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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唇槍舌戰

熊貓書庫    騎砍三國之御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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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教不敢,魯使者遠道而來,與我蜀中士子相見,頭一句便是指責吾等“不知禮也”,其勢何其洶洶!”

  張松略拾前勇,冷聲說道:“那我倒想請問一句,既然蜀地之人皆不知禮,那么閣下又為何跋涉山水,不辭千里前來呢?為的又是什么?”

  對于他的來意,其實成都諸人皆是心知肚明,眼下揚州與荊州的戰火燒的何等之旺,早已是天下側目,世人皆知,此時突然遣使來屬,不外乎求助罷了,所求之者,要么是兵,要么是糧,這也是魯肅自來到成都后,連著幾天劉章都不曾召見的原因,

  因此,張松的這個問題其實就問的非常刁鉆了。

  如果魯肅照實回答,難免便會落人嘲笑,你揚州有事相求我益州,還不肯低三下四,反而氣勢洶洶地指責咱們“不知禮”,嘿,果然是“知禮”的很吶。

  所以,這個問題魯肅明顯是不能據實回答,但是不又有個麻煩就出來了。

  如果他不回答實話,那他來求見劉章是為何事?總不能臨時捏造一個理由吧?若是這樣的話,等會劉章召見的時候,還怎么去提正事呢?

  卻見魯肅不慌不忙,微微一笑道:“不知禮之言,是我方才的冒昧狂妄之詞,還請別駕不要放在心里,至于今番在下前來成都到底是為何事...”

  說到這里,魯肅頓了頓,顧盼左右,朗聲說道:“想來諸君應該是早已清楚,便如方才別駕所言,肅此番入蜀,的確就是欲效儀、秦之舌,既是來做說客,那么‘故作驚人之語’本是常態,諸君雅量,萬望勿要見怪。”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魯肅這么一老老實實地說話,張松反倒是沒了脾氣。更何況因被接連打岔,他的氣勢早不復開始,卻不肯就此偃旗息鼓,姑且振奮精神,挺身直立,厲聲說道:“故作驚人之語?這般說來,魯使者乃以為我蜀地無人,所以毫無顧忌的用妄言以來輕賤我等,乃至小覷我家主公嗎?”

  “別駕言重了。”

  聽到張松帽子扣的這般之大,魯肅神情一正,沉聲說道:“劉益州乃是漢室宗親,一方諸侯,乃當世英雄也,何止肅心中萬分敬重,便連我家主公厲陽侯亦是如此。”

  “肅在壽春之時,嘗隨侍厲陽侯左右,很多次都聽到厲陽侯稱贊劉益州,言其“仁義寬宏,興業致治”,益州如今這般興旺,民殷國富,劉益州居功至偉,肅此次前來成都,正是為了向劉益州轉達我主厲陽侯對他的仰慕與欽佩,別駕所謂的“小覷”,真不知從何談起!”

  顧盼左右,又道:“堂上諸君皆是成都高賢,智能之士,或匡弼安邦,順撫庶事,或深明將略,臨機制變,肅雖遠在揚州,但對諸位先生卻也是欽慕已久,別駕所言的“輕賤”,更是萬萬不敢。”

  聽到這話,據悉而坐的眾人都不由神色稍微,唯有張松依舊神情陰郁,冷聲喝道:“魯使者這般伶牙俐齒,巧舌如黃,難怪能被王州牧委以使者,不過有句話閣下卻不知聽過沒有?”

  “別駕請講。”

  “辭勝于理,終必受詘!”凝視著魯肅,張松露出嘲諷似的笑容,“尊使縱有三寸不爛之舌,說得天花亂墜,終究無用!”言罷不再與魯肅辯論,只是袍袖一拂,很是瀟灑的轉身坐回席內。

  辭勝于理,終必受詘,這是出自戰國時的一個典故。

  戰國時諸子百家齊放,其中兩家最為善變,其中一個就是蘇秦張儀出身的縱橫家,另一個則是名家,代表人物便是提出“白馬非馬”學說的公孫龍。

  公孫龍算是天朝“詭辯學“上的祖師爺了,此人思維敏捷,言辭銳利,當時幾乎沒有人能把他辯倒,可謂毫無抗手,獨領一時的風騷。

  他曾經做過平原君趙勝的門客,趙勝一直很器重他,直到有一天,孔子的七代孫孔穿從魯國來到趙國,與公孫龍辯論“奴婢有三個耳朵”的觀點。

  公孫龍辯解的十分精微,讓孔穿無以對答,一會兒就告辭了.第二天他再見趙勝,趙勝問道:“昨天公孫龍的一番論述頭頭是道,先生覺得如何”

