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勢造英雄。
所有的野心家,也許一開始并不是野心家。
而是時也,命也。
是這個時代,逼得人一步步向前,然后,站到高位,才會想看得更遠。
如今的劉備,顯然已經沒有這個條件,也沒有了野心滋生的土壤。
他最多的想法,應該也就如同劉表一般,能夠得一州郡之地,上報君王,下撫黎民,這就已經滿足了吧。
想到劉表,張坤看劉備的眼神就有些古怪起來。
那位劉荊州,此時已經四十多歲,年紀已經不小,早就失了銳氣,其實也沒有太多威脅。
但是,急切之間,想要圖謀對方的荊襄之地,難度卻一點也不小。
對方在荊襄之地有步騎20余萬,算是一方強力的大諸侯,真要打的話,也不是不能打,只不過,可能會耽誤太多時間。
這位可不會像孫策一樣,輕身冒進,孤注一擲,他會派兵與自己麾下勢力慢慢來磨。
總不能一騎深入敵境,又去進行斬首戰術吧。
身為一個勢力的主公,這么行事,總歸是失之輕佻,沒有堂堂正正之氣,對人心歸附不利。
所以,這時候,就可以放劉備了。
劉備此人,別的不說,在人面上,卻是一個大大的天才。
他走到哪里,都會讓人高看幾眼,相處時間長了,不知不覺的,人家就會把地盤讓他了。
或者請他退敵,或者請他理政,反正,天下諸侯,就沒有一個不看重他的。
此時的劉備,被自己封為了九江太守,身居壽春,處于揚州和豫州交界處,是用兵之地,他在治所也說不上話。
因為,不出意料的話,有很長一段時間,張坤的行在就會立在壽春,這地方再合適不過了。
無論是環境,還是地理位置,都是極好。
北望中原,南統吳地,西鎮荊襄…
東邊嘛,就是根基之地,徐州。
還有,袁術死前,不是早就稱帝了嗎?在壽春還有現成的皇宮園林。
張坤連房子都不用再建了,直接搬進去,立下小朝廷都夠了。
“不知主公對世家如何看法?”
一點小插曲過后,江東群臣歸心,廷議得以繼續。
這時,郭嘉就不再隱藏鋒芒,直接提出,現如今兵馬已達十五萬之多,而揚州各郡實力虛弱,兵力已被孫策抽調一空,正是大好良機,可以分兵三路,取吳郡、會稽,建安、臨川和江夏、廬陵…
三路兵馬,由三員大將各自統領五萬,一路攻伐,數月之內,江南十四郡146縣就得全都臣服。
楊州廣闊,遠在徐州之上,而徐揚兩州在手,只要稍加休養生息,就可練出三十萬精銳大軍,此時已經不適合再用徐州刺史這個名頭…
就算不稱帝也得稱王建制,否則,這麾下官員都不好安排了。
理是這個理。
你一個徐州刺史下令封賞揚州各郡,就很不合適。
清君側,討不臣的名頭,在袁術掛掉、孫策敗亡之后,暫時也用不上,還不如直接擺明車馬,坐地稱王。
這時,也能匯聚天下英杰,與北地爭雄。
不得不說,郭嘉此言一出,江東新降文臣武將全都急了。
這都是家鄉啊。
這么三路大軍橫掃下去,不打得山河破碎,百姓流離,那肯定是在說假話。
說不定,數月過后,自己那些家族和故人,全都遭難。
別人還沒說話,本來無可無不可的張昭已經搶先說話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雖然事前忠心于孫策,君臣相得,他有意不為新主出謀劃策,但事到臨頭,他還是覺得自己考慮有些欠妥。
現如今的形勢,并不是自己想不想出謀出力的時候。
而是對方需不需要自己出力。
一旦沒有得力的表現,這江東人才濟濟,張家哪里還能得到絲毫利益。
而且,就算江東人心不服,這不是還能從徐州調人嗎?
到時外人進來,所行無非就是霸道鎮壓之事,江東四大世家豪門,全都得遭殃。
所以,他就忍不住了啊,與張纮對視一眼,當下就出列奏對。
“吳地雖廣,兵力多數為四姓掌控,四姓與孫家一旦臣服,所有城池都不用攻伐,傳檄可定…”
“哦,子布可能出使各家,說服他們一同出降?”
