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的車壁似乎從視線中就變得暗了一度,陰冷的寒風從外面吹進來,原本吵吵鬧鬧的車廂突然有些安靜。
漸漸地,沒有人再說話。
一種無法言說的危機在車廂里蔓延。
這里的場景還是那些場景,人還是那些人,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們的眼神都開始變得有些詭異。
玩家們仿佛身處泥潭的中心,令人顫栗膽寒的惡意從四面八方襲來,試圖將他們拆吃入腹,避無可避!
原本坐在后面看戲的女白領默默站起了身,悄然往后面退了退,剛往這邊走過來的男業務員,腳步硬生生的止住了。
那年輕人站在原地,神色不明。
直到一個溫和禮貌的聲音打斷這個怪異的氛圍:
“抱歉,那個好像是我的行李箱,剛才沒有反應過來。”
穿著黑色西裝的中年男人微微笑了笑,臉廓線條柔和清雋,周身帶著一種紳士又優雅的氣質,令人會不自覺的放松心神。
在他說話后,那種侵襲而來的惡意似乎有所稍緩,周圍又出現了乘客聊天的聲音。
一切都平靜如常。
但年輕人的身體卻沒有絲毫放松。
許朔起身掀開了座位的墊子,隨后站在座包上,將放置在貨架的黑色行李箱拿了下來。
漆黑的皮質行李箱,二十二寸的大小,沉甸甸的躺在座位上。
許朔笑瞇瞇的看向他:“我現在打開嗎?”
年輕人:“…”
在這個行李箱拿下來后,小女孩的視線就直勾勾的盯了過去,年輕人在悄悄的觀察她,見狀沉默了好半晌。
行李箱里肯定有什么,但他此時卻不敢打開了。
許朔再次說道:“我打開給你看看吧。”
邊說著,他已經很主動的開始調密碼鎖了,似乎完全不介意里面的東西被查看。
這讓年輕人一時也分辨不出他的意思,連忙出聲制止:“等等!”
許朔疑惑的看向他。
年輕人訕訕一笑,硬著頭皮說道:“那個,我覺得叔你應該也不像是偷我玉鐲子的人,你這里面裝什么東西跟我說一下就好。”
“里面有衣服。”許朔笑道。
“噢噢,就是普通的行李是吧,那沒事了。”年輕人擺了擺手。
他的目光時不時打量一眼行李箱,其實很早他就注意到這個箱子了,所以才會選擇就近搜查。
但現在,這個情況真的讓他有點慌。
明明周圍沒有任何的危險苗頭,但熟悉的令人作惡的深淵氣息,卻是充斥這里的每一寸方位,似乎這整列火車都是深淵!
而他們就站在風暴的中心,不論是往前往后,都會在轉瞬間被卷成碎片!
年輕人知道,有些劇本會有某種「開關」,觸發某些事某個物品,就會開啟什么東西。
而他現在還不想冒險。
而許朔也不想就這樣讓他退場。
所以相當善解人意的笑道:“嗐,這有什么關系,既然你要看就每個人都看一下嘛,不然待會兒其他人可能會不開心。沒關系,我就打開給你看看。”
許朔打開密碼鎖,開始扯拉鏈。
“住手!”
年輕人倏地瞪大了眼睛,迅速沖過去按住了他的行李箱,就仿佛是按住了某塊棺材板。
許朔推了推:“不用客氣。”
年輕人死死按著行李箱蓋,瞪著他還不忘繼續演:“叔,你也不用跟我客氣,就沖你剛才還給我糖吃呢我也不能搜查你行李箱!”
許朔很為難:“可是,要是你不看我的行李,待會兒大家的背包你也不方便繼續查啊。”
聽到這話,周圍人頓時都起哄了。
對啊,憑什么他的行李可以不搜查,我們的行李就要被打開給你看?
這不公平啊!
年輕人咬牙說道:“那我…那我就都不看了!”
許朔驚訝:“你不找你奶奶的玉鐲子了?”
年輕人:“…”
該死的!為什么會遇到這種情況!
