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以后氣溫降低,一直在刮風,半夏從單元門里出來,把衛衣的領口拉高。
站在樓門口抬頭望了望天,天色有些陰沉,看不到月亮。
從梅花山莊步行前往紫臺辦公樓預計需要三個小時,指揮部建議她選擇二號路線,盡量避開新街口一帶,所謂二號路線,就是沿著中山東路到逸仙橋那兒右拐,上龍蟠中路往北走,走到北京東路左拐,直達鼓樓公園附近的紫臺辦公樓,總路程大概八九公里。
走的都是橫平豎直的大道,這是指揮部的要求,路線要盡量簡單,一來是晚上出門黑漆漆的路線太復雜容易迷路,二是叢林狀態下的小路不安全,2040年可以說是自南京這個城市誕生以來植被覆蓋率最高的一年,從高空往下俯瞰,它幾乎是一座生長在叢林里的城市,在大眼睛出現之前,它本身就危機重重。
“大小姐,這里是指揮部,你出發了么?OVER.”
“出發了。”半夏把手臺掛在背包的肩帶上,手里握著手電筒,她轉身把電網的門關上,“五分鐘后聯絡。”
每隔五分鐘報個點,是雙方約定的通信頻率,半夏需要連續不斷地報點,指揮部才能掌握她的精確位置。
另一方面,指揮部也在預測大眼睛的位置。
今天下午18:41,大眼睛的精確位置在新百大樓的樓頂上,但它畢竟是個活動物體,不會一直待在那兒不動,根據遙測衛星的估算,大眼睛在高樓樓頂上長待的時間不定,在十分鐘到五十分鐘之間。
時間拖得越長,大眼睛移動的概率越大。
計算機組有一套估算算法,他們認為二十分鐘內大眼睛活動范圍可以限定在以新街口為中心、半徑一公里的圓內,六十分鐘內它的活動范圍可以限定在以新街口為圓心、半徑兩公里的大圓內,六十分鐘后則完全無法預測其活動范圍。
而從新街口到逸仙橋剛好兩公里。
“也就是說,大小姐,你必須要在四十分鐘內抵達逸仙橋,然后沿著龍蟠中路往北。”白楊說,“你能在四十分鐘內趕到么?OVER.”
“逸仙橋…逸仙橋在哪兒?”
半夏背著包一路小跑,偏頭按住肩帶上的手臺PTT說話。
“熊貓集團那兒,OVER.”
“熊貓集團又在哪兒?”
白楊撓撓頭。
“它是一座橋,你到了就肯定知道,有水從橋底下過呢,它是你會碰到的唯一一座橋,記住,碰到橋就右拐,記住了么?OVER.”
“好,我記住了,碰到橋就右拐。”半夏點點頭,“那座橋距離我有多遠?”
“三公里。”
“那四十分鐘足夠了。”
半夏在摸黑趕路,半路上不知道被什么東西絆了一跤,“哎呀”一個趔趄,她扭頭一看,原來是一坨干得跟石頭似的的牛糞。
老師曾經說雙月升起之時不可外出,可今天晚上一個月亮都看不見。
外面風大得很,風吹在手臺的麥克風上呼呼地響,強烈的風噪讓白楊覺得她不是在南京市內,而是在珠峰大本營。
大冬天唯一的好處是蒼蠅少蚊子也少,爬行動物和節肢動物對氣溫的變化相當敏感,氣溫一降低它們就都變得懶洋洋的,而南京市內絕大多數致命的生物都屬于這兩類,在缺乏藥物和血清的條件下,如果被毒蛇咬了就是死路一條。
“BG,外面好黑呀。”半夏說,“可是我又不敢打手電…我覺得我可能到了明故宮這兒,我看到了大門后面那架墜毀的戰斗機。”
“好,你需要休息一會兒么?”
“不需要,我的體力還很充沛!”
谷</span半夏蹦了蹦。
“好,大小姐,你要時刻保持警惕,OVER.”說完白楊摘下耳機,扭頭對著外面喊:“明故宮!”
“明故宮。”老趙按住對講機重復。
他面前有很多幅地圖,現代南京市的、未來南京市的,平面的、立體的,全部鋪開在超大顯示器上,一條藍色的粗線從梅花山莊起始,沿著道路一路抵達鼓樓公園,這是女孩的預定路線,此時BG4MSR的位置被標記在明故宮遺址。
在地圖的北邊,有兩個巨大的紅色光圈,大的套小的,圓心都是新街口,那是大眼睛的預估活動范圍,直徑一公里的圓顏色深些,直徑兩公里的圓圈顏色淺些,計算機組此時認為大眼睛就在這個大圓內活動,而這個圓的面積足足有13平方公里。
計算機組一再警告趙博文隨著時間的推移,對大眼睛活動范圍的預測會變得越來越困難,遙測衛星確認其位置后一個小時他們就沒法再給出一個安全范圍。
“新街口這么多高樓,希望能引誘它在這里多逗留一會兒。”白震說,“那什么國金中心,世貿中心,新華大廈,都可以逛一逛,那么著急走做什么。”
“從新街口往北它可能駐留在什么地方?”老趙問。
“從新街口往北,下一站可能是君臨國際和金鷹這塊。”王寧伸手指了一圈,“往南它可以去中銀,建設銀行,不過也說不準,這一塊大樓太多了。”
“以內環東線為界,過了那條線高樓就多了,人壽啊、商茂世紀啊、新世紀廣場啊,都在那邊,都是摩天大樓。”白震坐在邊上敲鍵盤,“要是還能用衛星就方便,衛星一掃都清楚了。”
“就算能用衛星,它也要隔一個多小時才能經過一次,再說它只能看到大眼睛,看不到人。”王寧提醒,“衛星也幫不上什么忙的。”
老趙用力按了按眉心。
“說老實話,她那套遠程通信系統還沒試過到鼓樓公園那么遠的距離,那玩意能撐得住么?”白震忽然想起一茬來,“她要是跑半路失聯了怎么辦?”
“那有什么辦法?”王寧攤手,“條件有限,只能將就,都是看運氣。”
“她知道第一基地的入口在哪兒么?”白震問。
“知道。”趙博文說。
“在哪兒?”老白和老王都問。
“不能告訴你們。”老趙瞥了他倆一眼。
“我作為副組長沒有權利知道?”白震很不滿。
“沒有。”趙博文說,“你兒子知道,有本事你讓楊楊告訴你。”
白震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第一基地的入口在窨井蓋底下,這是白楊知道的,他是這么跟女孩說的,不過他也不知道究竟在哪個井蓋底下。
其實連施工隊也不知道究竟哪個井蓋才是正確的通路,當初施工時一共打了六條一模一樣的深井,施工結束后六條深井被同時灌入混凝土封死。
不過這并非事實,只有極少數人知道,有一條井沒有真正被封死,它是進入第一基地的唯一通路,而這條井是哪一條那就真沒人知道了。
因為這是機器隨機選擇的。
“那找起來可有點費勁。”白震說。
“當我們在給這個世界設置門檻的時候,也是在給我們自己設置門檻。”趙博文說,“要抵抗這個世界的干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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