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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8、佛道二門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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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下了蘇午在玄門榜上的排名以后,玄宗皇帝看著前頭的陽司主事,沉聲說道:“如今神秀既然顯形降附于佛門弟子身上,與張午比試過一回。

  可知神秀并未真正命殞,他如今還活在世上。

  與神秀一般的高僧,還有慧能、窺基、玄奘等等…他們而今究竟是死是生?神秀于此時出現,偏要與張午斗法,必有其深刻用意——二者斗法之時,神秀以斗法勝利以后,度張午入佛門為條件…

  這個張午,佛道兼修,修為絕高。

  神秀欲拉攏張午入佛門——神秀,亦曾為天后說法…”

  圣人言語未盡,但陽司主事鄭炳已聽出圣人言外之意——圣人對佛門的忌憚從未消止,而今因為神秀顯生,并且試圖拉攏蘇午一事,對佛門的忌憚亦變得越發濃烈了。

  鄭炳躬身下拜,向玄宗皇帝回話道:“臣下回去以后,立刻草擬諸多指令,著天下不良人前往各地探查玄奘、窺基、慧能等諸高僧大德之行藏,密切監視法相宗慧沼及其座下諸弟子動向!”

  “嗯。”

  玄宗皇帝點了點頭,神色稍霽,垂目看了鄭炳一眼,又道:“自玄門榜通傳天下以后,佛道二門爭殺之勢必然愈演愈烈。

  諸法脈宗派傳人相互斗法,必有敗落者、失意者。

  這些人或會被毀去修為,或會道心崩碎,從此一蹶不振——卻都不要緊,不良人盡可將這些人吸納進‘十都’之中,以朕內庫資源著力栽培,他們本有天資稟賦,一時敗落也算不得甚么,好好培養,以后仍是朝廷的一員干將。

  另外,那些僥幸容納厲詭在身者,你們亦須好好留意,擇機將他們收入十都之中,為朕所用。

  朕欲治天下詭,卻不是胡言亂語。

  在朕有生之年,一定要令天下百姓過一過天下無詭的日子!”

  “是!”鄭炳心神激蕩,再度伏地應聲。

  矮案后的圣人閉上眼簾,不再出聲,他身旁的高壯太監小步走到了鄭炳跟前,領著鄭炳走出了大殿。

  宮殿里,燈火搖曳。

  高壯太監垂目侍候在玄宗皇帝一側,亦不作聲。

  良久之后,玄宗皇帝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緩緩道:“那所謂‘大漢道士符箓’所化之詭,亦著實令朕在意——張午對此似乎了解頗多,待到他回到長安以后,著他立刻來見朕。

  佛道二門皆不安生…

  若能將此二門統攝于朕手中,盡皆為朕所用就好了…朕卻也不必費盡心思來培養不良人了。”

  那太監垂著眼簾,低聲說道:“佛道二門,總有異心,他們所宗所尊的,不是甚么佛祖,就是甚么三清,雖然表面上對陛下恭恭敬敬,實則暗下里根本不為廟堂規矩束縛…”

  玄宗聞言搖了搖頭,在矮案后坐直了身形。

  他眼中神光炯炯,一掃先前有些疲憊的狀態:“依你此言,其實天下人人皆是如此,一家之中,兒女婦人以父與‘夫’為尊,一地之內,則以刺史為尊,按照你這般言語,天下人人皆有異心——這卻不是論事的態度。”

  高壯太監被玄宗這番微帶批評的言語嚇得蜷縮起身形,跪伏在了地上。

  玄宗皇帝好笑地看了看那太監,卻也未著對方起身,他目視向宮殿正門外黑洞洞的天穹,忽然道:“大伴,朕雖不能總攝佛道二門,諸般法脈,但玄門都領袖,不正是替朕收攝天下法脈的么?

  伱覺得,張午此人做玄門都領袖如何?”