雖然這次的劇本沒有給出角色的具體身份信息,但玩家的角色信息里,偶爾也會出現提示,他拿到的劇本里就有句話:我摸了一下,那個行李箱好像有點重。
這就相當于是「線索卡」。
玩家們只要鉆研一下,即使只有三兩句的角色信息,也能推測出不少有用的情報。
結果現在即使有這個情報,他也不敢去確認。
年輕人僵硬的笑了笑:“我剛才認真想了想,擅自搜查大家的行李確實是很不好的行為,還是…等到站后報警處理吧。”
許朔挑眉,放開了扯拉鏈的手:“這樣也好。”
年輕人松了口氣,他反而主動去將已經拉開了小半的拉鏈拉上,但忽然間,他動作微微頓了頓。
不知道是想了些什么,但年輕人面上是依舊沒有絲毫變化的,他只是放緩了拉鏈的速度,而伸出的手指沿著鏈條的縫隙悄悄探了進去。
指腹觸摸到了柔軟的面料質感。
確實是衣服…
他剛想到這里的時候,突然一個冰涼的觸感摸上了他的手指,伴隨而來的,還有驟然在他腦海中炸響的,清脆詭譎的調笑聲!
那是小孩子的笑聲,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空靈而又詭異,嘶啞又刺耳,浮浮沉沉忽遠忽近。
怪異的囈語聲充斥在耳邊,有什么東西試圖擠入他的大腦,冰冷惡寒至極!
年輕人猛地縮回了手指,迅速往后退去,但在狹窄的過道上不知道被什么絆倒而踉蹌了一下,倒在后方的座位上。
“你怎么了?”站在旁邊的許朔一臉驚訝,湊過去關心問道:“是有哪里不舒服嗎?”
“我…我…”年輕人瞠目結舌的看著他,胸膛劇烈起伏,喘息沉重,仿佛被什么東西壓在胸口上而無法呼吸。
他死死盯著面前溫潤儒雅的男人,接著,恍惚的視線越過對方的肩膀,看到了后方那個齊肩短發的小女孩。
她的形象這一刻在他的眼里扭曲、變異,無邊的黑暗猶如潮水般涌來!
整個世界在他眼里瞬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腐臭味不知從何處傳來,原本談笑風生的乘客們變得詭異而冷漠,車廂浸透出黑色的液體,照射進來的陽光蒼白青灰。
惡意的笑聲還在耳邊回蕩,擠脹的鈍痛感充斥著大腦,冰涼陰冷的氣息從指間開始蔓延,逐漸擴散到他全身。
年輕人知道,他被污染了!
思緒混亂間,他果斷做出了選擇!谷袡 恭喜玩家們完成主線任務超過50,本次劇場將在十分鐘后結束,請各位玩家做好準備。
系統的提示聲在所有玩家腦海中響起,五個人的神情各有不同。
被人群堵在外面,距離中間座位還有些許距離的男業務員面色古怪,他沒想到還真有憨憨這么早就提交了第一個任務。
且剛剛,有人又提交了第二個任務。
并直接觸發了系統的過半結束機制,這意味著這次的總任務只有三個,而另一個任務應該就在他們的對立面。
所以,這是個陣營本!
這類分陣營的對立劇本,拼的就是雙方陣營誰的搜查速度快,隨后搶先完成任務,淘汰掉對方的陣營!
現實中兇手只有想方設法擺脫嫌疑,并在最后的投票中逃過才算勝利,但在這個游戲里,兇手卻是擁有淘汰搜證方的權利!
車廂尾部,站在外面遙望那邊的情況的年輕女人聽到聲音,略微驚訝后,也試探的提交了第一個任務。
雖然暫時還不知道名次,但沒有顯示任務失敗,所以婦女還真的是個擺在明面上的破綻。
這樣的話,這個三級考核劇本會不會太簡單了點?
畢竟他們都已經觸發了游戲結束倒計時,十分鐘后就等同于通關了,雖然還有第二個任務沒完成,但是陣營本中,只要自己所屬的陣營勝利就算通關,頂多到時候沒有任務獎勵。
但是…怎么可能會這么簡單?!
年輕女人抱緊了胳膊,感受著從十三號車廂里散發出來的惡意越來越明顯。
那個怪物蘇醒了…
他賭對了!
年輕人咬破了舌尖,血腥的鐵銹味蔓延在口腔里。
猶豫,就會敗北!
所以他從不猶豫。
看著面前依舊滿是親切關心的中年男人,他手上出現匕首,毫不猶豫的朝著對方的脖頸刺去!
呲——!
鋒利的匕首劃破了手掌的皮膚,鮮紅的血液從指縫間滴落。
年輕人一擊不中后,本想快速撤離,然而他的匕首卻被對方的手掌緊緊撰著,甚至,他的身體也變得越來越冰涼越來越遲鈍!