“是的,公孫龍的口才的確厲害,他幾乎能讓奴婢真的長出三只耳朵來  ,不過實際上您和我都知道,奴婢卻終究只有兩個耳朵,而這才是事實。”

  孔穿回答說:“那么我想請教一下,明明三個耳朵不是事實,說服別人又十分困難,而論證奴婢有兩個耳朵卻十分容易,只需指給您看便可以了,那么君侯以為,我們該選擇容易證實的真實,事實呢,還是選擇一個論證困難,且明顯虛假的呢?”

  趙勝默然許久,第二天便對公孫龍說:“孔穿其人,理勝于辭,先生卻是辭勝于理,辭勝于理,終必受詘,落入下風。”此后也不再奉公孫龍為座上賓。

  魯肅也是飽讀之士,自然知道這個典故,也明白張松引用這一句來評價他,換而言之,也就是鄙視他是和公孫龍那樣只有口舌之利,沒有真才實學的“辨士”。

  不過他倒是沒有生氣,依然還是微微一笑,說道:“別駕乃蜀地高賢,肅本來是十分仰慕的,但卻不料竟出此言,實在大失所望。”

  “古人云:‘識時務者為俊杰。’‘時務’是什么呢?‘時’者,當前;‘務’者,事情或形勢。真正的俊杰應該是視當前的形勢而采取合適的應對,那么現如今的天下形勢是怎樣的呢?龍蛇并起,豪杰競逐,而雌雄未決,勝負未分,此大爭之世也,便如古之春秋戰國!”

  “春秋戰國之時,以圣人之儒,尚且要稱贊子貢的辯才,以孟子之尊,尚且以‘知言’自許,并且以‘好辯’著名,不僅如此,他還身體力行,‘后車數十乘,從者數百人,以傳食于諸侯’,積極地在各諸侯國從事游說,比如《戰國策》中就明確記載,孟子勸齊伐燕,言稱:今伐燕,此文、武之時也,不可失也。”

  “請問別駕,這難道不是說客的典型說辭么?”魯肅道:“孔、孟何以為此?‘識時務’者是也。為了‘出而用世’因此不得已而為之。若是不用‘辯說’來當作手段,便無法把學識‘用世’。‘識時務者為俊杰’。如果縱有才學,卻不識時務,無非一截朽木罷了。””

  “又如另一位大賢荀子,其本身雖無縱橫之行,但在其書中卻有‘談說之術’的分析。可為‘縱橫之法’,堪為‘游說之經’。《說苑》的《善說》篇開篇明義即錄引其論,并將他與鬼谷子、子貢、蘇秦等相提并論。”

  “就連孔、孟這樣的圣人,荀子這樣的大賢,還都帶有‘辯士’的風采,可聽別駕的言論,似乎對‘辯士’不屑一顧。難道說,別駕認為您的學識已經超越荀子,可以批評圣人了么?

  魯肅當初出使荊州之時,曾看到荊州眾人如何用“縱橫之術惑君亂國”來詰難周瑜的,此番單獨出使,自然早有準備,卻是半點不慌。

  且由周瑜早已做出標準的反駁方案之下,魯肅精心準備,反駁起來可謂洋洋灑灑,一氣呵成,又兼引經據典,把孔、孟、荀子都當作正面的例子舉了出來,再重點渲染了“識時務者為俊杰”這個概念,一番反駁下來,堂上眾人皆無言以答。

  這些人皆是蜀地名士,亦是劉章麾下的重臣,但是此時此刻,卻都是面面相窺,皆都默然無言。一時間,直讓堂上短暫陷入了落針可聞的沉寂之中。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人緩緩起身,但見這文士年近四旬,頭戴儒巾,頷下長須,長的黝黑清瘦,卻是貌相威奇,只是一對眼稍顯細長了些,但眸子精光閃閃,予人深沉厲害的感覺。

  雖然年齡長過魯肅不少,但這文士卻與許靖,張松不同,起身站定之后,首先端端正正地對魯肅行了一禮,絲毫沒有托大,完全是與同輩相見的禮節,行禮過后,他方才開口說道:“尊使口若懸河,端得辯才無礙,說來慚愧,在下也是孤陋寡聞,今日之前竟是未曾聽聞尊使之名。”

  魯肅聽到這話微微一笑,以為又碰到一個來找茬的,正要開口,卻見那人續道:“而連尊使這般俊杰,都未曾顯名于世,可知王州牧治下揚州,的確是人才濟濟,臥虎藏龍,深思之后,令人凜然!”

