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文明。才是。
我們文明才是什么?
不對,沒有后話了,所以它說的應該是——
我們才是文明。
這是用漢語說出來的,出自一個類人型生物的口。
聲音嘶啞,語調奇怪,語法混亂。
但的確是漢語。
所以“我們才是文明”這句話就竟是什么意思?
虞良試圖將腦海中的信息串聯,但不等他得出可能的猜想,那個類人型生物再次開口。
“你們才是怪物,不再是我們的一員,而是異星的工具。”
這一次它說的話就要連貫順暢很多,也具備了比較明確的含義。
虞良心中一緊,腦海飛速運轉,分析著它這句話的深層意思。
它說他們這些蛋生人才是怪物,并且不再是它們的一員。
也就是說,蛋生人原本是“它們”的一員。
它們…
指的是血肉文明。
哨獸屬于血肉文明,蛋生人同樣屬于血肉文明。
它們都是血肉文明的產物,所以擁有著相同的目標。
回到樹上去!
這個時候,虞良突然就想到了之前在樓頂祭臺上未曾細心留意的場景。
當時有三只進階哨獸鉆出地道,冒著風沙向巨人頭顱的方向走去,它們的鱗甲在風沙中腐蝕殆盡,而在瀕死之際,那三只進階哨獸依次抬起了頭。
對,抬頭。
他記起來了,當時的那些哨獸都抬著頭。
固執地將頭昂揚,目睹著風沙中那模糊的樹影,靜靜等待死亡降臨。
他早該想到的,哨獸族群在誕生出進階哨獸后就變得不一樣了,它們獲得了極強的目的性。
上一個擁有如此明確目的性的族群…
是血肉文明的原生人。
如果原生人真的因為繁殖問題導致滅絕的話,現在的情況就是這些哨獸繼承了血肉文明的正統。
繼承正統。
什么是正統?
血脈。
在這顆荒蕪的星球上,所有的生物乃至所有的工具都是同樣的血脈,是果的延伸。
信仰。
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但虞良確信如今的哨獸族群和原生人擁有一樣的信仰。
膜拜樹。
還有知識,這才是最關鍵的一部分。
虞良的目光落在了類人型生物的身邊,落在那生物計算機上。
作為一臺計算機,它肯定具備數據存儲的能力,而血肉文明的原生人在消亡前會選擇將文明的知識存儲到計算機中,全部留給可能存在的繼承者們。
作為群意識的創造者,所有的原生人恐怕都是集體主義者和一定程度上的利他主義者,他們不會在乎最后到底是什么種族登上了樹。
因為任何果中誕生的種族都是他們自己。
那么現在這個未知的生物…
極有可能提取了生物計算機中的知識,完成了傳承。
否則的話,虞良很難想象這么一個赤手空拳的瘦弱哨獸是如何殺死那個相撲手的。
那是連李花朝都無法力敵的異化職業者,卻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被面前的類人生物殺死了,并且從現場的痕跡來看,相撲手應該是被秒殺的。
尸體還被吸食了腦子。
腦子。
現在它會使用漢語,這極有可能是因為它吸食了相撲手的腦子,所以知曉了“異星”的文明以及語言。
“你。不會說話。”類人生物見虞良許久沒有回應,于是便點了點頭,回身面對那臺生物計算機。
它的手伸入那長條形的肉塊之中,面色平靜地操作著計算機。
虞良注視著它的背影,有所意動,但下一秒它的腦后就長出一只靈動的眼睛,眼睛直視著虞良,警惕著他的一舉一動。
“這家伙很怪啊。”李花朝的聲音里透著一種迷茫,“有點弱又有點強,但氣機幾乎是完美的,我判斷不了這家伙。”
“先別想著出手,先看看它想要干什么。”虞良沒有出手的打算,他清楚以自己現在的水平對付不了這個詭異的家伙。
很快,類人生物便完成了生物計算機的操作,它走到了這個廠房的另一個角落,那里有一臺長得像微波爐一樣的機器,通過血管和生物計算機相連,通體赤紅,表面Q彈似果凍。
虞良看見一小團的血肉塊從高處落進機器中,然后這臺機器開始工作。
血肉塊?
這是肉怪的那種血肉塊?
他想到之前在另一個區域看到的那種擁有模仿和增殖能力的血肉塊,于是大致猜到類人生物到底想做什么。
這臺機器大概就是生物打印機,類人生物在計算機上編輯好生物程序,然后以血肉塊作為原材料進行生物打印,制造出合適的工具。
些許的等待后,那臺肉機完成了工作,發出輕輕的嗡鳴聲響。
類人生物打開機器,從中取出一塊設定好形狀的血肉塊,然后將其遞給虞良,又用手勢示意虞良將血肉塊放在嘴的位置上。
它的確會說話,但似乎并不喜歡說太多的話。
虞良接過血肉塊,這是他第一次在這么近的距離上觀察這種血肉塊。
這個血肉塊呈現出玫紅色,通體晶瑩,在內部還擁又一顆形似牙齒的核。
仔細望去,核上還有細密的紋路,只不過透過血肉塊去看的話就像是透過河水去看水底的石頭,內核上透著一種波動的不真切感。
他看了一眼類人生物,從對方的身上他感受不到太多的情感。
沒有敵意,但也沒有善意。
看待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一件工具,一件來自異星的工具。
虞良有些猶豫,他不清楚此時的這個血肉塊還有沒有那種副作用。
然而面前的類人生物抬起了手,手上泛起點點光芒。
光芒?