張坤眼神微動,就看到郭奉孝低頭不語,嘴角不經意的彎成弧度。
他立刻就明白了,這位軍師先前提出的三路兵馬,橫掃吳地的說法,其實是逼著張昭、呂蒙等人表態。
不管你們出力不出力,用心不用心,沒關系,我這里直接發兵去打,反正也沒人擋得住兵鋒,就算是把吳地給打爛了,也守不住。
無非就是耽擱數月到一年半載時間而已。
越是反抗得堅決,越是會死傷慘重。
所以,想要一個完整的江東,或者說,想要世家勢力不受損,那么,就想辦法早早投降吧。
鬼才不愧是鬼才,只一句話,就逼得江東降臣不得不盡心盡力。
其實,一城一城的打過去,張坤也是很不愿意的。
曹操那里發展太快了,自己還在江東種田。
等到人家袁紹打完了,五十萬大軍陳列邊境,自己還沒有弄好徐揚二州的事情,到時候,就太被動了。
如果江東能夠飛快平息爭端,種田發展,再抽調兵馬,就可以搶在曹操前面,趁著對方與袁紹相爭的當口,直接在他屁股后面捅上一刀…
說不定,能弄出一個魚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局面來。
吳中四姓,指的是吳地陸、朱、顧、張四大豪門世家,歷代都有人于朝中做官,財力勢力都非同小可。
原來的軌跡就是孫家孫權,結盟四姓,共治江東。
而張昭打的自然也是這個主意。
無非是想要鞏固世家地位,不受損失。
對我來說,其實也沒有太多害處。
‘我要的只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定,至于世家與平民之間的階級矛盾,只要到時候給出一條上升渠道,此事也不算太過緊要。’
先統一,再來處理內政事務,有些事情可以慢慢來的。
張坤現在的主要目的就是龍氣點。
越早天下太平,他就能獲得越多龍氣,這事,他其實也不想耽擱。
殺了妖道于吉之后,他又得了33點龍氣,這一點,證明暗地里的形勢又發生變化,對未來造成了極其深遠的影響。
或許,就是破了曹操或袁紹氣數…
所以,每一件事情的背后,都有得有失,只要地盤越大,事情就會越往好的方向發展。
“若是子布能說服四家來投,自然更好,免得妄動兵戈,徒增殺伐。只不過,空口無憑,不經流血,恐難令人心服,日后再反,反而多了煩憂。”
“此事易爾,聽聞,吳中四姓家中興旺,富可敵國,所養兒女也各自出色,如今主公尚未婚配,正合廣納妻妾。不如,讓各家獻出嫡女,結秦晉之好…如此,都是一家人,自然也談不上分個敵我…”
郭嘉在一旁笑意盈盈的說道。
“這…”
“不好吧!”
“可以是可以,只不過,怕惹人非議。”
郭嘉此言一出,首先就是張昭,臉都白了。
自己出來攬活,竟然攬了一個獻出妹妹或者侄女的活回去,這豈不是會讓人戳斷嵴梁骨。
還有其他幾家,若是要獻出嫡女才能保得太平。
也不知他們會是何等想法?
若是真的作為正妻嫁于陳元真,倒也罷了。
此人神武不凡,前程遠大,嫁他算是高攀。
關鍵的是,聽郭嘉的語氣,這并非做為正室,而是做為姬妾,以后能不能出頭,還得看各家競爭。
“張子布,你可想好了,若是主公晉吳王,異日揮軍北上,馬踏中原。你們張家,以及陸朱顧三家,想要送女上門,也還得看是否有這資格…如今聯姻,才是最好的辦法,錯過此時,悔之晚矣。”
郭嘉正色道,說的雖然是荒誕不經的話,聽起來,竟然有幾分道理。
眾人只要想一想,這位主公以一人之力,敗盡江東群雄,把所有文臣武將一網打盡的場面,心中就打了個寒顫。
是啊,這種人物,又有誰能勝得過他?
