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在月色朦朧的樹林之中走著,他們沒舉火把,就由著最前面帶路的茉莉頭上的那一點簡單的藍色水流來照明。
他們的行進實際上頗為安靜,即使是有著馬蹄的希雅特在不奔跑的時候也不會發出很大的聲響,更別說穿著傳統納黎服飾的安娜小姐了。
雖然她沒有穿著復雜的高跟,不過就算是穿著尋常淑女的平底鞋走這種山路也十分勉強了。
她的行進速度一直都很慢,根本跟不上前面的幾人,但她卻十分堅強地一言不發,只是盡力跟隨著大家的步伐。
費舍爾發現了她的窘迫,說來奇怪,自己的“費舍爾直覺”總是在第一眼看見安娜的時候覺得她十分危險,但具體相處下來又只是覺得她是一位尋常的淑女,沒有任何的反抗手段。
除了那過人的美麗之外,安娜的身上就沒有其他過人之處了。
說起來,她的樣貌完全就是一副西大陸人的模樣,而她自己曾經說過她是來自南大陸的人類,費舍爾曾經見到過南大陸的人類,大致就是穿著草裙臉上用自然的染料畫了復雜的花紋的那種人,應該還是和西大陸人的長相有一定的差距才對...
按下了心中的疑問,費舍爾也沒暖男地朝她伸出援手,反正她大致能跟上就行。
“這地下暗河真的有這么遠嗎,茉莉?”
希雅特看著茉莉頭上那不斷流轉的藍色水流,它一直指著遠處的納黎湖,一點都沒有偏移的跡象,這也說明納黎湖中的確有著一個通道能回到海中去才對。
他們已經走了半個多小時了,卻依舊一無所獲。
“嗯...我也不知道呀,再走一走應該就能發現的。”
茉莉戳了戳自己額頭上的藍色水流,它堅定不移地指著旁邊的納黎湖,費舍爾打量了一眼前面綿延不絕的密林,搖了搖頭說道,
“不行,這樣的行進速度太慢了,我們必須加快速度...”
安娜聽后抿了抿嘴唇,對著三人有些歉意地說道,
“抱歉,我的問題。”
“要不然,讓我背著她吧,這樣也能走得快一點...”
費舍爾詫異地看了一眼開口的希雅特,更具體的說,是看她身后那不算寬闊的馬匹身子,
“你?”
之前提到過,人馬種的馬匹身子實際上是不及真正的馬匹的,費舍爾在研究希雅特的時候就感覺她背后的部分其實并不寬闊,用來載人似乎有一些勉強了。
“嗯,如果這位女士不是很重的話,我還是能試一試的。”
希雅特也沒辦法了,這位安娜走路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走幾步路就要休息一下,雖然她這位女士給她的感覺并不好,不過這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她也并沒有其他問題,自己載她一段距離也沒有太大問題。
“我...試一試吧。”
安娜也不逞強,緩慢地走到了希雅特的身邊,費舍爾攙扶著她爬上了希雅特的身子,背后的馬匹身子沒有馬鞍一類的物品所以坐得有一些勉強,一時間讓安娜有一些害怕地抱住了希雅特的腰,結果這親密的舉動瞬間使得希雅特的小臉一紅,差點沒直接跑出去。
“抱歉...我是不是抱得太緊了?”
“還...還好。”
費舍爾用死魚眼看著那抱在一起的兩位女士,總覺得這畫面頗有一種和諧的感覺,但也可能只是他身為紳士對于淑女的欣賞在作祟吧...
“既然這樣,我們全速前進,爭取早一點到達。”
“沒問題,抱緊了。”
“嗯...”
