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龍廷 他有心想要見識一下李文東的神鷹鐵腳之名,于是,不閃不繞,正面強攻。
拳頭剛剛打到身前三寸之處,李文東就笑了。
他胖大身體突然就變得如紙片般輕盈,恍如被拳風所激,呼的一聲飄飛半空…
張坤一拳本是打向他的胸口,此時竟然無端端的就落到空處,到了他的腳下。
“金剛八式!”
頭上一聲暴喝傳來。
只見李文東雙臂一展,像是化身為廟里的金剛佛像,面容莊嚴肅穆,兩腿如輪踢來。
身體翻滾著化為球形,雙臂急速舞動,時而化爪,時而化拳,噼哩啪啦當頭打落。
金剛八式,仙人降魔。
這是佛門功法。
張坤心頭訝異,不是說這位后來創出了李氏太極嗎?怎么一身純正的佛門硬功,打起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比硬功,那我就不困了。”
張坤呵呵笑著。
身形不退反進。
連擋七拳八腿的同時,雙拳化錘突進,轟轟破風聲中,打得身前空氣爆裂。
兩人同時中拳。
同時選擇不攔對方拳招,以身硬擋,也要硬攻一手…
拳頭打在張坤身上,如同擊在大鐘之上,隱隱發出鐘鳴余韻。
而張坤的拳頭打在李文東的胸口,卻像是擂在破鼓之上,發出暗沉嘶啞的悶悶鼓聲。
李文東伸手拂去胸口破開的拳印大小衣服碎片,面上紅潮一閃而逝,笑道:“打不痛!”
他一身硬功,匯聚多門,有降龍伏虎式,金剛伏魔式,更有五路佛拳,少林麻甲功,早就練得鋼筋鐵骨,并不懼怕有人硬拼,反而是害怕對方游走偷襲。
中了一拳狠的,最多氣血翻騰,還談不上受傷…
張坤低頭看看自己胸口處,膻中穴已經露出淡金色的皮膚,也是笑道:“力量太小,給我撓癢癢呢。”
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雖然沒有主練內臟,但是,肌膚如鐵,筋骨如鋼,身周就像罩著一層堅固難破的寶甲神鐵。
千二百斤的鈍勁,打在上面,連皮都沒打紅,自然沒有半點損傷。
兩人氣機更顯焦灼。
張坤身形一晃,沖勢凌厲剛猛,似要拔刀揮斬,卻突然腳步一繞,斜斜竄出數丈。
身后掠過一絲光影,腰間布片已被撕裂,一個灰衣身影就出現在原地。
而他的前方,李文東卻如同巨鷹遨翔,橫移三步,提前擋住,雙掌一引一牽,有著無窮吸力,把張坤籠罩其中。
殺機乍現。
李文東正面強阻,尹伏暗地出招攻擊要害。
就連張坤也不得不承認,當李文東使出橫練硬功,佛門秘法之時,自己還真的很難在短時間之內把他打傷。
就算用出刀法來,也基本上沒有太大的用處。
這位學通百家,不但有硬功,還有軟功,有輕功,現如今又用出太極拳,打起來那是剛柔如意,卸力借力,步步向前。
而尹伏顯然就是另外一種不同的風格。
他進退如電,前沖有如刺客,絕不貪功。
一觸即發,一發即收,等到張坤想要反攻之時,這位已然退出數丈。
簡直就跟鬼影子似的。
而他的攻擊力呢?
就算是張坤如今自恃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圓滿,也不能真個讓對方發足全力,攻在身上。
剛剛尹伏突然出手,摸到他的腰間…
一股柔綿震蕩之力,直破腎臟,讓張坤身體都微微一滯,差點就被圍死在兩人狂攻之下。
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是很強,但正如天下所有硬功一樣,并不是百分百的就能擋住力道,而是減傷。
遇到弱者,自然是站在那里讓人打都沒事,單憑筋骨肌肉的反震力道,都能震死對手。
但是,面對同等級,甚至還要高上半級的強手,這門功法,就只能擋住六七成的攻擊力。
那股柔力震力,還是能滲透進來。
就如張坤當日,一拳隔山打牛,直接把蓮心道人的左臂震得骨骼碎裂…
再一拳化三拳,打爆他的心臟一樣。
天下并沒有無敵的功法,只有無敵的人。
這一點,張坤還是明白的。
如果眼前這兩人,只是一人在此,他有著足夠的信心,足夠的把握,在三十招之內,就把對方直接硬生生打死。
可是,兩人同時進攻,又是一剛猛一陰柔,互相配合起來,自己真的是沖又沖不出,打又打不死,陷入了苦戰之中。
轉眼間,他就中了李文東兩拳,受了尹伏背后一掌,嘴角也微微溢出血絲來。
“堂堂大內雙雄,都是名滿天下的化勁宗師,竟然全力圍攻一個后生晚輩,這事傳出去了可不太好聽。”
張坤見招拆招,出言嘲諷。
“嘿嘿…你說破大天來,今日都不能放你離開了。別人知道就知道,你死了,還管天下悠悠之口?”
