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爾德十八世加冕為皇的時候,雖然為其加冕的人不是當代光明教宗。
但教宗當時身為督主教,也站在場外觀禮。
所以他知道瓦爾德十八世年輕的時候長什么樣。
現在那個包裹嚴實的軍官。
就是瓦爾德十八世的年輕版本。
再細想一下圣瓦羅皇室的后裔中,可沒有一個人長得跟瓦爾德十八世是一個模子的,那么此時此刻這個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除非是哪個私養在外面的皇室子弟,否則就只能是瓦爾德十八世。
許朔是真沒想到。
瓦爾德十八世居然會離開王都那個絕對掌控的舒適圈,親自過來迎接他的座駕,這讓他一瞬間,甚至都產生了將這人就地格殺的沖動。
不過對方既然有勇氣過來。
那大概也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許朔想了想,還是先打算看看這個人是要做什么。
畢竟現在這里只有他一個人,而對面陣營還有一個玩家沒有顯露出身份,不知底細不易輕舉妄動。
自從進入東大陸后。
每當教廷座駕即將到達一個大型城邦,當地的執政官都會派遣帝國軍出來接應。
所以這次王都的接應也并不奇怪。
身為一個小小的帝國將領,對方還沒有資格得到光明教宗的面見,甚至就連與督主教對話的資格都沒有。
因此只有為首的皓月騎士團團長出面,與前來接應的軍官交談。
不知道他們在交談些什么。
總之隊伍停留的時間有些久了。
但教廷隊伍仍舊巋然不動的靜立在原地,沒有絲毫的躁動,直到前方的交談終于結束,皓月團長掉轉馬頭回歸隊伍。
隨后由接應軍團領頭,教廷軍平穩的跟在后方。
整個教廷隊伍長達數公里。
身穿黑金色鎧甲的教廷軍列隊走在前方,中段是教廷騎士團與皓月騎士團,擁簇中央光芒璀璨的圣座。
圣座由六匹白色駿馬駕辀,巨大的太陽冠符號懸浮在車輿頂上,在初晨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而在教宗圣座的前方與后方,都隨行著教廷的其他神職人員,地位從主教、大主教至督主教排列靠近圣座,且周圍還有數百位的白衣主教與司鐸。
隊伍可謂是浩浩蕩蕩。
許朔悠閑的坐在圣座里吃點心,因為有帷幔擋著沒人看,所以他的姿態也不算是多么端莊威嚴。
不多時。
車輿外面傳來恭敬的細問聲。
許朔眼神看向旁邊的卡塔利娜。
還在默默賭氣的卡塔利娜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接著一邊更氣一邊咬牙切齒的掀開帷幔,接過了教侍遞過來的金色錦布。
身為一個侍女,這是分內事呢。
她氣呼呼的把錦布扔給了許朔。
生怕怠慢到了教宗大人的手,就連傳信的媒介都是柔軟輕薄的綢緞。
許朔撐著下巴展開看了看。
剛才教廷隊伍之所以停留這么久,原因是接應的軍官以掛掛念教宗身體的健康為由,想要見一見座駕里的教宗。
聽到這個妄想天開的請求后。
皓月團長是因為擁有不錯的騎士修養,才沒有當場嗤笑出來。
并對此斷然拒絕。
甚至都沒有想用這種無理要求去污染教宗冕下的耳朵,沒有任何回稟的打算,任由這名軍官如何敦勸,皓月團長都不動如山的表示拒絕。
因為這個要求,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答應的!
隨后大概是發現了教廷的頑固。
軍官也不再繼續說什么,笑了笑揮開這個話題,整個隊伍再次恢復了通行,安靜的朝著王都行去。
許朔看完上面的傳達,替忍住的皓月團長嗤笑了一聲出來。
他那錦布擦了擦手上的點心渣,抬頭看向外面,視線透過圣座的帷幔。
那個軍官的后腦勺在他面前晃蕩。
許朔只是盯著,兜鍪下的銀色眼眸意味不明,像是在伺機而動,也像是在冷漠旁觀。
忽然。
引領著帝國軍走在最前端的軍官像是察覺到了什么。
他驀地轉頭,嚴密縫合的鋼盔面向后方的教廷軍,而那雙縫隙下的眼睛似乎是朝著教宗圣座看了過來。
許朔也沒有避諱。
仍由他看。
兩人隔著數公里的距離,隔著一片帷幔冕旒,也隔著兩個頭盔的阻隔相視一眼。
至于究竟看沒看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真是奇怪。”
旁邊的冰雪精靈忽然出聲。
原本在生悶氣的卡塔利娜皺了皺眉。
她若有所思的看向車輿的窗扉,似乎是想要看到外面,但因為沒有得到掀開窗幔和開窗的首肯,所以她也沒有動作。
教宗圣座極為巨大寬敞。
鋪著毛絨地毯的車輿里不僅有軟榻,還有桌子與書柜,至少幾十平方米的范圍,而且也不晃蕩。
卡塔利娜獨自坐在車輿一側,就在靠近窗扉的位置。
許朔收回隔著空間對視的目光,看向她悠悠問道:“怎么了?”