等等…
光芒!
在看見這熟悉的光芒后,虞良也是一怔,因為這光芒他見過。
曾經在相撲手的身上看見過。
那是異化職業的能力。
這個類人生物居然也能使用?
它不只是從相撲手的腦子里學習了語言,它還學習了異化職業能力!
如果說先前還只是驚訝的話,那么現在就是真的有些驚悚了。
異化職業的能力不是怪談世界賦予玩家的嗎?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并不算是玩家自己的東西,它又是如何學習的?
還是說這根本就不是學習?
虞良的心沉下去,感覺到一絲莫名的絕望。
他的心里有個猜想,相撲手可能是加入了群。
它是這個群的腦,而相撲手成為了群的工具。
相撲手沒有死,只是以另一種方式存在,因此他依然擁有異化職業能力。
怪談世界依然將能力賦予他,賦予群。
“我需要,你回答。”類人生物的話語平淡,但能聽出一些威脅的意味,“幫助我,不殺。”
虞良微側過頭,用余光掃一眼來時的路。
那個洞是有些小的,他并不確定自己可以逃過對方的追擊。
至于死亡…
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是加入群。
如果真的加入了它的群意識,自己的個人意識恐怕就要被抹消了。
而自殺也是沒有用的,它剛剛進食的就是尸體中的腦子,若是要借自殺逃離這里,恐怕還需要將自己的腦子完全攪碎。
來不及。
這里沒有這個條件。
最終,虞良還是將這血肉塊貼到了自己嘴的位置上,他發現這兩者貼合的程度堪稱完美。
原先蛋生人的嘴部位就有一道縫,通過這道縫他可以進行極其簡單的發聲,比如“呀”“噫”“晤”這類擬聲詞,而更精細的說話自然是做不到的。
現在想想,蛋生人嘴部的這道縫就像是一個接口,提前為可能需要安裝的口舌做準備。
蛋生人就像是一個基礎模型,強大的適配性可以讓他成功安裝很多器官或者是生物工具。
血肉塊咬合住他的臉,然后快速化出形狀,進行擬態。
不多時,嘴唇和舌頭就完全成型了,與虞良的口腔和臉部神經進行連接。
虞良試了試,這根舌頭和這張嘴很靈活,甚至比地球上原裝的口舌更加靈活,用來說話顯然是沒有什么問題。
“我能幫助你什么?”他嘗試著對類人生物說出第一句話,聲音比他想象得更加低沉。
“我需要,更多的人。”類人生物指向地上的那個相撲手,“人的記憶。”
虞良也順著它的手指瞥了眼地上的那個相撲手,當時的情景顯而易見。
這個相撲手偷偷潛入這里,他看見了面前這個類人生物,想要偷襲,但沒想到類人生物遠比看起來更加強大,于是慘遭反殺,甚至腦子都被吃掉了。
“他們就在外面,你可以自己去抓住他們。”虞良避重就輕,“他們對付不了你。”
類人生物搖了搖頭,未曾言語。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見對方沒有回答,虞良便故作自然地反過來詢問它,同時伺機尋找機會逃跑。
“我?我不需要名字。”類人生物微瞇起眼眸,“我是初生的群,我是它們的祖。和你們不一樣,我們之中不需要特定的稱謂。”
“初生的群。”虞良在心中默念著這個關鍵詞。
看起來,他剛剛的猜想有可能是對的,相撲手真的進了對方創建的群意識。
“嘖嘖,還真是初生啊。”李花朝嘖了兩聲,用言語表達自己的不滿,但轉而他就突然發現一件事,問虞良道,“你有沒有覺得他的漢語越說越順暢了?”
“對,應該是從我的話語中進行了學習,學習我的語調和基礎語法。”虞良便說道,給出合理的猜測。
“嘶——”李花朝難得地動了動腦子,他有些疑惑,“這家伙真的是從相撲手那里學的漢語?當時不就教了教寫字兒嗎?發音是哪兒學的?”
發音?
虞良被李花朝說得一愣,腦海中記憶翻涌。
對,蛋生人都不會說話,這個相撲手應該沒學過發音才對。
從前面與相撲手的交流中也能感受到,這家伙原先是不會漢語的。
那這個發音,它是怎么學會的?
不太好寫,還是寫慢點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