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完出使契丹的事情,張昭留下心腹郭天策和馬鷂子守夏州,羅玉兒守銀州。
自己率領黨項諸羌首領并騎兵兩萬,歸義軍憾山都加五軍鎮馬步軍一萬五千,共計三萬五千人,開始北上。
張昭這次北上,主要是為了親自處理,如何將云州眾人接應出來之事的。
以大同軍節度判官吳巒為首的云州軍民,已經抵抗契丹人長達六個多月,早就把耶律德光給得罪慘了。
這耶律德光或許會放過云州的商賈平民,最多讓他們出錢買命。
但對于以吳巒為首的大同軍兵將,肯定是不會赦免的,不當場殺了他們,就要算耶律德光大度了。
這么一來,大同軍這幾千兵卒和幾萬家卷,不用動員就會是契丹人的仇人。
歷史上他們就是,大部分人最后都在石重貴時期,死在了抵抗契丹人的第一線。
這對于張昭來說,是多好的招攬對象啊!
他們是云州本地人,還跟契丹人有深仇,日后收復燕云,他們就是最好的先鋒。
加上張昭此時剛打下夏州,統治并不穩固,如果能把云州的漢人和漢化各部族人接一些到夏州安置。
那么既可以用他們防御契丹騷擾夏州,也可以用他們防銀夏之地的黨項人,一舉多得。
不過張昭北上的時候,沒有走銀州到府州這一條線。
而是穿過毛烏素沙地,從地斤澤這邊繞過去,直接到黃河邊的勝州東受降城一帶。
張昭還順便去了一趟宥州,安定當地各族人心。
至于不走府州的原因,一是府州折家已經在事實上跟張昭合作過一次,甚至可以說一只手已經搭到張昭的船舷上了。
但府州折家對中央政府還是很有感情的,張昭如果率軍從府州過。
折從遠會不會同意是一方面,二來把折家逼得緊了,說不好到要起反作用。
第二則是,張昭還是對折家不太放心。
平夏部李家沒了之后,府州的折家,就是銀夏府麟一帶最大,也是最有威望的黨項家族了。
特別是他們對夏州和銀州的一些黨項部族,有很大的影響力。
誰知道折家對于張昭,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考慮?
雖然折從遠跟張昭通信好幾次,每次都執禮甚恭,折德扆也很敬重張昭。
但在兩個家族,幾十萬人的前途命運面前,這點私人感情,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可以說在折家露出愿意實質上跟張昭合作的態度之前,或者說付出實際行動之前,張昭不能和折家靠的太近。
果然,等到張昭到達東受降城之后,慕容信長、李存惠、柴榮三人和兩千歸義軍騎兵都在。
但折德扆和折家的一千多騎兵,并沒有出現。
“大人,折大郎讓某代為稟告,他父親相召,不得不先回去了。”
慕容信長臉上,手上,全是凍傷,特別是英俊臉上那些橫七豎八的裂口,看起來吃了不少苦。
“苦了你了!不過你的苦,吃的值,契丹人晚一天拿下云州,對我們歸義軍的發展壯大,就多一分好處。”
父子之間,自然不用說場面話,要知道張昭在外面面對兩千心腹精銳將士的時候,可是把他們捧得高高的。
直言他們是驅逐契丹賊寇,保家衛國的英雄,回去要大大的獎賞。
“不過契丹國對于我們來說,還是太強大了!
孩兒靠近去偵查過,在鴛鴦泊一帶警戒的契丹皮室軍裝備好不說,經驗和戰斗力、意志都屬于精銳中的精銳,我們只有三四千這種精銳,他們最少有三四萬。”
慕容信長有些感慨的對張昭說道,這幾個月他可沒閑著,差不多跑了數千里。
不但去了鴛鴦泊,還去了草原深處,甚至襲擊了一些零散的契丹人和阻卜人的小部落,抓了幾百俘虜,幾十匹馬。
鴛鴦泊在云州西北大約二百三四十里處,就是后世的內蒙古第三大內陸湖岱海湖。
契丹的皮室軍從這里到大同,建立了一條嚴密的警戒線。
“所以某雖然率了三萬五千大軍來此,卻不是來跟契丹人較量的,因為咱們還打不過他們。”
張昭也感嘆了一下,隨后看著慕容信長問道:“你覺得府州折家怎么樣?”
