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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0、第一宗生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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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鼎靈仙真,看來是并不曾透露,究竟何門何派的符箓道法,與他閭山道脈深有勾連。”李隆基看著老道士,沉吟片刻后出聲說道,“如此便需要收集諸派符箓,請老神仙將之送往閭山,以此為禮。

  令那位鼎靈仙真自行甄別,其中是否有與閭山道脈牽連的符箓道法了。

  此般作為,亦能示其以誠。”

  張果輕輕頷首,頗為贊同玄宗皇帝所言。

  玄宗皇帝接著道:“便以‘邪佞下生’作由頭,設‘鎮魔大醮’,令道門諸派弟子書就各自修行符箓,廣布長安各處,以鎮邪佞,驅鬼祟,降福濟人。”

  李隆基很快便確立了收集道門諸宗弟子修行符箓的方式,他說過這番話后,微微皺了皺眉,低沉道:“張午如今亦已近長安,‘鎮魔大醮’卻繞不開他,屆時,他亦需作首個奉上符箓,以壯‘鎮魔大醮’聲勢的高真,其之聲名,固然能令‘鎮魔大醮’更快于諸派間傳揚開來,使天下道士景從。

  但如此作為,亦必令他與道門聯結愈發緊密。

  此為朕所不喜。”

  饒是唐明皇對這必定發生的事情不喜,今下為了能以諸派符箓請動閭山上的那位鼎靈仙真,他也只能捏著鼻子將此事認下。

  他令身邊大伴擬好了旨意,傳出宮去。

  高壯太監捧著旨意匆匆而去,不多時又匆匆而回,還向玄宗傳回來了另一個消息:不良帥如今已至京城。

  鎮壓華山詭事,使‘天后下生’之禍消散無形的功臣既已歸來,玄宗皇帝自沒有不召見對方、問明情形、加以賞賜的道理。

  是以他只得又令大伴傳話于褚豆,使之去請不良帥入宮敘話。

  蘇午一行數十騎于不良人館舍前下馬,在館舍周圍巡邏的不良人跟過來將馬匹牽引至館舍后的馬廄中去。

  此時的館舍前后,處處皆有工匠忙碌著。

  在半個多月以前破土動工的建筑,今時已經筑牢地基,諸多木材堆積在空地上,等候被修造成房屋的種種構件。

  一陣陣黑煙自館舍后院之中飄散而出,彌漫在云天間。

  蘇午領著陶祖、丹加一行人穿過館舍前那些漸有雛形的屋舍建筑,走進館舍中,不良人諸部主事大都安坐于館舍各間房屋之內,館舍院落內人來人往,眾見蘇午從館舍正院大門走入,也紛紛駐足,向蘇午行禮致意。

  他們神色各異。

  從他們微妙的神色變化之間,蘇午亦能察覺到今時的‘不良人鎮詭司’,在自身離開長安的這段時間里,已然悄悄變了天。

  玄宗又一次將手伸到了蘇午的后院中。

  蘇午面露笑意,對玄宗在鎮詭司中悄然安插人手的行為,卻無甚在意——而今‘五獄’初立雛形,他更將與吳道子齊名的雕圣‘楊惠之’帶回了鎮詭司內,他從前設想中,要將不良人今時的十部架構徹底打散,轉作以‘神工局’、‘鎮詭局’、‘詭獄’為核心的架構,在如今已有了立足的根基。

  “不良帥。”

  一身穿玄色衣衫,外面套著一件沾滿碳灰的罩衣的中年人面無表情地從蘇午身畔經過,向蘇午隨意低頭一禮,便要與他擦身而過。

  蘇午雙眼之中,須臾流轉金銅光澤,又在轉瞬復歸正常。

  ——他從這中年人身上嗅到了‘地相龍脈’的氣韻,這中年人的出身自也不言而喻,當是‘化龍派’弟子。

  化龍派掌門王據身滅以后,整個化龍派亦被毀去道統,所有化龍派弟子,盡皆被充作不良人。

  這個門派的弟子,以長安化龍觀為宗派總壇,弟子多聚集于化龍觀中,只有需要牽引地相龍脈之氣,蓄養龍脈之時,才會離開總壇,云游天下各地,此宗因王據而聲名鵲起。

  而王據曾經輔佐玄宗皇帝,乃有從龍之功。

  如今整個化龍派雖被拆散,但化龍弟子與玄宗之間的隱約牽連,則不可能因此絕斷。

  玄宗對王據被斬、化龍派被拆散道統之事未置一詞,或許亦有隱而不發,在關鍵時候借助這些化龍弟子與蘇午之間‘破家滅門’之仇怨,反過來重挫蘇午的意思。

  但蘇午對此并不在意。

  他轉身看向那冷著臉匆匆而去的中年人。

  中年人見得蘇午,也可謂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但其又自知如今大勢盡去,自身也絕不可能是聲勢正隆的不良帥對手,只得將恨意藏在心中,冷臉從蘇午身畔經過。

  他卻未想到,蘇午會忽然注意上自己,是以感受到四周忽然靜寂的氣氛,以及周圍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莫名目光之時,他一時心里發慌,腳步更快了一些。

  此時,不良帥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直直地投在他的心神間:“你是從前化龍派中弟子?