  那太監腦門抵著冰涼的磚石,不敢發一言。

  玄宗只問了他一句,便未再追問他甚么,搖了搖頭,著他起身來,陪著自己離開了當下的宮殿。

  “我與神秀斗法,與之戰成平手。

  這個消息傳入長安,必會引起玄宗皇帝的忌憚。”蘇午領著丹加、江鶯鶯等人在黑夜中徐徐而行,他神態放松,對于玄宗皇帝對自己已生忌憚一事,亦不放在心上,“但今下佛門有神秀顯生,慧能、玄奘等已經入滅之僧侶,說不定亦有再顯生之時…我實懷疑,那小西天世界之中的諸佛菩薩,便是已故高僧大德所化。

  神秀曾為武則天講法,武則天亦曾邀請慧能入神都說法。

  佛門與武則天之勾連甚深——玄宗皇帝對他這位奶奶的忌憚,卻是無以復加,是其他任何事情都比擬不了的。

  如此,佛門首先為我分擔去大部分來自玄宗皇帝的注意力。

  而后有道門‘大漢道士符箓’,此事必令玄宗皇帝生起對‘金刀之讖’的留意,佛道二門,足可以為我分去玄宗皇帝的九成注意力,他此下縱有一成注意力落在我身上,對我的重用,亦必多過對我的疑慮。

  他欲治天下詭,我亦有此心。

  我倆此時正是‘天作之合’!”

  井上晴子聽得蘇午所言,沉吟著道:“燭照君此次回京,除卻總理大雁塔事之外,玄宗皇帝必還有其他任用。

  燭照君何不向玄宗皇帝直言,欲在‘不良人’任職,這樣也能更進一步打消那玄宗皇帝的疑慮。”

  晴子的提議確實不錯。

  但蘇午搖了搖頭:“我等他來與我提及此事,我若主動提起此事,反倒會讓他心生疑竇。”

  井上晴子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丹加則道:“那位神秀和尚的修行與尊者相比如何?他可曾摘得佛果?”

  “佛門修行之上,他應已摘得佛果,我不如他。他此次與我斗法,只是應身而至,未曾以真身與我斗法,他與我若是真身斗法,我能否與他戰成平手,猶未可知。”蘇午如實向丹加回道,“此僧對本源神靈秘密知悉極多,他所言贈我由長安至洛陽諸龍脈之下本源神靈,并非是一句空話。

  ——若我真正答應他的請求,拜入佛門。

  或許能在頃刻之間收集來兩京之間各地本源神靈。”

  丹加眨了眨眼:“那尊者何不再拜入佛門,這樣可以收集來許多本源神靈,可以讓自身修行更進一步?”

  蘇午聞言,神色有些沉重:“此下佛門內藏隱秘,比之密縛佛門絲毫不少,今又有魯母顯形之事,拜入佛門,或許是一條不歸路。

  更何況,而今若拜入佛門,便再無法受玄宗信任一分了。”

  “丹加明白了。”

  眾人交談的時間里,天光漸亮。

  地平線上巍巍雄城聳立,迎接著萬國來客。

  靜室內,些許光線穿過窗欞,投照在那仰面躺倒在地面上,滿臉亂發與胡須的老者身上。滿頭白發,但面貌卻似中年人的葉法善掀開門簾,步入室內,看著躺在地板上默然不語的羅公遠,蹲在其身旁,出聲向其問道:“羅師兄,當下覺得如何?身上的傷勢可好些了?”

  羅公遠聽到葉法善的言語,卻許久才有些絲動靜。

  他勾著腦袋,渾濁老眼看著葉法善,眼睛里沒有絲毫生氣:“我如今已是一個廢人,不敢被你再稱師兄——你這樣稱我,實在是愧煞我了…”

  葉法善搖了搖頭,道:“那位張前輩離開之前,曾與我留下些許言語,與羅師兄有關。

  先前羅師兄狀態不妙,渾渾噩噩,似乎還未清醒過來,我當時并未多言。

  當下看羅師兄比先前已好了許多,羅師兄可想聽一聽那位‘張前輩’都留下了甚么話?”