  說到這里,那人灼灼眸光落到魯肅身上,沉聲說道:‘在下廣漢王累,今為益州從事,卻是有個問題想問尊使。”

王累,字盈  積,廣漢新都人。

  在原本的歷史上,曾倒懸于城門勸諫劉章不要迎接劉備入蜀,劉章卻不聽從,甚至斥曰:“吾與仁人相會,如親芝蘭,汝何數侮于吾耶!”

  王累心如死灰,當即大叫一聲,自割斷其索,撞死于地。

  這應該算是東漢年末最為剛烈的一次進諫,但劉章之所以沒有聽王累的諫言,其實不能說是不信任對方,主要還是劉備的名聲實在太好了,你看他的回復怎么說的,“吾與仁人相會,如親芝蘭”。半輩子的急公好義,扶困就困,已讓劉備此時的“君子仁人”形象達到海內共舉的高度了。

  相反,王累既能當益州從事,便說明其地位極高,甚得劉章信重。

  從事和別駕一樣,都是左官,有所不同的是,別駕特指州牧刺史的左官,而從事卻是什么官都可以有,小到功曹祭酒,大到郡國州牧,但王累這個從事的前綴既是益州,那就是專指州牧的左官了。

  不僅如此,魯肅事前便從奔命司那了解到了,劉章目前手下有四個益州從事,其中王累的排名居首,且還直接掌握著民政和稅務兩塊大權,地位十分之高,眼見對方親自下場,心中已是了然,今日若要想見劉章,必得過了他這一關。

  當即整理衣冠,鄭重其事的還禮道:‘原來是盈積先生,久聞先生剛正肅穆,肅心慕久矣,今得一見,幸甚至哉!不知先生有何問題?盡請道來。”

  王累凝視著魯肅,澹澹地笑了笑,緩緩說道:“方才尊使說我家主公仁義寬宏,興業致治,這話倒也不假,吾主當朝卻為我蜀地之福,自其繼位至今,已近四年,但以仁義治人,不曾見過兵革,相較之下,貴主王州牧卻是數年以來,連連興師,動輒奮武,單是去年,先有北海伐孔融,后有豫州征夏侯,其后廬江戰孫郎,壽春逐袁術,真可謂旦夕不止...”

  “同為一州之主,貴主與吾主形事執政,卻是大相迥異,在下疑惑之下,便想請問尊使,此二者何為正道?”

  聽到這話,魯肅心中立時一凜!

  別看王累一臉云澹風輕,說話的口吻亦是輕描澹寫,但這問題卻十分棘手,甚至可以說一個回答不好,就會落入對方的陷阱!

  首先,魯肅總不可能去貶低自家的主公王政,便是王政寬宏不做計較,一個使者出使外國不能太高本國地位,反而滅自家威風,這不就是“有辱使命”么?

  但是魯肅也不能去貶低劉章啊,不說得罪對方,使命無法完成,在益州的地盤貶低劉章,便形同在主人家貶低主人,本身就不合禮儀之道。

  想到這里,魯肅不由抬眼看向王累,但見對方言笑晏晏,全然不像張松,許靖那邊把敵意擺在臉上,心中不由感慨:“果然如主公所言,會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

  “按之前奔命司上所言,這王累內政之上頗有建樹,但是為人樸實,性格木訥,料來不善言辭,性格木訥就代表不善言辭嗎,狗屁!”

  “這叫不善言辭嗎,一個應對不善,就必會失去主動,直接導致此行功敗垂成不說,還會落人笑柄,較之張松的咄咄逼人,更是高出不止一籌!”

  此時風卷葉梢,從院中衛士的鋒鏑間吹過,帶一絲凜冽的金戈之氣,悄無聲息、浸入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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