  名叫什么?”

  中年人神色一僵,跟著停住腳步。

  他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又向蘇午躬身行禮,垂著頭說道:“屬下名作‘趙用’。”

  “趙用,今在不良人哪部做事?”蘇午又問道。

  “今在‘冶金科’做些燒煉礦石,鍛煉金鐵的事宜。”趙用依舊埋著頭,聲音里藏著深深的怨氣。

  他從前乃是化龍派第二代弟子,是王據掌門以后,化龍派第二代掌門的有力競爭者,而今被充作不良人,卻只能做些鐵匠的活計,和從前錦衣玉食的日子可謂是天差地別,這讓他如何怒心生怨恨?

  聽其回答,蘇午面上笑容更濃,點了點頭道:“化龍弟子能蓄養龍脈,而今在冶金科做事,倒是人盡其才。

  這份活計,你認真去做,做得好了更裨益于你自身修行。”

  趙用聽得那不良帥的話語聲,只覺得太陽穴咚咚直跳,一張被炭火熏黑了的面龐也變得黑紅黑紅。

  他覺得如今蘇午的每一句言辭,都是勝利者對失敗者的嘲諷!

  做個打鐵的鐵匠,能立于自身修行?!

  簡直胡說八道!

  趙用心意變化,悉歸蘇午眼底。

  蘇午也不曾開導他甚么,轉而向其問道:“我離開館舍之時,尚且沒有‘冶金科’,這冶金科從何而來,歸不良人哪一部統轄?”

  化龍派的第二代弟子還在發愣,一時未有回應蘇午。

  倒是旁邊有不良人見機得快,連忙向蘇午回道:“將主,冶金科歸‘神工局’統轄。神工局下,還設有函鬼科、天工科、符箓科、愿僧科、刀劍科、尋龍科,加上冶金科一共七科。

  此七科原本由‘函鬼局主事’劃分在函鬼局下。

  當時調遣了諸多同僚、僧道,及至函鬼局主事在江湖間的一些晚輩、好友充入七科之中。

  再往后,主事直接將七科并入了神工局下。”

  函鬼局主事即是‘季行舟’。

  蘇午原本設下神工、函鬼兩大機構,以楊惠之任神工局主事,季行舟任函鬼局主事,其在函鬼局中,研究承接天理神韻的刀劍,一下子倒在函鬼局中興設了諸多科門,令整個甲胄刀兵的鍛煉初步形成了完備的系統,更替蘇午做了他本有意做的事情——將如今不良人諸部打散,吸納人才,不斷充入蘇午最新構造出的‘三局’之中。

  只不過,季行舟緣何又要將自身架設出來的七科,直接完全并入神工局中?

  此中又出了甚么新的變故?

  神工局與函鬼局合并,倒并不影響蘇午的構想,甚至與蘇午對不良人鎮詭司的構想不謀而合。

  蘇午側目看了眼身后站著的楊惠之,轉而周圍不良人問道:“函鬼局主事如今領七科并入神工局中,神工局可是由他統制?”

  周圍不良人紛紛搖頭。

  有人答道:“季主事而今只在函鬼科中,帶領諸多同僚,日夜冶煉甲胄,神工局其余諸科人員,亦是各司其職。

  如今尚無人管轄整個神工局…”

  那說話的人猶疑了一下,還是向蘇午如實回道:“不過數日以前,不良人從長安郊外將‘吳道玄’帶回了館舍中。

  季主事曾許其以神工局主事之職,以此將之強留在了神工局中。”

  吳道子?

  神工局主事?

  蘇午聞言,對于今時神工局內種種變化,頓生盎然興趣。

  而站在他身后的楊惠之,聽得那不良人的回話,面上神色亦微有些驚訝——不良帥從前就將‘神工局主事’許給了他,如今吳道玄被強帶入神工局中,也被人許以‘神工局主事’之位。

  一個神工局,怎可能有兩個主事?

