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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6、斗法盛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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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秀僧,禪宗北祖。

  其為禪宗五祖‘弘忍’門下最出色弟子,被稱作‘懸解圓照第一’、‘神秀上座’。

  神秀僧主張佛門修行之‘漸學’,指‘一切佛法,自心本有,將心外求,舍父逃走’,即佛性深居于每個人的自性之中,眾生皆為佛子。然而凡人受種種識障外相困擾,卻不能接近‘佛父’,舍近而求遠。

  彼時于‘弘忍’門下,另有一弟子名曰‘慧能’。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此即慧能所作佛偈。

  慧能為神秀以后,弘忍門下后進弟子。

  其主張佛門‘頓悟之學’,更受弘忍青眼,弘忍最后將衣缽傳承交于慧能,慧能終成禪宗第六祖,禪宗南祖,與神秀并稱為‘南能北秀’。

  而不論神秀還是慧能,皆已圓寂入滅。

  此下神秀卻疑似在一個和尚身上顯現影跡,似乎‘死而復生’——這怎能不叫葉法善心驚肉跳?!

  在后世諸般禪門故事中,慧能所作佛偈風頭無兩,令神秀完全淪為了配角,可是葉法善這種經歷過神秀存留之時代的老家伙,卻更知這位禪宗北祖修行層次有多高,其一身‘金剛般若大誓愿力’有多恐怖,這是‘誓愿近佛’的人物,在其存在之時,佛門正值鮮花著錦之時,道門根本就被壓得抬不起頭來!

  似此般‘誓愿近佛’的層次,尋常人大抵無法了解。

  然若一說‘地藏王菩薩’,系‘誓愿成佛’者,他們也能借此明白,神秀的層次在大愿菩薩之下,與瑜伽師地論諸地區分中的第十五地‘菩薩地’可以分庭抗禮——那是神秀還活著時候達到的層次。

  今下的神秀死而復生,等同‘涅槃’,孰知他又達到了何種層次?!

  這樣佛門人物,涅槃重生,于道門弟子而言,終究不是一樁好事,天下間原本逐漸固定下來的佛道格局,將因此再生巨變!

  葉法善屏住呼吸,緊緊注視著似被神秀暫時寄意的印知和尚,以及神色嚴肅,邁步走到‘印知’跟前,盤腿坐下的‘祖師宗長’。

  他經歷太多風雨,亦能在大多時候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可當下這情勢,一旦發生些絲微妙變化,于道門而言,卻比泰山崩塌更恐怖——葉法善雖稱蘇午作祖師宗長,可對方同樣一身佛門修行,若對方被神秀說動,反而站到佛門那邊去,那事情就太駭人了!

  葉法善心臟怦怦直跳,不敢挪開目光,哪怕一個剎那。

  蘇午盤腿坐在‘印知’對面。

  在他性意傾蓋下,此時的‘印知’完全就是神秀的形象,他看得比葉法善更真切,當下神秀性意飛轉,直接在他的元神映照下,都將‘印知’化作了神秀的模樣,投映在他的元神之中。

  如此性意修行,已極可怖,超越八識心王,或已如精蓮一般永恒住空,證就法性。

  “閣下要以皇帝之局為試,與我斗法?”蘇午看著神秀,直截了當地問道。

  當下的印知,就是神秀!

  神秀雙手合十,搖了搖頭,神色溫和地與蘇午對視,笑道:“貧僧非為這一時繁華而來。”

  贏下玄宗皇帝設下的斗法之局,佛門可以一時出頭,自然可以稱為‘一時繁華’。

  “請直言。”

  “今次斗法,如貧僧僥幸能勝,還請檀越答應貧僧一個請求。”神秀向蘇午微微躬身,神態謙卑而和善。

  蘇午問:“甚么請求?”

  “貧僧斗膽,度閣下為僧,閣下在貧僧門下修行,何日成佛,何日出師。”神秀道。

  葉法善聽到神秀這般要求,心跳一下子狂亂起來。

  他張開口,正要發聲,那神秀僧忽然轉頭朝他看了一眼——葉法善原本微微張開的嘴巴,陡然封閉。

  他想傳遞性識,性識陡作紙船,飄入無邊空冥大海;

  他欲以腹語,渾身卻猶如木石,根本不能動彈分毫!

  不只是他,當下在場不論僧道,皆只能旁觀蘇午與神秀的對談,根本不能插進來半句話!

  “要求太大,成佛太遠。”蘇午皺眉看著神秀。

  神秀笑著搖了搖頭,揚聲道:“一切佛法,自心本有,將心外求,舍父逃走…檀越佛性圓滿如鏡照,能使貧僧觀見‘我’形,是否成佛,只在檀越一念之間,成佛與檀越之間,只隔著一層紙。”

  蘇午未有回應神秀此般言語,而是問道:“你要求太大——如是你我斗法,反倒是我勝出了,你又能拿出甚么來給我?”

  “天下山川自京都長安自神都洛陽之間,龍脈本源神靈,盡交檀越。”神秀道。

  蘇午瞳孔緊縮!

  本源神靈非只是東流島存在,于神州大地之下,本源神靈數量更眾,然而自長安至洛陽兩京之間的本源神靈,在當下這個時代而言,可謂天下萬川之菁英,可以比五岳一河一江的本源神靈相提并論!

  神秀為此次斗法,拿出了如此大的‘賭注’!

  他愿以此作賭注,換來與蘇午斗法的機會,度蘇午為僧,賭注如此之大,可見他在此時縱沒有必勝蘇午的把握,亦必能立于不敗之地!

  但蘇午亦不覺得自己就會輸。他向神秀問道:“如何斗法?”