就算是袁紹和曹操兩人,雖然勢力極強,但真的對敵起來,也找不出任何手段,可以應對此等強人。
到時真的能一統天下,自家嫡女就不再是什么姬妾,而是變成后宮嬪妃。
就算得不到一個皇后的位子,成了妃子,也是光宗耀祖,說出去就很好聽了。
張昭想到這里,面上為難之色漸漸散去,恭敬彎腰道:“臣之家族,倒是無有異議,族妹年方二八,國色天香,才名播于桑梓,正為主公良配。”
“嘩…”
四周眾人全都愕然。
剛剛張昭和張纮二人還全都如同掘了他家祖墳一般的氣怒難言。
沒想到,這老小子轉眼就推銷自家族妹了。
這態度變得可真快。
不過,話又說回來。
主公剛剛成年,雖然與呂奉先女兒呂鈴綺關系莫逆,但是,這正妻之位,還真是懸而未決。
此時搶先一步,一切皆有可能。
而張家于此地,比別人要有一些優勢。
他們比別人強的地方,是已經有了兩個族人搶先聽用。
日常相見,時不時的打打邊鼓,也可為族妹助力,事情豈非就是成了。
“除吳中四家之外,另有一家,主公不可不察。”
張子布既然改了心態,立即感覺與張坤又親近了三分,看著張坤的眼神,也格外的溫和了許多,這時就全心為他考慮起來。
“孫伯符雖然身死,也是兩軍交戰,各爭勝場,勝敗之事怪不得誰。但是,孫家卻依然勢力極強,尤其是在會稽、吳郡一帶,更是兵精糧足。若是逼迫太急,令其心生玉石俱焚之念,徒增損失,不如,也讓孫家嫡女一同聯姻。”
江東降臣全都傻眼。
呂蒙聽得此言,差點沒被一口口水給嗆到,好懸才回過氣來,苦笑道:“子布,孫家幼女雖說冰雪可愛,身份又是伯符親妹,但她如今年方八歲…”
“唉…子明有所不知,孫家尚香此女雖然八歲,但已弓馬嫻熟,更是兼讀兵書,刺繡女紅方面,也是傳得聲名。如此天之嬌女,雖然年歲還小,卻已見崢嶸風骨,豈能錯過?如今只是議親,可以先行定下此事,日后再來成親未晚。”
張昭話里有話。
意思是孫尚香如此出色,孫家自孫策死后,無論是誰人當家,又有誰敢娶孫策的妹妹,不怕造反嗎?
所以,沒有特別好的解決方法,這孫家遲早要全族夷滅。
孫策身為故主,大家君臣相得,情誼不淺,又怎能見到孫家落得個沒有下場呢?
“這樣一說,臣也覺得,那孫尚香的確是不凡,實為主公良配。”太史慈使勁揪著自己的胡須,搶先說道。
“是,臣也覺得甚好。”呂蒙眼珠一轉,恍然大悟。
“臣附議。”
“臣也附議。”
蔣欽、董襲也是齊聲說好。
張坤聽得啞然。
他倒是不在乎娶誰家女兒。
聯姻這事,就不看感情的,看的是家世,是利益交換。
就如當初的呂布,也想著與袁術聯姻。
難道他不知道女兒根本就不想嫁嗎?
當然知道。
但是,嫁誰不是嫁。
嫁給袁術家兒子,就能讓雙方勢力更進一步,對大家都有好處。
所以,呂鈴綺的想法,直接就被忽略了。
這并不是后世,還要考慮自家女兒的想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經。
“可,就依諸位之議,子布,你即日啟程,聯絡各家。旬月之內,就要給出答復,雨水將至,不可誤了出兵良機。”
“是,還請主公寬心,不出意外,江東勿須用兵。此行,還需子義隨行相助。”
“可。”
張坤點頭應下,派出太史慈一同出行。
張昭夸下海口,急慌慌告退,與太史子義點齊兵馬,告辭出城離開。
這次,他的任務很重…辦成此事,在張坤身邊文臣之中,地位攀升,也可一爭相位,容不得他不盡心戮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