周圍的乘客反應過來后,為眼前的一幕發出了尖叫聲。
此起彼伏的刺耳尖叫響在腦海中,讓年輕人感覺自己的大腦都快要炸裂了,他努力保持理智,松開匕首閃到了一邊。
許朔手里抓著對方的匕首刀刃,沒有在意自己被割開的手掌,只是疑惑的看過去:“你做什么?”
年輕人:“…”
這個時候還在裝,你裝個鬼!
原本坐在鄰座的女白領已經迅速離開了這片范圍,推搡著擁擠的人群退到了后方,恰巧撞到旁邊的男業務員。
兩人對視了一眼,又移開目光。
那個年輕人在和中年男人對峙,但沒有人發現,他們身后的那個小女孩,神情已經越來越詭異了。
周圍的乘客自顧慌張,婦女連忙抱起自己的小兒子離開座位,沒有任何人關注那個站在黑色行李箱旁邊,笑容逐漸擴大,嘴角逐漸裂開到耳根的小女孩的異常。
他們視若無睹,恍若未覺!
年輕人捂著自己的腦袋面露痛苦,兩人都知道對方或許是遭遇了什么。
但他們的注意都在那個小女孩身上。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們的視線,小女孩轉過頭,漆黑的瞳孔幽幽看來。
也就是在這時,若有若無的詭笑聲從周圍傳來,尖銳刺耳又嘶啞難聽,一股難以抑制的腐臭味開始散發。
然而除了他們之外,周圍的乘客依舊對此沒有任何反應。
那個中年男人就像是個融入場景的乘客,對周遭的變化完全沒有意識,還在驚訝又擔憂的關心對面神色痛苦的年輕人。
但他還在淌著血的手就已經很詭異了!
不行,現在的情況實在是太奇怪了!
男業務員轉身想要離開車廂,剛好女白領也和他有一樣的想法。
然而兩人才退了幾步,就被擁擠的人群和堆積在地的行李給阻礙了,他們想要繞過去,卻發現面前的乘客死死擋著,猶如一堵厚厚的人墻!
乘客們的神情沒有什么異常,但動作間卻將他們的退路圍堵的水泄不通!
轉頭看向對面,也是黑壓壓的一群乘客。
車廂中間的過道被清空了出來,站著他們四個人,和車窗邊那個笑容燦爛的小女孩。
“不對勁。”男業務員長吐了口氣。
“廢話。”女白領扯了扯嘴角。
火車轟隆隆的向前駛去,窗外的風景依舊是山川河流,陽光照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格外的美好怡人。
但車廂和車外卻仿佛是兩個世界。
男業務員想起自己那個“極惡大兇”的占卜結果,深吸一口氣,擠開旁邊的乘客走到窗前往外看去。
火車的速度很快,右側是山壁,左側是綿延的灌木叢與似乎永無止境的河流。
其實這個行駛速度,跳車對于他們來說是可行的。
但劇本的演繹場景是這輛車,貿然離開火車的話可能會導致他們掛在火車附近,被空氣墻給阻隔,更可能會導致他們直接掉進異度空間——或許是深淵。
因為劇本提取的只會是某一個場景,不會是整個世界。
關于這件事,勇于嘗試的前輩們已經給出了深刻的經驗和教訓。
男業務員沉著臉,在他靠窗凝視外面的時候,忽然感到面前的車壁不對勁,迅速松開扶著車窗的手,就只見到黏糊糊的黑色濃稠液體沾在手上。
車廂縫隙間,緩緩浸透出了黑色。
深淵侵蝕的征兆!
男業務員瞪大了眼睛,迅速離開了車壁,這時身后突然傳來撞擊聲,轉頭看去,就見女白領一個自帶虹光的回旋踢將堵在面前人墻給擊退了幾分。
那些乘客的面部表情變得呆滯死板,黑色液體從他們的口鼻眼耳流出,身上的衣服和血肉轉瞬間變得破爛不堪,渾身散發出惡臭味,和車廂里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逐漸交織。
一瞬間,所有乘客都變成了猙獰恐怖的行尸走肉,惡意就像是猛然爆發的海嘯,而在這狹窄而擁擠的車廂里,他們如同無根浮萍!
要知道,僅一節就有百來個的乘客!
女白領脫下礙事的修身西裝,將披散的頭發扎起來,嘆道:“十分鐘啊。”
這才是這個劇本的真正挑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