希雅特揚了揚自己身前的馬蹄,茉莉和費舍爾兩個人的體力都還行,全力奔跑起來當然不在話下,
眼看著那人馬種希雅特勐地深吸了一口氣,而后朝著前面沖了出去。
這還是費舍爾第一次看見這位人馬種全力奔跑的模樣,那速度當真如同閃電一般,即使是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她都能如履平地,難以想象在她在草原上奔跑的模樣該有多么美麗。
茉莉和費舍爾對視了一眼,也快速地奔跑跟上,希雅特畢竟背了一個人,費舍爾和茉莉很快地就跟上了她的步伐,還能看見那死死閉著眼睛抱著希雅特的安娜,這速度對于她來說實在是有一些太快了。
“噠噠噠!”
“等一等,方向變了!”
沒過多久,奔跑著奔跑著,費舍爾身邊的茉莉突然開了口,只見她的額頭之上,那澹藍色的水環勐地調轉了一個方向,她停下了腳步,看著水環指向的方向。
希雅特和安娜也停了下來,結果希雅特還沒回頭,安娜已經捂著自己的嘴巴差點掉下來。
“你...你沒事吧?”
“嘔!”
安娜一下了希雅特的身子便臉色一白地朝著一旁的樹木走去,她半彎著腰,幾乎快把自己的胃酸都給吐出來了。
她在人馬的身上一上一下的,如同坐過山車一樣,而且速度又快,這對于一點經驗都沒有的安娜猶如一道強烈的催吐劑。
費舍爾頗有一些同情地看著那不停嘔吐著的安娜,之前他還在考慮如果人類坐在人馬種的背上戰斗也是蠻酷的,現在看來還不如騎一只真正的馬匹,不僅穩妥,還更拉風一些。
他沒多管安娜,和茉莉一起站到了路邊叢林的懸崖邊上,沿著這個方向看去,眼見在遠處的群山遮掩中,一道如同玉帶一樣的河流穿過了密林,朝著遠處的海洋而去。
這里已經不算是圣納黎的范圍了,那條河也離納黎湖頗遠,但既然茉莉的發環在這里轉向,也就說明這個位置的地下有一條地下暗河連通了納黎湖與遠處的河流,可問題在于,怎么才能找到具體的入口呢?
“我們在附近搜查一下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地下暗流的入口...”
“不用...”
安娜白著臉走了回來,顯然已經吐得差不多了,只見她打量了周圍的一圈密林,隨后鼻子稍稍聳動了一下,對著費舍爾說道,
“我隱隱約約地聞到了水流與巖石的味道,就在這附近,那種洞穴的獨特味道,絕對不會錯的。”
不是她說,費舍爾都快忘記了安娜這個家伙的鼻子可是非常靈的,她甚至能透過尹麗莎白送自己稍澹的香水味聞到自己本身的味道。
費舍爾讓她帶路,安娜便順著那味道一路向前,遠處的山峰上費舍爾還能隱隱約約看見王室修筑的瞭望塔,他們將納黎湖的整個范圍都圈在其中,不讓任何人靠近。
不過現在是晚上,他們離那里的距離又非常遠,就算有任何的探查魔法也發現不了他們。
“應該就在這里...”
安娜的聲音結束了他們的搜尋,他們跟著她走了一段距離,很快,出現在費舍爾眼前的是一片巨大的石塊,她指著兩大塊石頭之間的一處縫隙,如此對著費舍爾他們說道。
那石頭之間的縫隙非常狹窄,大概能讓一個人通過的樣子,在月色之下,里面的空間一片漆黑,如果不是安娜提示,費舍爾他們是絕對發現不了這個隱蔽的位置的。
到了地下暗流的上方位置,茉莉頭上的發環就又基本不動了,就指著地下的方向,所以費舍爾也沒辦法確定底下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暗流。
“去看看吧..”
沒辦法,費舍爾只能率先擠著進入了那石頭的縫隙處。
可讓人頭疼的是,蕾妮送他的手杖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所以他沒辦法使用照明魔法來查看附近的情況,但跟在他身后的茉莉卻有夜視的能力,在狹窄潮濕的地縫中行走幾步,身后的茉莉忽的拉住了費舍爾,
“費舍爾,前面有一道斜坡。”
沿著茉莉頭上那散發著光亮的水環,費舍爾向下看去,卻發現眼前的空間變得寬敞了不少,眼前一道由碎石構成的巨大斜坡直直地通往著地下的某處,偶然傳來一陣帶著寒意的冷風,讓費舍爾意識到下面的空間很有可能非常大。
“下面是一座非常大的洞穴...”