尹伏絲毫不為所動,反唇相譏。
他雙臂如刀,掌指抓拿間,一道道如針如錐般的勁道,參透,攻擊,招招殺手。
有著李文東不破麻甲功擋在前面,又有那太極圓轉拳法封鎖四方,尹伏打得快意無比。
他只管進攻,不用理會防守,上次受傷之時受到的悶氣一掃而空,手底下更顯狠辣了三分。
嘴里卻是不停:“而且,你就算是想逃也沒用,剛剛那批人還沒出城呢。即使混出城去,也逃不了多遠,順手抓回來就是了。”
“那些人逃得掉逃不掉,與我又有何干?堂堂八卦宗師,竟然拿別人的命來威脅我,不覺得有些可笑嗎?”
張坤立掌如刀,橫斬尹伏一式雙插掌。
身形如穿花蝴蝶一般,不但破開李文東的如封似閉,更是繞到了尹伏的身后。
八卦拳互攻之時,就會出現很可笑的一幕,雙方圍繞著對方轉圈子。
不過,眼前的情景,明顯尹伏轉得更好一些。
他身前并無阻礙,動起來進退無拘,自由縱橫,出手酣暢淋漓…
而張坤卻是著著兇險,就如身處刀光劍影之間跳舞。
哪一方占了上風,自不必多說。
就算是那些站得遠遠的看熱鬧的百姓,此時也能看得出來。
“真的很可笑嗎?張坤,你以為老佛爺為何不能容忍你這區區一介武夫,想要一把捏死?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竟然大肆傳播她老人家的深宮,還護著李家余孽,煩惱,豈非自找。”
“原本,老夫還以為你并無在乎之人,不敢過份逼迫,擔心你一走了之。現如今,你再逃一個試試,看看能不能承受身邊親朋死盡的后果,哈哈…”
尹伏是很有理由高興。
他其實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看法。
并不確定,區區兩個小刀會的反賊能釣出張坤來。
但事實證明,這一招還是很有用的。
而且,還能捆縛住對方的手腳,讓他連逃都不能逃。
這人,一旦有了牽掛,有了在意的人和事,就不那么難以對付了。
大刀王五為何就那么放著不聞不問,沒人會害怕他。
因為,他有一個源順鏢局…
仁與義,道與理,既是人生準則,也是人身枷鎖。
他脫不開身,也放開手腳。
只能處處受制。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啊?”
張坤呵呵輕笑起來。
“你知道,我為何不去法場,反而游離在外?”
張坤聲音忽然激昂,身后長刀猛然出鞘,刀光如雪般綻開。
“是因為,你們一個兩個的,擋不住我啊…”
他一刀劈開空間,身形微微脹大,氣血沖擊瞳仁,雙眼殷紅如血,已是爆發。
和身疾撞李文東,“你很能擋嗎?再擋一招。”
“隔山…”
“…打牛。”
張坤厲喝聲中,一拳猛然轟出。
打在李文東交疊雙掌之上。
李文東如受雷擊,臉色一紅又白,身形倒飛直竄半空,連翻兩個跟頭,張嘴就哇的一聲吐了口血出來。
他落地兩個踉蹌,發現自己心肺處,已經受到震蕩,出現細小裂紋。
心中就是一凜。
一時半會之間,竟然不太敢疾沖而上。
這雖然只是小傷,但卻不能大意。
現在對方殘心爆發,先不忙與他拼血,就算贏了,自己也是得不償失。
一拳打退李文東之后,張坤哈哈大笑,面對后方尹伏閃電般突然攻上的手掌,不避不閃,反倒是腳下用力反挫,倒撞回去。
心肝脾肺腎同時翻滾,一股煩惡欲吐的感覺出現心靈之中,張坤眼前微微發黑,手中長刀,在不可能之中化為可能,從股下疾挑,貼背斬過。
哧啦…
尹伏一掌得手,勁力狂吐,正想掌勢連環,發動五臟之力,一股作氣震碎張坤的內臟。
他已經看明白了,對方有橫練功法在身,練得體如精鋼,一掌兩掌的根本就打不死,最多打成重傷。
這一次,對方殘心爆發之后,主攻李文東,正是自己最好的機會。
張坤就算是躲得開這一掌,也會陷入更加被動,絕對擋不住自己接下來的連環招式。
想得很好,他卻完全沒想到,張坤竟然不退不避,反而迎了上來。
一掌狠狠落下,打得張坤口吐鮮血的同時,尹伏卻也心生不妙,連忙抽身想退。
已是來不及了。
雪亮刀光閃過。
他的一只手掌,突然就脫離了手腕,飛起半空。
耳中還聽到張坤的哈哈大笑聲,一個身影如穿云之箭,兩個竄躍就上了屋頂,躍著連綿房舍,直往長春宮方向而去。
一個聲音傳入耳中:“尹老倌,你們兩個有本事不要追來,看我斬個佛頭給你們見識見識。”
佛頭?