  假若是從前的楊惠之,聽得此番言辭,心中難免黯然,更覺得自身與師兄吳道子不堪相比。

  但他經過蘇午點撥,心性比之從前,更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如今臨此事前,雖然微有些驚訝,但心中卻并未生出幾絲波瀾。

  做不做神工局主事,能不能比過師兄,于他而言,已沒有那般重要。

  “季行舟今在何處?

  那‘吳道玄’又在何處?”蘇午又問。

  有人指了指黑煙噴涌的館舍后院,答道:“季主事強拉著吳道玄,日夜在后院鍛煉甲兵,他們癡迷于此道,已經有數日未曾離開后院半步。”

  話音剛落,蘇午陡感此間劫運像是被凍結了一樣,形成了厚重的冰層!

  原本有序運轉的天理,此剎好似一個正徐徐走在大道上的人,被一只手按住后背,猛地推了他一把!

  天理有瞬息間的紊亂,又在須臾之后恢復正常!

  而館舍院墻角落里,擠出磚石破土而出的野草被那天理紊亂之時,流轉而出的些絲神韻覆蓋過,草莖上結滿冰霜,霎時間枯敗而死!

  在場諸多不良人,背后盡浮起了一層白毛汗!

  好似有股寒氣驀地凍徹了此間天地,又陡地在一瞬間飛散而去!

  那隱約顯露形跡的一絲神韻,此時就在館舍后院消隱無蹤!

  在此之后,前院眾人陡地聽到后院中傳出來的狂笑聲。

  季行舟的笑聲里滿是狂喜:“噫——成了,成了!生人甲!”

  生人甲?!

  蘇午眉毛一揚!

  在場諸多不良人神色各生變化!

  他們早知不良帥設‘神工局’、‘函鬼局’的目的,即是為了煉造一種能將厲詭徹底化為人用,卻不能傷人的甲胄,此般甲胄,即名為‘生人甲’——今時聽得季行舟的話語,亦知那‘生人甲’或已被真正鍛造了出來!

  后院傳來的聲音方才消止。

  又有不良人穿過館舍正門,匆匆奔至蘇午跟前,行禮以后開口說道:“將主,褚豆將軍傳圣人旨意,請您進宮敘話!”

  蘇午眉毛一揚,笑道:“圣人的旨意倒是來得正巧。

  把褚豆將軍請進來罷,請他與我一同觀賞,而今神工局鍛造出的第一件生人甲罷!”

  館舍后院。

  一間碳灰彌漫,砌著好幾口鐵爐,有諸多人圍在鐵爐、鐵氈旁敲敲打打的草廬中央。

  鐵桌前圍滿了面龐黢黑、穿著漆黑罩衣的人們。

  盡管草廬內黑煙彌漫,但此時也難遮過那一張張漆黑臉龐上的眼睛里流露的光芒。

  聚在這草廬中的人們,有頭頂戒疤的僧人,亦有扎著混元髻的道士,以及原本的不良人。

  此時人們的臉上皆洋溢著笑意。

  草廬中,笑聲一片。

  “這宗甲胄共用了七百二十八片甲片,此七百二十八片甲片,俱由我們化龍弟子牽引龍脈之力,嘔心瀝血鍛煉而成!”

  “我們化龍弟子也是出了大力的!

  這般‘活人性命,造福蒼生’之甲胄,能夠鍛煉成功,內中有我們化龍弟子的一份功勞!”

  此間爐火被風鼓摧,熊熊燃燒的聲響、周圍諸多廬舍鍛煉甲兵的震動,也壓不住人群喜悅的言語聲,其中有扎著混元髻的道人高聲說話,面色狂喜,其不斷為自己所處的‘化龍弟子’一脈攬功,但其之言語,也并未引起周圍人的不滿,反而迎來一陣陣善意的附和聲。

  如此附和聲,更叫許多化龍弟子心滿意足,有些人甚至暗暗抹淚。

  “我等佛門弟子,亦日夜為諸甲片加持,七百二十八片甲片,皆在鐵佛寺、嵩山寺諸寺之中,受佛門香火洗禮…”

  “皮面甲面之上,勾書有我道門符箓!”

  “是!其中有我茅山宗一筆符箓!”

  眾人大聲叫嚷著,原本因為日夜鍛煉,終于鍛造出第一件生人甲而生出的激動心情,此下在各種聲音沖蕩之間,一時消散了許多。

  眾人互相之間,暗生針鋒相對之意。

  而在此時,人群最中央處忽然傳出了一個季行舟的聲音:“爭甚么爭?

  某不出力,你們休想整合諸般,鍛造出這一宗生人甲!

  某功勞最大!”

  他一出聲,眾人頓時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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