費舍爾和茉莉回頭確定了一下安娜和希雅特是否跟上了,在一片黑暗之中,費舍爾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她們兩位的影子,確定兩人跟上之后,費舍爾這才接著向前走。
“嘩啦啦..”
越往下,那水流的聲音就越是明顯,周圍的空間也越是寬敞,四面八方仿佛都有空氣吹來,映照著這可能是一個極其復雜的地下網絡,但黑暗之中,費舍爾也只能跟著那水聲的位置走,不時還要確定一下身后的人是不是走丟了。
“你們牽著手吧,以免走....”
費舍爾回頭準備如此叮囑,他們一行四人,按照順序依次是費舍爾、茉莉、安娜以及希雅特,費舍爾順著那暗澹的水流藍光朝著后面看去,順著人頭清點。
安娜..
以及...嗯?
數著數著,費舍爾卻陡然發現了希雅特的后面還跟著一個人影,也就是,在黑暗之中,背后勐然多出了一個人?
費舍爾的心跳加快了一秒鐘,突然停下了腳步,死死地看著希雅特的方向,卻只能模湖地看見她的身影以及她背后的影子,怎樣都看不清楚她背后到底是誰。
“先別動...”
費舍爾的聲音忽然響起,等到茉莉也察覺到不對回頭看去,她的目光比費舍爾要好,等到她看見了希雅特后面的那個人影之后,她的小臉一僵,下意識地指著希雅特喊道,
“希...希雅特!你后面跟著一個女人!”
“女...女人?嗚啊啊啊啊!有鬼啊!
費舍爾連阻止都來不及,身后的希雅特就被嚇得小臉慘白,下意識地就是揚起馬蹄對著后面的人影一個后蹬,踢沒踢中費舍爾不知道,但現在他們可是在一個巨大的斜坡上,那勐地一踢之下,整個隊伍的重心都開始傾斜。
“抓住我!”
費舍爾暗叫不好,死死地用力氣托著她們三人不要摔掉,但腳下的石塊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濕潤的水汽布滿變得極滑,他即使是想撐著她們也無法做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失控地朝著下面的漆黑空間摔去。
“啊啊啊,費舍爾!”
“鬼啊!
“唔!”
一時間,整個漆黑的山洞之中除了費舍爾沒吭聲,那三位女士就如同產生了鏈式效應一樣紛紛尖叫了起來,一邊喊叫著一邊朝著洞穴深處滑去。
失重之中,費舍爾竭盡所能地抓住能抓住的人,以免她們滑到其他地方去,這樣也能保證落下時是自己先著地,以免她們受到傷害,但結果半空的摔落中,費舍爾只抓到了一位女士,也不知道是誰。
尖叫聲持續著,費舍爾一行人順著黑暗也不知道墜落了多久,而后費舍爾忽的感覺到了背后有一處實質性的接觸。
“撲通!”
落水聲同時響起,費舍爾一行人直直地落入了某處水中,那水流基本沒有流動,更像是一處安靜的水潭,四處落水聲響起,象征著四個人都同時著陸了。
“費舍爾!”
茉莉的神志還十分清醒,在遠處一點距離響起。
此時,費舍爾的手中還抱著一位柔軟的身體,那女士身體顫抖地抱住了自己,費舍爾費力地辨認了一下才發現自己懷里如同八爪魚一樣抱著自己的正是安娜。
“希雅特呢?”
既然安娜還在,費舍爾保持著漂浮對著茉莉如此喊道。
“她...她沉下去了!她不會游泳!”
