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去了?
如果不是知道眼前之人乃是道絕張三豐,顧陽一定會認為,對方在騙自己,給自己埋了一個陷阱。
但張三豐的人品,他還是信得過的。
當然,相信歸相信,顧陽還是要問個清楚。
“張真人為何又不想去了?”
戰神殿,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武林圣地,就連三十年前的張三豐都對之抱有想法,怎么會睡一覺就不想去了?
張三豐沒有絲毫隱瞞,坦然道:“我今年已經一百四十六歲了。”
顧陽一怔。
“三十年夢里浮沉,醒后方知身是客。顧小友,說出來倒也不怕你笑話,老道我之所以不想去,是想在兵解之前,再看看這個世間。”
兵解是道家的術語,類似于佛門的圓寂。
“我想看看武當山,看看那些徒子徒孫,尋訪還活著的友人,或是祭奠已經不在了的故人。”
張三豐眼中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峨眉山上,那座樸素的青墳。
一百多年前的紅塵往事,依然縈繞于心。
“戰神殿中有大機緣,同時也有大危險,多少英雄一去不回,老道我早已是風中殘燭,又何必再去湊那個熱鬧?”
顧陽頓時明白了,張三豐是沉睡三十年后,有感歲月滄桑,渴望證道成仙的心已經淡然了許多。
當然,這也和他道基受損有關,即便看到了戰神圖錄,也未必就能突破。
既然如此,還不如在最后的時間了,做一些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
“但是小友不同,小友根骨之高,老道平生僅見,同修太陰太陽,更是得天獨厚的大造化,若將來真有一人能打敗沉淵,那個人,定是小友無疑了。”
張三豐望著顧陽,眼中有著一絲期盼。
他心懷天下蒼生,自然不想看著沉淵禍亂天下,所以才會現身救下顧陽,并將戰神殿如此珍貴的消息坦然告知。
他希望顧陽去戰神殿,但如果顧陽不愿意去,他也不會強求,只能說是緣法如此。
顧陽猶豫了一下,道:“張真人,對付沉淵,或許還有另一個方法,我們可不可以打破虛空,前往另一個世界,尋找那里的強者前來相助?”
既然魔帝從那里逃回來,就說明那個世界中,一定有什么力量,讓他十分忌憚。
張三豐皺眉道:“其實這個方法,我也曾想過,為此我特意翻閱了大量了古籍,并親自尋訪傳鷹之子,鷹緣的墳墓。”
顧陽精神一震,傳鷹之子鷹緣,據說是親自打開過“仙門”的男人,只是不知為何他沒有邁進去,錯過了時間,在破碎虛空之路上,堪稱是踏出過半步的男人。
“在那之后,我便對破碎虛空產生了懷疑。”
張三豐的神情變得無比凝重。
顧陽一愣,破碎虛空之后便是位列仙班,長生不死,世上所有人都是這么認為,難道還有什么隱情?
“如果破碎虛空后真有那么美好,那沉淵為什么是現在這幅模樣?”
“要知道沉淵證得的元始天魔真身,品階之高不下于如來金身,即便是在上古時期,也是最頂尖的強者!”
“若是被人追殺,他這次回來時,你可曾看到有其他仙人跟著降臨?”
顧陽搖頭。
這也是他心中的疑惑,如果那個世界真有許多仙人,那么他們為何會眼睜睜看著沉淵回歸?
要知道很多仙人,在人間都是有道統留下的,他們總不會眼睜睜看著沉淵破壞他們的道統而無動于衷吧。
“但事實是,沉淵是有史以來唯一在破碎后,還回到人間的人。”
張三豐的聲音非常凝重。
“除了沉淵,也曾有個人在破碎之后,向人間傳遞了一些信息。”
顧陽目光一亮,問道:“是誰?”
“傳鷹。”
“傳鷹飛升之后,其子鷹緣亦是曠世奇才,有著傳鷹大俠留下的武功,修為突飛猛進,很快就修煉到十重天大宗師的境界,但根據古籍記載,鷹緣有一次做了噩夢,醒后大汗淋漓,神情驚恐,高聲呼喊著父親之名。”
顧陽一怔,立刻察覺到不對勁。
十重天大宗師精神修為之強大,已經是天下罕見,就算是在夢中,都能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并可以自由操控夢境。
怎么會做噩夢?
而且修煉到大宗師后,基本上也不會做夢了,做夢,是沒有進入深層睡眠的表現,以大宗師之能,隨時可深層入定,只需半個時辰,就能神清氣爽,精神煥發。
“在那次噩夢之后,鷹緣閉關七天七夜,出來后,人們驚訝地發現,他廢掉了自己的一身武功,并選擇遁入佛門。”
“重修佛門后的鷹緣,似乎對武功失去了興趣,很少練武,但他天賦太高,每天哪怕是念念佛經,武功都會不斷進步,幾十年后,再度修到了十重天之境。”
“因為看過戰神圖錄的緣故,鷹緣順利突破到陸地神仙境,而后破碎虛空,打開了仙門,但他卻猶豫了,最后眼睜睜看著仙門關閉,沒有踏入。”
“從那以后,鷹緣便再也沒有打開過仙門,對破碎虛空之說,閉口不提。”
聽罷張三豐的講述,顧陽陷入了沉默中。
難道是已經破碎虛空的傳鷹,給兒子托夢,告知了什么隱秘,才讓鷹緣對破碎虛空諱莫如深?
破碎虛空,真的和世人想象的那般至高無上嗎?
張三豐目光深邃,道:“后來我找到了鷹緣的墳墓,鷹緣大師在臨死前,于墻壁上留下了一句話。”
“什么話?”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顧陽面色一變,不知為何,現在的他,心里竟然有種冷颼颼的感覺。
沉淵破了如封似閉后,并沒有選擇去追,而是看著顧陽和張三豐逃走。
張三豐還活著,而且變得更強了,這讓他驚訝,但當務之急,并不是殺人,而是補充自身。
沉淵非常清楚,現在的他有多么虛弱,若是李青蓮再晚幾年證得血魔真身,那現在的他,恐怕就已經徹底消失了。
身影一閃,他出現在李青蓮面前。
抬手放在李青蓮的肩膀上,運轉吸功大法,頓時滔滔血氣如長河一般涌入沉淵體內。
“以你的聰明,應該早就猜出來了,這血魔真身,除了能滴血不死外,最大的作用…”
“便是為人做嫁衣。”
沉淵不斷吸納著氣血,眼中露出一絲陶醉,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補充過功力了,這種感覺,真是讓人懷念。
李青蓮眼眸微動,卻沒有反抗,任由自己辛苦修煉出的血魔真身被不斷攝取,身上的血光變得越來越黯淡。
沉淵原本如骷髏般的身體迅速變得飽滿起來,肌膚流轉著奇異的光澤。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沉淵望著蒼穹,長發飛舞,冷笑道:“本座不仁,便以天地為芻狗,爾,可奈我何?”18086/110140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