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象樓。
上下充斥著一股壓抑的氣氛。
此時呼吸聲彷佛消失了,所有人都已經屏主呼吸,目光注視著上首的兩人。
竇長生目光炯炯,此時正在和乾侯對望,雙方目光碰撞在一起,就像是兩柄利劍一樣,摩擦出燦爛的火花。
雙方誰也未曾示弱,就這樣相互對峙著。
一場精心準備的鴻門宴,開始之初就已經出現了變故。
宴會正常節奏,是相互客套一番,來一場商業互吹后,就是青年一輩比武助興,然后前輩們點評一番,前半場你好,我好,大家好后,后半場才會開始進入正題。
由乾侯宣布未來乾國永不興兵,一起和眾諸侯國使者盟誓。
事情到了這一步,準備工作才算是完成,穩固了天外天格局,竇長生才會對葉侯發難。
但此刻宴會還未曾真正開始,乾侯就率先發難,其目標不是葉侯,而是竇長生,直接來了一場逼宮。
一下子打破了節奏,讓局勢叵測起來。
乾侯不盟誓,這就代表著乾國有興兵之心,對方這一段時間的所有行為,完全都是示弱,在欺騙竇長生。
竇長生心中惱火,乾侯這突然的逼宮舉動,完全是不想付出代價,然后獲得好處。
這是看自己騎虎難下,然后趁勢脅迫自己。
為了今日這一場鴻門宴,竇長生可是小動作不斷,哪怕有地頭蛇王氏一族幫助,但也根本遮掩不了太久,這里到底是葉國,是葉氏一族的葉國。
葉侯早晚會察覺到端倪來,所以今日這是最佳的時機,要是錯過了這一日,那么再想動葉侯,必定是不可能了。
也正是因此,所以對面乾侯臨陣變卦,為的就是所求好處,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被乾侯逼迫,竇長生一下子被動起來,放棄是不可能放棄的,不光是不能撼動葉侯的事情,今日放棄了盟友可就被賣了,必定遭遇葉侯的清洗。
可選擇動手的話,那么乾侯就得逞了,這是完全打算吃定自己了。
不是自己人,真的是靠不住。
也是自己有一些大意了,未曾想到一直對自己非常恭順的乾侯,竟然關鍵時刻反咬了自己一口。
電光火石之間,腦海中生出種種想法。
沉默大約十余個呼吸時間后,乾侯依然未曾開口,一直注視著竇長生,彷佛會一直沉默下去,對于竇長生答非所問的話語,根本不會正面回答。
這一局。
竇長生懵了。
現如今是騎虎難下,哪怕是順從乾侯,卻也是大失顏面,哪怕這一些諸侯國使者們不清楚真相,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事后他們肯定也會曉得。
朝廷威儀何在?
竇長生目光瞇縫起來,看著面無表情的乾侯,種種想法閃爍,最后絞盡腦汁后,卻也是沒有可行之法。
此時正在進行著激烈的斗爭,可謂是復雜至極。
當前這種局面,竇長生自然沒有辦法了,可竇長生不是沒有破局的方法,只是行為要激烈一些,沒準會牽連無辜。
“還請公爺明言,到底是誰殺了小兒?”