  “試‘棒喝’如何?

  伱我之棒喝,能喝醒對方者為勝。”神秀回道。

  葉法善此下不能發聲,只能旁觀神秀與蘇午斗法的進展,他聽得神秀欲與蘇午試‘棒喝’,頓時心如油煎。

  神秀被五祖弘忍贊為‘懸解圓照第一’。

  所謂‘懸解’,即置于絕境之中,求得種種解法,于絕處逢生,在佛門之中,‘懸解’即于‘四大皆空’的悟法之內,悟得了種種‘有為法’,即是懸解,此是弘忍稱贊神秀開悟佛智,已生佛性之語。

  而‘圓照’則即自心圓融如鏡照,能觀一切法門,一切法門影照鏡中,卻不能永留鏡中——這是說神秀的性識已至圓融無漏之境界,根本不會為外相所擾!

  此般情況下,與他比棒喝,他能一棒敲‘醒’對方,對方想一棒就叫他改換觀念,被外相困擾,卻幾乎不可能!

  然而,此下葉法善縱然內心煎熬無比,也無法對蘇午發出任何提醒。

  在他的注目下,蘇午笑著點了點頭:“可以,便試‘棒喝’。”

  葉法善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就聽蘇午接著道:“和尚先來。”

  聽到蘇午這番言語,葉法善的心境反倒已經沒有甚么波動了,這位‘祖師宗長’幾乎舍棄了一切與其自身有利的選擇,到了當下境地,也只能祈禱這位祖師宗長心智確實無比堅硬,能在神秀的棒喝下不受絲毫影響了。

  神秀聞聽蘇午所言,亦有些驚訝。

  他抬目看向蘇午,道:“檀越令貧僧為此次斗法出題,已是給了貧僧極大的方便。而今還要令貧僧先出手——檀越可確定了?”

  “確定了。”蘇午道。

  棒喝之下,不只能將渾渾噩噩之人敲醒,更能將清醒之人敲昏。

  蘇午此下倒能明白神秀之心,無非是想以此棒喝,直接度自己拜入其門下,成為其門下弟子。

  若他心智之堅定程度不及神秀,或會在此般棒喝之下,直接被神秀的心智感化,愿意皈依佛門。

  他倒不曾取得‘懸解圓照第一’的所謂佛門成就。

  但他的心性經歷重重歷練而來,卻也不會輸于一個‘懸解圓照第一’的佛門成就。

  神秀見蘇午干脆點頭,他沉默了片刻,應了聲:“好。”

  他雙手合十,注視著蘇午的面孔,眼神里涌現出分外感慨的神色,而后道:“真空不空。

  無心于萬物,萬物未嘗無。”

  話音落地,雄渾大誓愿力從神秀周身噴薄而出,往其身后噴流去,頃刻間形成了浩大的、撐開此間山谷的頂輪!

  頂輪之內,一片光明如鏡,鏡中倒影出了蘇午的模樣。

  蘇午頭發脫落,身披袈裟,盤坐于十二品蓮臺之上,已然成佛!

  這佛陀于鏡中推出一掌,蓋向鏡外蘇午的頭頂!

  華光萬丈!

  蘇午于此般無限光明之中,心識寂定如一,他的每一個念頭都密結若菩提,一個個念頭盤旋在頭頂,最終聚成了一輪綠日!

  這輪綠日之內,卻未顯出本古袞德桑波的法相,而是涌出了無邊大火,熊熊大火傾蓋世間,卻令世間盡皆明亮了起來,掃除蒙昧、黑暗與恐怖!

  兩座‘光明輪’驟然相撞!

  而后盡皆消散!

  葉法善連忙去看蘇午面孔,卻見蘇午神色不變,反倒是蘇午對面的神秀嘆了口氣。

  神秀一剎那切中了蘇午于佛法修行中誤入的歧路,宗一切‘無’為佛法真諦,然而真空不空,‘無’也‘非無’,他以此棒喝,試圖敲醒蘇午,然而蘇午的應對卻根本不是對佛法的探究,而是自性中的‘我執’。

  他今時最執著的事,無非是令天下無詭。

  這一重執著,叫他心性密結如一,便是在‘棒喝’之下,都不曾‘醒轉’,神秀對蘇午施用棒喝,卻未能成功。

  “在下身邊有一僧,法名作‘鑒真’。

  此僧未能證就絲毫空性,但佛法造詣依舊精湛無比,其存世百千年,性意未能轉為性魂,早已磨滅干凈。”蘇午笑著開聲言語,神秀被他的話吸引去了注意力。

  神秀皺眉問道:“若性意早在歲月中磨滅干凈,這位鑒真僧人又如何能出現在檀越身畔,以尸身留駐檀越身邊?”

  “正是。”蘇午點了點頭,道,“此僧正是以尸身留駐在我身畔,支撐其尸行走自如的,乃是他的‘我執’。

  他的修行,從來不是修行‘空性’,而是修行‘我執’。

  待我執圓滿的那一刻,他或許會成佛,亦或許從此煙消云散,卻誰也說不準,但在我執未有圓滿之際,其確實在死中求得了‘活’。

  純以我執撞破了生死界限。”

  神秀聞言有些佩服,點了點頭道:“這位鑒真僧人能將我執修行到如此地步,如若用此心性來證悟空性,亦該早摘佛果了。”

  “他實無佛智。”蘇午道。

  神秀沉默了下去。

  蘇午又道:“不過無有佛智又如何,佛門四大菩薩,如大愿地藏王菩薩者,不亦是以‘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大誓愿,大‘我執’摘得了佛果?”

  “地藏王菩薩,卻只有一個。”神秀嘆息道,“今下該檀越出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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