規道觀。
案子驚動州城,由得巡風使接手,我們便打道回府,不管后續了,云秋禾說,法不分好壞,是壞人在利用法術作祟,咱們就把邪道壞人當磨刀石,砥礪自身心鏡。”
岳安言簡略講了講她這次查找案子的見聞。
即使沒有觀主外出遇到的案子一半精彩,她也覺得大有收獲,和以前獨自走江湖睡覺都要睜只眼睛相比,有半個官身,到底不一樣,心底踏實。
二師兄放下茶盞,悠悠道:“下次,該輪到我外出了吧?”
他穿了內甲,又有捆妖索法器傍身,手中還有好幾張觀主親手繪制的雷符、通明符等,晉級到了化炁境后期,靜極思動,他也想挪窩外出游歷一番。
張聞風給兩人空了的茶盞倒滿滾水,沖泡得茶葉翻涌,笑道:“下次去城里,我和老傅打個招呼,有任務讓他帶你一起。”又補充一句:“我不和你們搶生意,我安心守道觀,修身養性。”
二師兄嘿嘿笑道:“如此甚好。”
岳安言抿嘴樂了,“云秋禾還覺得遺憾,可惜觀主沒有一起出任務。”
言下之意是觀主不去,沒甚精彩跌宕起伏,無趣得很。
三人都笑了。
觀主的掃把星附體成了小圈子人盡皆知的笑談。
笑過之后,岳安言接著道:“云秋禾接到傳訊,說二十日前來送兩顆靈植,和煉制好的丹藥,是一顆靈桃,一顆李子靈植樹,讓咱們提前做好接收準備。”
“靈桃和李子靈植,行,我等下查一查典籍,明日選合適位置開坑準備。”
張聞風這些日子,將山門上下的樹木都摸遍了,學以致用,略有所得,新移植進地穴的磐玉石樹,他也探查過,適量給予了一絲木氣滋補,讓磐玉石樹能盡快扎根恢復。
他覺得自己在靈植這塊,無師自通,似乎頗有些天賦。
深夜,泥潭村后山。
張聞風探查著胡桃古樹的樹干,半響后收手飄然回去。
天上無月出,夜路無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