卡塔利娜皺眉說道:“我好像在附近感應到了一點族人的氣息,但是又有點不太像,很模糊的樣子。”
許朔挑了挑眉:“哦?那是你姐姐的氣息,還是其他什么精靈?”
“絕對不是我姐姐!”卡塔利娜立刻否決。
“混血精靈?”
“也許…我不確定。”
卡塔利娜猶豫了起來。
也不是什么精靈血脈她都能準確無誤的感應到的。
像是白銀城邦里的那幫子人,如果不是近距離接觸的話,就是卡塔利娜也分辨不出白銀公爵的血脈成分。
雖然這個原因。
是因為白銀城邦后裔的精靈血脈,都被光明教廷先一步下手,把血脈掐死在了襁褓里。
而如果是索拉的血脈。
都不用照面,只要在一定距離里卡塔利娜就能知道。
因為對方的血脈氣息很活躍。
想著這些。
卡塔利娜遲疑說道:“應該是混血精靈吧,就算現在我的血脈被光明印記壓制了,但如果對方是純正的冰雪精靈我是絕對感覺得到的,只有混血精靈才會這樣模糊不清的樣子。”
許朔盯著她,目光微閃。
車輿里突然就有些安靜了下來。
青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甚至因為兜鍪而看不清他的眼神,但這一刻,卡塔利娜卻莫名覺得周遭有點泛熱,令她渾身不自在。
許朔忽然盯著她說道:“你們冰雪精靈一族的預言,具體是什么樣的?”
卡塔利娜一愣:“預言是刻印在我們的認知中的,我無法準確的說出來,其中意味只能由我們自己感應出來。”
換句話說。
就是看你自己的理解。
許朔卻是堅持道:“無所謂,將伱感應到的東西說給我聽聽,用你所理解的方式。”
然而這個要求,卻讓卡塔利娜卻有些莫名的難為情起來。
許朔奇怪的看著她。
卡塔利娜咳了咳嗓子。
然后細聲說道:
“制約、天譴、權與利。
“偉人享受著權力與威信,愚者遙望著天空走向斷崖,高懸的劍刃一觸即發。
“這是一場神權與王權的漩渦。
“這就是我看到的預言。”
說完后,卡塔利娜就臉紅了。
她這是她理解出來的預言詞匯。
但是她覺得這番話吧。
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出來莫名有點羞恥,尤其是她這段時間經常被青年硬懟后,總覺得自己說出來就會被再次懟。
不過這次似乎效果還行?
聽完后,許朔就陷入了沉默中,只是看著她沒有再說話,也沒有懟回去。
半晌他才再次問道:“你對這個預言的理解是什么?別這么彎彎繞繞了,用你最直白的話說出來的理解。”
卡塔利娜聽著這半懟不懟的話。
有些委屈說道:“就是你們教廷和人類帝國要打仗啊。你們人類為了重新占領大陸的利益,神權的利益想要在王權之上,就掀起了這場戰爭。所以根本和我們冰雪精靈一族無關!”
看來她還在耿耿于懷之前那件事。
許朔微微瞇眼說道:“你真的覺得,這場戰爭和冰雪精靈毫無關聯嗎?”
觸及著青年極為認真的態度,卡塔利娜有些緊張。
她想了想。
最終還是小小聲的說道:“就算有,我們冰雪精靈也只是想借這一次的戰事,為我們的血脈傳承做最后的一搏,只是現在圣樹已經…”
說到后面她又沉默了下來。
然后整個人準備佛——
“這場戰爭就是精靈挑起來的!”