  羅師兄躺倒在地,對葉法善的話置若罔聞。

  但他的胸口微微起伏,渾濁老眼里似有些絲光亮。

  他不言語,葉法善便也未再就這個話題談論下去,而是留下了一些丹藥,放在旁邊的桌案上,接著起身道:“羅師兄好好養傷罷,我明日再來看你。”

  說著話,他便轉身往門口去。

  直至他一半身形都出了門口,沒入門外的光明中之時,仰面躺在地上的羅公遠忽然勾著頭,以手肘撐起了身形,向葉法善出聲問道:“他、他說了甚么?!”

  葉法善聽得羅公遠的呼喚,他轉回頭來,滿面笑容。

  羅公遠這時卻不敢看他臉上笑意,垂著眼簾,卻豎起了耳朵,聽到葉法善道:“那位前輩令羅師兄回去以后,好好反躬自省。

  還稱羅師兄如能明見性中缺陷,加以戒律禁錮,日后成就必然遠超從前。

  他自言已為你留下了十六字戒律,但貧道卻未從他口中聽到甚么戒律,不知羅師兄對此可有感應?”

  羅公遠神色微變,他一瞬間就想起了那在神思里流轉的陣陣雷聲。

  雷聲中,正有十六字戒律!

  葉法善一看羅公遠的神色,便知確有‘十六字戒律’一事,他心下暗松了一口氣,接著道:“看來那位前輩確為羅師兄留下了十六字戒律,貧道原本還以為前輩所指的戒律,還需羅師兄自行明悟,而今看來,他早早地明示了你——

  他身兼佛道修行,造化通玄,對佛道二門態度看似不偏不倚,但私心里,應是更傾向于我們道門一些的。否則以羅師兄險些鑄下的大錯,斷然活不得性命,更不會有之后為羅師兄傳下戒律,令羅師兄從頭開始的勸誡。

  羅師兄,你當領會那位前輩的良苦用心。”

  “…”羅公遠垂下頭去,只是沉默。

  葉法善從門口折返回來,又跪坐在羅公遠身前,道:“你先前自言道門符箓修行已至盡頭,亟待開辟新路,你那時心中已有了關于所謂‘新路’的成算。

  如今雖身無修為,但你亦曾登臨今時符箓修行之頂,眼界與經驗在天下之間,卻少有人能與你相比。

  如此,你何不趁此時機,正好開辟新路?

  畢竟那位前輩亦說了,你若能反躬自省,日后成就遠盛從前!”

  羅公遠在葉法善的言語聲下沉默良久,他終于微微抬起頭,看向葉法善的目光都不似從前那般張揚跋扈,他囁嚅著嘴唇,良久后道:“我欲游歷天下,為踐行戒律,亦為開辟新路。”

  葉法善被羅公遠這般驟然之間的轉變驚到了。

  他確實希望老友能在此事之下有所改變,但也沒想到對方改變如此之大,他有些為難:“羅師兄如今沒有修為在身,如若游歷天下,遇著兇險,卻也沒有甚么應對手段。

  不妨著幾個弟子陪你…”

  羅公遠面上露出一絲笑意:“假若羅公遠死在那般兇險里,那也是羅公遠該有的命數,怨不得旁人。

  師弟,你便應了我罷。”

  這下輪到葉法善沉默了。

  他猶豫再三以后,嘆了口氣:“也罷。

  但羅師兄須在身體大好以后,才能離開此間,既是游歷天下,總需做好種種準備才行。”

  “好。”在這一點上,羅公遠倒也未執拗太多,他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眉宇間的沉沉郁氣消散一空,當下看來氣色都好了一些。

  葉法善開解好友成功,心中也了卻了一樁心事,與羅公遠又言語了一陣后,起身道:“那羅師兄便安心養傷,待到你預備離開之日,我再為你送行。

  而今我須趕回茅山一趟,接下來二三日,會有我門下弟子來此地探望師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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