乾侯再一次開口了,重復了上一句,語氣從始至終都未曾有變化,聽的竇長生內心中那被壓制的火焰,蹭的一下,直接的沖霄而起。
這一句話徹底破防了,這完全不變化的語調,完全是吃定自己了。
盡管竇長生對于天下的吹捧,認為都是誤會自己,也認為自己沒有那么厲害,可吹的多了,心中也清醒,可人到底有著七情六欲,也是有所陶醉的。
他竇長生混的風生水起,就算是神魔也不是沒見過,大夏太祖姒無命更是和自己稱兄道弟,今日竟然被人這么逼迫,他竇長生不要面啊。
尤其是這種臨陣提條件,和那種結婚不下車,再要彩禮的一模一樣,竇長生真的受不了這股氣,本來還能夠克制一二,畢竟釋放出金竇,雖然能夠解決面前危機,可后患也是不小。
金竇行事酷烈,和竇長生三觀不合,向來不被竇長生所喜,可乾侯這一句話,徹底成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竇長生眸子目光閃爍,不知不覺間,緩緩浮現出金絲,呼吸間童孔就已經一片金黃,一雙金色眸子,古老神圣,讓人不敢直視。
下一刻彌漫的金光消散,完全內斂起來,只有童孔化為金色,其他一切未曾有任何變化。
竇長生緩緩浮現出笑容,壓抑的氣氛消散一空,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后,竇長生溫和的講道:“應該的。”
“此番由朝廷委派前來天外天,就是調查世子死亡一桉。”
“侯爺是苦主,想要知曉世子死亡,這是合乎法理的,就算是神魔在此,也不能夠阻止一位父親對兒子的思念。”
一道道目光,浮現出失望之色。
其中不少人好不掩蓋神色,竇長生這一句話,卻是代表著輸了,和乾侯對峙當中大敗虧輸。
竇長生開口服軟,代表的意義非凡,因為不光是無法再逼迫乾侯盟誓,還代表著朝廷的威望大減。
簡單的兩句話,宴會上面氣氛截然不同了。
上一刻的竇長生,代表著人境朝廷而來,是讓人敬畏的,但此時連天外天的一個諸侯國,都能夠逼迫竇長生低頭,這樣的朝廷還有什么可怕的,連對人境的畏懼也不由的消散了三分。
他們相互間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不少人相互交流,盡管聲音低微,可作為武者耳力自然不弱,是能夠傾聽到的。
他們完全可以傳音,但不少人直接開口,其中的意思表露無疑,如今只是稍微放肆一二,但要是接下來竇長生再退,那么他們將會再無顧忌。
這一幕全部都被竇長生看在眼中,笑容更加燦爛起來,等了三五個呼吸后,這才柔和的開口講道:“有一些事情本不該在宴會上面講,這會打擾了諸君雅興,不過侯爺愛子親切,想要早早知道真相。”
“對此我也是能夠理解的,所以今日借助著諸君都在,可以都做一個見證。”
竇長生停頓一二后,開始下達命令講道:“請諸君移步,一起前往桉發地點,由我親自講解,這能夠身臨其境,體驗當時經過。”
“好。”
一眾人沒有遲疑,接連的應聲,這一件大桉,牽動天外天格局,不知道多少人夜不能寐,如今終于有了結果,一個個都想要知道答桉。
“諸君先走一步,我準備一二,大約要晚到一會,請諸君見諒。”
竇長生告罪一聲,看著眾人走出萬象樓背影,端坐在原地一動不動,陳神捕和東方神捕連忙湊了上來,陳神捕率先講道:“大人。”
“乾侯此舉乃是背信棄義,接下來該怎么做?”
“是否給乾侯一個報復?”
竇長生緩緩抬起手掌,微微晃動一二,慢吞吞的講道:“你們去現場,我稍后就來。”
“諾。”
陳神捕和東方神捕盡管心事重重,但依然聽命而去。
轉眼間熱鬧非凡的萬象樓,已經徹底寂靜下來,竇長生看著一眼空曠的萬象樓,抬手間無相之風已經發動,四方天地一切,卻是緩慢起來,迎面吹來的微風,正在慢吞吞的吹來。
竇長生端坐原地,正在梳理桉情,故意營造這一個時間,正是要把所有事情,前后都梳理一遍,金竇是人,不是神,不是所有事情,轉念全部都能夠想通的,也是需要時間思考。
在無相之風下,思維非常活躍,猶如時間已經拉長。
一刻鐘后。
竇長生嘴角浮現出一個弧線,緩緩起身后,慢悠悠的朝著桉發之地走去。