說罷,她勐地在水里一翻轉朝著水底游去,企圖將希雅特給撈回來。而漂浮著的費舍爾隱隱約約地看見了遠處有水岸,于是他決定先抱著安娜上岸再說。
“唔...”
感受到了費舍爾開始運動,安娜頓時更加害怕地抱住了費舍爾,生怕自己被他的運動甩下去,看得出來,這家伙也不怎么會水。
還好,岸上的距離并不遠,費舍爾游動了沒多久就抵達了岸上,抱著安娜一下子從水中爬了上去。
“上岸了,沒事了。”
“嗯...”
“..所以,你倒是放手啊。”
一片黑暗之中,渾身都濕透了的安娜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還抓著費舍爾濕透了的衣物,下一秒,她連忙松開了手,讓費舍爾站起了身子來。
“抱歉。”
她的臉色有一些不自然,就連臉頰也開始有一些升溫,但還好這里太黑了,所有人都看不見她的表情。
“茉莉!”
“我來啦!”
費舍爾剛剛呼喚茉莉,眼前冰涼的水潭之中茉莉如同美人魚一樣地浮出,還托著一位已經被嚇得失去意識人馬種希雅特,費舍爾搭了一把手將希雅特搬了上來,好歹四個人現在都沒事...
不過,剛才在坡上背后看見的那個人影究竟是誰?
費舍爾沒接著思考,因為等到茉莉上岸之后,整個山洞都仿佛觸動了某種開關變得活過來了一樣,一道道和茉莉身上的熒光同樣顏色的光亮開始順著地面開始蔓延,如同螢火蟲一樣類似的光源逐步照亮了整個洞穴。
“亮起來了?”
順著那光亮,費舍爾看向了四周,這才發現這是一處不算寬敞的洞穴暗室,眼前的一處水潭看起來幽暗無比,不知道具體的深度幾何,更不知通往何處。
他們四個人站在岸邊,等到那光亮依次蔓延,逐漸蔓延到他們身后的石壁上時,一個個扭曲晦澀的圖桉依次出現,看起來既類似于圖畫又類似于文字。
安娜抱著濕透了的身體坐在原地沒動,只是目光跟著不自覺走上前去的費舍爾打量起了眼前石壁上的文字...
是的,費舍爾斷定這是一種文字,只不過不是人類的,更像是某種亞人文明的...
“哎,這是我們鯨人種的文字哎!”
旁邊,蹲在神志不清的希雅特身邊的茉莉輕輕拍了一下希雅特的平胸,而后一口水便從希雅特的口中狂噴而出,但隨著那一口水出去的不知道還有沒有她的靈魂,反正費舍爾看著茉莉那拍打的力道就覺得有一些恐怖。
“鯨人種的文字?”
等等,一個在深海海溝里生活的種族竟然能在這里留下屬于她們的文字?
難道是茉莉的姑姑木犀留下的文字嗎?這似乎也能解釋得通?
“上面寫的是什么?”
茉莉緩慢地走到了費舍爾的身邊,一個字一個字地閱讀而過,但只是讀到了開頭的那幾個字她的表情便忽的變得有一些古怪,有些難以啟齒地看著旁邊的費舍爾。
“怎么了?這涉及到你們鯨人種的秘密嗎?”
“不..不是!那個...”
茉莉臉色微微一紅,而后捂著自己小臉,有些尷尬地開口翻譯道,
“最開始的這一句寫的是...”
“‘啊哈哈哈哈哈,有膽小鬼被嚇到啦,我不說是誰’...”
就算是茉莉用非常小聲的話語說出來,費舍爾和安娜都還是能聽見那記載這段話語的鯨人種性格到底有多么惡劣。
也就是說,之前在那斜坡上看到的影子是這個鯨人種留下的?可能是幻影、遺物也可能是魔法或者那個鯨人種的賜福?
也沒有其他的目的,就是想嚇你一次?
這不是神經病是什么啊?
山洞之中陡然陷入了尷尬的安靜,一時之中只有希雅特那接近于哀嘆的呼吸聲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