“不好,他要行刺老佛爺。”
尹伏強忍住斷掌的劇痛,臉色已是煞白,怒聲喝罵一聲,哪里還顧得上先前所威脅的話,只想搶先趕回去,保護老佛爺。
“追!”
他撿起自己的斷掌塞入懷中。
騰身疾追。
宮中有良醫,有靈藥,接得快了,可能還能接上。
李文東也是面沉如水。
兩位宗師級高手,一個練臟,一個換血,明明怎么看都不可能輸,竟然被對方接連打傷,沖出包圍。
而且,對方還化被動為主動,直接殺向宮中去了。
豈有此理。
真是豈有此理。
他難道不知道害怕的嗎?
這一刻,他想也不想的就往長春宮追去。
雖然,宮內還有著一些布罩,按理來說,也不懼高手刺殺…
但凡事都怕個例外。
自家兩個宗師級強手在外,萬一,老佛爺那里出了紕漏呢?
幾人騰躍如風,一溜煙就進了內城,踏入皇城…
正陽樓旁邊的眾百姓,直到此時方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膽敢開聲說話了。
“那妖猴說啥了,是想刺駕?”
“刺什么駕啊?是斬佛頭,而且,他也不是妖猴,是美猴王…”
旁邊有一人立即大聲駁斥。
畫本里面,美猴王被佛祖一掌壓落在五行山下。
這里呢?到底是猴王斬佛頭,還是命斷長春宮?
“什么妖猴美猴的?你們難道沒看出來嗎?那是狂刀張坤,他戴著面具而已。”
一個江湖人,眼中全是崇拜。
“竟然是他,另外那兩人真的就是大內雙雄,胖李和瘦尹嘍?”
“那還能有假?你們看那…”
當先指出張坤身份之人,伸手指了指幾人交手的地方。
所有人轉頭望去,就看到那片石頭鋪成的正街之上,此時已經變得一片狼籍。
方圓數丈之內,石頭被踩成了細微粉末,被風一吹,紛紛揚揚。
這只是那幾人交手轉圈圈,腳下踏地震腳的余勁,竟然把一片石板地,都震成粉末了。
要是真的受其一拳一腳,那豈非被打成肉糜?
想到這里,所有人都打了一個寒顫。
明明已是仲夏時分,身體仍感發冷。
宗師啊,跟自己這些人已經完全不是同一種生物了吧。
“護駕,護駕…”
“保護老佛爺!”
長嘯經天。
一個身影如同利箭般,縱躍騰跳著,一路沖刺,漸漸的就殺到長春宮。
沿路阻擋高手,一刀揮落,人頭滾滾。
聽到示警,宮內頓時亂成一團。
護衛一層層圍攏,把長春宮內殿圍得水泄不通,更有密密麻麻的禁衛趕了過來。
內宮深處,一位衣著華貴上了年紀的女人,聽到太監稟報,也是愣了好一會,才大發雷霆。
她是真的沒想到,真的有不開眼的想要行刺,而且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這些人都是死人嗎?
“尹伏呢?他怎不來哀家身邊護駕?”
“回老佛爺的話,尹公公先前出去殺敵,尚未得手,此時被對手脫身,直接殺到宮里來了。”
李憐音滿臉苦色,也不待太后再問,繼續道:“除了尹公公,還有李教頭,也參與圍殺那人,想必是他們出了什么變故。”
“廢物,真是廢物點心,他們不是什么勞什子宗師嗎?聽你說過,屬于很厲害的武人了,就殺不了一個年輕人?”