這時候,張昭看見李存惠從遠處過來了,也趕緊招呼他坐下,一起問問兩人的意見。
“府州折家丁口不多,某問過折大郎,還跟著去府州修整過一些日子,估摸著也就是十多萬人的樣子。
但民風彪悍,不亞于我們河西隴右,能出精兵萬人上下。若是有足夠的錢糧,甚至還招募能更多。
但府州地狹民貧,無法養活這么多武士,只能依附強權而生。”
李存惠滔滔不絕的說道,看來是早有準備,張昭也鼓勵的點了點頭,因為李存惠說的還真沒錯。
府州民風彪悍,但是根本養不起這么多的廝殺漢,歷史上的定位,也是一直依靠中原朝廷充當打手。
而且在一代一代的忠義激勵和北宋朝廷認同下,府州折家一直都是相當忠誠的存在。
“只可惜咱們現在還不是折家的心中的強權,不然的話,折大郎的父親折節帥,現在就該親自來拜會大人了。
不過他們現在面臨契丹人的威脅,也會即將面臨咱們的威脅。
如果大人能釋放出足夠的善意,再幫他們抵消契丹人吞并野心的話,至少可以讓他們保持中立但偏向我們的立場,或許將來能直接拉過來,也不一定。”
慕容信長也很贊同李存惠的話,府州折家,確實是個不錯的合作對象。
但要招募他們,現在還顯得有些太早了。
而且他們也不大可能追隨歸義軍入中原什么的,倒是作為抵抗契丹的盟友或者打手,更可靠一些。
聽見兩個兒子都這么說,結合歷史上折家的表現,張昭也覺得就不等折家了。
而且他還想起來了一個問題,折家祖籍云州,大同軍中也有不少折家支房在。
若是折家參與了解救大同軍的行動,那定然有很大一部分恩情,要算到折從遠的頭上去。
那等張昭回到河西之后,安置在夏州的大同軍,會不會和府州的折家永安軍合流?
或許,張昭摸著下巴想了一下,一向對自己言辭甚恭的折從遠,這次如此堅決的避而不見,還把折德扆都召了回去,會不會是存著不讓張昭誤會的意思?
張昭越想,越是有這可能,這折家,能在府州盤踞幾百年,果然是有些手段的。
云州城外,現在已經快是三月底了,天氣急速回暖,耶律德光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他一面命令韓知古的長子,彰武軍牙將韓匡圖將彰武軍一萬一千人調往云州,又從幽州征召了數百能制作各種攻城器械的工匠。
而彰武軍的一萬一千人一到,契丹在云州城外的軍隊,就達到了六萬五千人的規模。
雖然警戒渾河和警戒鴛鴦泊到云州一線,布置了兩萬人,但剩余的四萬多人,仍然足以將云州團團圍住。
同時,按照時間來說,前去找石敬瑭要第二次旨意的耶律察割,應該也已經得到石敬瑭放棄云州的詔令,開始往回趕了。
耶律德光壓根就沒想過石敬瑭敢不履約的事情,要是石敬瑭不履約,他就敢直接率大軍去鄴都。
反正幽州到手之后,河北之地門戶大開,從幽州南下鄴都一馬平川,比打云州這種依著群山而建的堅城,要容易得多。
嗚嗚的號角聲吹響,正在準備朝食的契丹軍大營,一片炊煙渺渺。
四萬大軍沿著御河,從云州城東北的白登山,一直延綿到了云州城下。
歸義軍的使者,以武達兒為正使,曹延敬、惠興和尚楊和為副使。
一行五六十人,在數百契丹騎兵的護衛下,抵達了耶律德光的皇帳。
皇帳中,耶律德光摸著下巴上不多的胡須,還是比較滿意的,因為歸義軍的使者對他執禮甚恭。
除了惠興和尚楊和以外,其余正使和副使,都對他施以了外藩參拜上國天子的大禮。
若果不是幾個月前,蕭實魯才在渾河邊被歸義軍打的慘敗,耶律德光都要認為這歸義軍和那位張韓王,是大契丹國,最忠心的臣屬了。
不同于大部分契丹貴族都是髡發,耶律德光竟然是一副漢人儒生打扮,不但沒有髡發,還扎起了發髻,套了個挺時髦的網巾。
“使者自何而來?受何人差遣呀?”
耶律德光瞇著眼睛,開始了明知故問,而且明顯帶著不滿。
“外臣自夏州而來,受河西韓王殿下差遣而來。”
不過武達兒相當澹定,因為這種場面,他見的多了。
歸義軍不受中原朝廷待見,出使的時候經常被刁難,至于路過甘州被回鶻人扣押,路過涼州被嗢末打劫,簡直就是家常便飯。
“外臣?”耶律德光冷笑一聲,“你主韓王,擅自出兵攻打定難軍,非晉國之臣。渾河邊膽大妄為,更非我大契丹之臣,何來外臣之說?”
“我主起自河西,五代人百五十年不忘故國,乃義士忠臣!
定難軍不尊朝廷號令,占據朝廷鹽州十大鹽池,出兵討伐,正是人臣之道!”武達兒怡然不懼,說話擲地有聲。
“這么說,韓王遵奉的是中原天子,誰是中原的天子,他就是誰的忠臣是吧?”
耶律德光眼睛一瞇,若有所思的問道。
“然也!”武達兒肯定的點了點頭。
“我主韓王與河西百萬健兒,乃是為國守邊之忠臣,自當遵奉中原天子。”
耶律德光一下自我腦補了很多東西,一時間頭腦有些紛亂,他需要理清一下思路,遂對著身邊的內侍揮了揮手。
內侍點點頭,走上前來對著武達兒等人說道:“河西使者一路辛苦,陛下請使者暫且休息,晚些自有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