許朔打斷了她要開始的佛系。
卡塔利娜猛地抬頭看他,因為這件事,現在已經急的眼眶通紅了。
“精靈圣樹已經消失了,圣地也沒了,我什么都沒了!我也已經答應了幫助你抵擋帝國的軍隊,你干嘛還要把這些禍端引到我們冰雪精靈一族身上!”
大聲吼完這些話后卡塔利娜就哭了,眼淚不受控制滾滾墜落。
她連忙抬手擦了擦眼睛。
但因為心中的委屈,眼淚一直在冒出,怎么擦都擦不完,還把自己氣的越哭越狠。
許朔一時無言的看著她。
等到卡塔利娜終于擦完了眼淚,整個人從淚如雨下的狀態變成了抽噎狀態。
許朔才嘆了口氣說道:“是因為你在害怕吧。”
卡塔利娜一怔。
“制約、天譴。”
許朔重復著她的預言詞匯。
聲音平靜的說道:“千年前由你們精靈族挑起的信仰之戰,讓整個大陸都陷在混亂當中,你們最終受到了來自世界的制約與天譴。所以冰雪精靈一族才式微至此,這都是當初的禍果。”
話音落下。
卡塔利娜神情募地僵住,整個人仿佛被定住了般無法動彈 “你猜到了這個事實,只是一直不敢承認罷了。”
許朔繼續說著,過于平靜的聲音仿佛帶上了一層殘酷的意味,剎那間令冰雪精靈呼吸一窒。
卡塔利娜臉色煞白。
雖然她的皮膚本就蒼白。
但現在可能是受到了某種打擊,整個人搖搖欲墜,體內的寒意不受控制的浮動著。
寒霜在車輿內部蔓延。
但教宗圣座頂上懸浮的太陽冠閃耀著,這種寒意都不如極北山脈的風雪強烈,就消弭在了溫暖柔和的光芒中。
卡塔利娜體內發熱,但她卻像是受凍般蜷縮起了身體,緊緊抱著自己的雙臂。
那雙白色的眸子失去神光,只是怔怔的注視著前方的毛毯。
是的,她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
所以在姐姐準備走出精靈圣地,去介入人類大陸的這一場后千年之戰,去為冰雪精靈一族求取那最后一絲希望的時候。
她哭著拉住姐姐,想讓她別去。
冰雪精靈一族已經因為千年前的戰役,遭到了這個世界的厭棄與排擠,遭到了來自世界的譴罰。
若是再參與這一場的戰役。
她姐姐必然是有去無回。
然而未曾想到,姐姐還沒有來得及遭受天罰,他們的精靈圣樹就已經先沒有了。
卡塔利娜崩潰無比。
但她卻也很快接受了這個結果,并認命的跟隨這一代的光明行使走出極北山脈,不僅是因為她無從選擇。
更是因為。
她早就有這個預感。
只是不敢去承認罷了。
而現在,這一切都被某個人都殘酷無情的剖露了出來,如宣告精靈一族已經滅絕那般,再次將事實血淋淋的展現在她面前。
卡塔利娜也再次深深的自閉了。
為什么有人可以如此殘酷?
許朔倚靠在軟榻上,手中摩挲著還沒扔掉的錦布,卻是在思索著另外的東西。
制約、天譴、權與利。
偉人享受著權力與威信,愚者遙望著天空走向斷崖,高懸的劍刃一觸即發。
神恩如海,神威如獄,這是一場神威與王權的漩渦。
一切因一個詛咒而起。
這些信息。
是進入劇本的時候。
劇本世界響起的前言交代。
制約、天譴。
這是冰雪精靈一族的遭遇,也或許是巨龍一族的遭遇,甚至也可能是消失的光明神的遭遇。
權與利。
這是引起戰爭的因緣由。
一切因一個詛咒而起。
這是黑龍島的開端,為了解除詛咒而尋找巨龍一族的混血少女,從黑龍出現在圖努斯城邦開始,這場波及整個世界與三方的劇本便開始了。
那么,究竟誰是這場劇本中的偉人與愚者呢?
高懸的劍刃又會斬向誰?
許朔目光微閃。
他饒有興致的撕裂了手上的錦布。
果然只有在雙方陣營一觸即發的時候,這場戲份才會越來越有趣,前面那些都只不過是世界之下的小摩擦吧。
光明與曙光算什么。
真正可怕的神,是這個世界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