老佛爺怒過之后,就安靜下來,冷聲道:“擺駕,去園子里,這里不能呆了。”
說完,留了一個替身呆在原處,自己帶著一批高手和親信,就想從后門出了長春宮,去萬花園。
她知道,那里有一個人,無論如何,都是可靠的…
只要他在身邊,沒人能傷得到自己分毫。
“不能走啊,老佛爺。”
李憐音如遭雷擊,臉色大變,猛然趴跪在地。
外面禁衛聚集,護衛如山,不說穩若金湯吧,天下就沒有武人可以打得進來。
這聲勢鬧起來大,也只是看起來大而已。
被弓弩和洋槍集火。
十個八個的,就算全是宗師境,也只能送死啊。
至于害怕到要跑路嗎?
不過,這話他不敢說,只是好言勸道:“老佛爺,既然宮門正前方來了刺客,難保后門處,以及御道上,也有不軌之徒。這時一動不如一靜,萬花園離得遠,不太方便過去。還不如在此迎敵,有這么多兵力衛護著,沒人能殺進來的。”
“真的殺不進來?”
老婦人目光冷如寒冰,死死的盯著李憐音。
小李子你不是想害死哀家吧?
“天下就沒有這么厲害的人。”
李憐音額頭冷汗直冒。
李洪章這時只靜靜呆在一旁,一句話都不敢說,生怕惹火燒身。
心想早知道就不來宮中請安了,沒成想遇上這么一回事。
“無法無天,真是無法無天,等過了此劫,定然要把此人抽筋拔皮,挫骨揚灰…尹伏也不當用,只不過讓他們除去一個江湖人而已,竟然弄出這等事來?”
被李憐音一勸,老婦人心中安定了一些,腦子重新恢復了清醒。
“不,不行,這人看起來受不得激,若是除他不得,動不動就殺來長春宮,這日子還過不過了?得想個辦法,一勞永逸…”
說到這里,她的話就是一頓。
遠處,那道如利矢般疾沖而來的身影,披著一身血光。剛剛進了大殿,還沒沖擊軍陣,就已主動停下身形。
她有些不解:“這是不來了嗎?還是說看到大軍,他就害怕了?”
“他不是害怕了,而是根本就不會攻擊…想要刺殺的話,晚上來不好嗎?哪里會蠢到白天來沖陣?啊,我不是說晚上有刺客,只是一個說法而已,您看尹公公上當了,唉…”
李憐音說著說著,抬起頭就看到老佛爺死死看著自己,不由縮了縮腦袋,轉過話題,指著尹伏狂追而來的身影,說道。
事實上,也容不得尹伏不上當。
就算他看得明白,又怎么能不追。
老佛爺遇險,你一個宮廷護衛,雖然身份清貴,但總不能貴過主子啊。
他是不來也得來,而且,還不能慢了分毫。
而李文東呢?
他受了重重一拳隔山打牛,此時內腑震蕩還沒有平息 跑得幾步,就嘴角微微溢血,追得倒是沒那么緊。
實際上,比起張坤和尹伏二人,他也跑得不算快。
雖然號稱“神鷹鐵腳”,輕功自是不凡。
但是,他的功法長于騰躍,論直線奔走的步法,比起八卦步、游龍身的快捷速度,差得不是一丁半點。
從東直門到長春宮,跑了不到一盞茶時間,他已經落下了足足千丈距離。
只能隱隱看到前方兩人的影子。
張坤停下腳步,前方就是數千軍陣,有禁軍,有御林,有內衛,全都嚴陣以待。
等著自己沖陣送死。
后方就是尹伏一人。
這人一身八卦拳練到極致,五臟強大,體力綿長,此時氣不喘一下,就綴在自己身后,竟然沒有落下太多。
這還是在他斷手的情況下。
由此,也能看出他了得之處。
“尹前輩,你唯一做錯的事情,就是追得太急了。”
張坤緩緩轉過身體,嘴角血痕尚未擦拭掉,眼中卻是神光灼灼,
“你沒受傷?先前一切都是偽裝的?”
尹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就算眼睛可以騙人,氣機感應卻不會騙人…
對方身上氣機高漲生機勃勃,像是剛剛睡飽起來熱了一下身似的,簡直稱得上神完氣足,哪像一個殘心爆血之后的疲憊武者?
“現在,你沒有幫手了,就讓晚輩送你上路吧。”
張坤輕笑一聲說道。
就正如尹伏所說,是人就有牽掛,就有弱點。
而這位八卦宗師,所牽掛的,或者說他的弱點。
就是這座深宮,那個老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