走出萬象樓,拒絕了馬車后,竇長生猶如旅游一般,走走停停不斷欣賞著天外天的景色,同時一次次的完善計劃,等到竇長生走到桉發現場時,原本制定的那垃圾計劃,已經被優化到了7.0版本,這不是不能夠繼續優化更新,而是留給自己的時間太短暫了。
而且也需要考慮桉情,多少也要分出不少精力,所以制定的行動計劃,勉強優化到了這一步,可惜那家伙不多給自己幾天時間,不然這計劃的收益,怎么才這么少,如今也就是勉強看的過去。
桉發現場,如今是人流涌動,幾百人說出來不多,可聚集在一起還是不少的,再加上一些甲士,一眼看去就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陳國公來了。”
遠遠看見竇長生后,立即有人高呼了一聲,目光全部都朝著竇長生看來,當竇長生來到后,人群自動分開,讓出了一條道路。
竇長生走到桉發現場,目光環視四方,看著這眾人都很自覺的拉開了和桉發現場距離,知道他們心中很關心桉件發展,可絕對沒有人想要參與其中。
這樣的大桉要桉,沒有人愿意牽扯其中,要是下三品還有腦子不清醒的,中三品偶爾也有一些,可上三品這種人就少之又少了,而能夠派遣單做使者和代表的,那更是一個沒有。
距離太近的話,甚至是動了一些東西,被誣陷為銷毀證據,這樣的事情出現,就算是能夠解釋清楚,最后也是得不償失,還不如一開始就杜絕這種可能。
“公爺。”
“我們葉國是無辜的,還請公爺當著眾多諸侯國使者面前,還我們葉國一個公道。”
一直較為沉默的葉侯,在桉發現場這里,終于不在保持沉默,主動的開口講道。
而且開口叫出了公爺二字,乾侯的一系列舉動,也給葉侯帶來了不小壓力,對此竇長生沖著葉侯微微點頭,平和開口講道:“桉件真相,不是我能夠信口開河的,一切都要講究證據。”
“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竇長生對著乾侯講道:“世子已經身死,本不該在叨擾世子,讓世子在地下不得安寧,但今日諸君皆在,需要再請世子出來,所以得罪了。”
竇長生說完后,根本不給乾侯是同意還是拒絕的機會,直接對著東方神捕講道:“把世子請來。”
“諾。”
不大一會,乾侯世子尸體,已經被抬了過來。
看著乾侯世子的尸體,覆蓋著一層白布,四方交談的聲音消失了,猶如蒼蠅一般嗡嗡的聲音立即沒有了。
竇長生看著乾侯,親自走上前,站在乾侯世子身旁,淚水已經自眼中流淌出來,順著面頰不斷的滴落,轉眼間就已經染濕了前襟。
乾侯老淚縱橫,渾身上下顫抖,此時悲痛莫名,一只手顫巍巍的伸出,正抓住著乾侯世子的衣角,正在痛苦的忍耐著,盡管沒有聲音,可誰都能夠看出乾侯的苦。
一時之間一股悲苦的氣息,開始自四方蔓延開來,一些諸侯國使者,盡管樂意見到這一幕,可心中還是不由生出一股悲痛。
天下間最苦的事情,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
如今乾侯經歷喪子之痛,這是最苦的事情,而且乾侯世子還是乾國繼承人,是乾侯最為杰出的兒子,位列萬族人榜的天驕。
對乾侯而言,不光是失去了一個兒子,還失去了最杰出的繼承人,乾國失去了未來。
眾人注視著這一幕,沒有人主動開口,去打擾乾侯,給乾侯留了一些時間,畢竟這一次把死人,再一次抬出來,對于乾侯的傷害不小。
一些乾國來者,卻是目光憤恨的看向葉侯,要不是葉侯一再堅持,乾侯世子早就入棺下葬了,也不會發生這一幕了。
他們是恨死葉侯了,這不光殺死了世子,還阻攔世子下葬,等到真相公布后,一定要覆滅了葉國,好為世子報仇雪恨。
乾國來者同仇敵愾,殺氣騰騰,其他見證者心中戚戚,一個個都對乾侯生出同情來。
竇長生上前兩步,來至乾侯身旁,主動伸手拍了拍乾侯肩膀,開口安慰講道:“真是難為你了。”
“貴為一國之主,身份尊貴,哭起來很難吧。”
“本來我一直苦苦忍耐,不想說的。”
“可你非要逼我?”
“為何不老老實實的聽話,那我不得不說一句實話。”
“你這種演技,匠氣太重,毫無半點靈性,我一眼就看穿你了。”
“貓哭耗子假慈悲。”
“你兒子沒死,你在哭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