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總算知道李圣天非要把這些人甩給自己的另一個原因了,他看著面前高矮胖瘦、形態各異的人也是頭疼的不行。
所謂鴉兒看(莎車)到偏州城(英吉沙)的佛門潛伏者,竟然全部是一些迫切想要逃到于闐去過安穩日子的可憐人。
他們原本確實是這幾個地方住著的土著,但由于不肯改信天方教而被喀喇汗國欺壓,本來他們是想著干脆難逃到于闐去算了,但李圣天卻不收他們。
因為他們要是走了,鴉兒看到偏州城這段距離,就肯定會被喀喇汗招募過來的改信葛邏祿和回鶻人占據。
要是發生這種情況,于闐的壓力就大了,恐怕此次就不是打疏勒之戰,而是直接打鴉兒看保衛戰了。
而這些人也不是傻子,李圣天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們進入于闐,只封了首領一下小官,給了點鹽糧布匹,是為什么?他們肯定知道。
你說他們心里能沒有怨恨么?能沒有暗中改信,但卻不說的人么?
他們要是混到了于闐軍中,口出怨言甚至泄露情報是有可能做的出來的,于是李圣天干脆把他們扔給張昭,讓他管著,眼不見為凈。
所以一了解到這個情況,張昭就果斷的改變了策略,人員如此混雜,假扮精銳估計是假扮不了多長時間的,他干脆就在疏勒城三里外果斷扎營,來個結硬寨打呆仗。
他要把自己變成疏勒城下的一顆釘子,伊蒂哈德不是要跟優素福堡和艾斯克薩堡互成犄角嘛,那他張昭就卡在疏勒城的城南外,不拔出他這顆釘子,疏勒城和這兩堡壘就成不了犄角。
況且他只需要堅持幾天就行,修一個簡單的防御工事,連嚇帶打應該可以做到。
所以伊蒂哈德在城頭看見的擔土和伐木、運木,其實不是要填平壕溝打造攻城器械,而是在立寨。
尖利的銅哨聲響起,持旗手趕緊將一面張字認旗左右搖晃了起來。
而在這面認旗兩邊的小方陣在看到認旗左右搖晃之后,互相喊著口號從三個分散的小方陣,合攏成了一個大方陣。
‘咚咚咚!’疏勒城頭的鼓聲也敲響了,一個非常不起眼小門吱呀打開,一隊大約四五百人的騎兵從門中陸陸續續的馳了出來。
千萬別想著去搶城門,這種城門一般都設在非常偏僻的地方,兩邊還有露出來的敵臺,轉角處有角樓,上面全是弓箭手。
就算你搶到了,里面大多還有甕城或者非常狹窄復雜的通道,進去大概率也是個死。
這跟張昭穿越前想象中的攻城戰是不一樣的,想象中的攻城戰,肯定是攻方蟻附攻城,守方檑木滾石金汁不要錢一樣的往下砸。
但實際上,這種攻城是很少見的,多是到了決定生死關頭的時候,或者攻城一方優勢極大的時候才會爆發。
而大部分時候,其實是今天這樣的,攻城者先肅清城外敵人,然后到某處下寨。
守方則會在此時派出部隊騷擾,騷擾不成后,才會利用城頭強弓硬弩和小股能出門的騎兵與攻方互相拉扯作戰,立在城外的衛星堡壘還會與城中配合作戰。
至于四門緊閉,全城苦守,那只是沒辦法后的辦法,那種孤立無援,隨時被人威脅的被動滋味,可是很考驗士氣的。
歷史上很多城池到了這一步,也就打不下去了,所以那種孤城堅守幾個月的,才會在歷史上被大書特書,因為確實非常不容易。
五六百騎兵跑起來還是很有氣勢的,大地都在震顫,塵土飛揚,你看見的不是沖刺而來的戰馬和騎士,而是在灰塵中若隱若現的鬼怪。
‘嘣!’閻晉射出了一根帶著鮮艷尾羽的長箭,箭頭還能發出尖利的呼嘯聲,一下就把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了。
“四十步!”他高喊一聲,這是用來標記距離的,敵騎到了這里,方陣就要萬箭齊發了。
阿杜木也看了對方的標記,不過他并未當一回事。
此時的弩,還沒有大規模的傳播到西方,他們知道桃花石有種威力奇大的十字弓,但具體大到什么程度,他們是沒感覺的。
“披甲的在前,夾著長槍沖一沖,無甲的拿出弓,聽我命令一起射,后面的下馬五十人,換步弓重箭,咱沖不開就用重箭要他們的命!”
阿杜木的安排是沒問題的,五六百騎沖鋒的氣勢非常足,如果是一般的隊伍,幾十人步兵打幾百騎兵,很可能不用真的打,光是沖鋒的架勢就能把步兵嚇破膽,到時候前面的甲騎拿著長槍邊沖邊趕,陣型也就破了。
而在甲騎沖鋒的時候,后面的輕騎會呈半圓形的奔跑路線圍著步兵方陣打轉,不停射出箭矢騷擾和降低對方士氣,遇上甲胄不齊全的,也能造成不小的殺傷。
一般打到這里,孤立的步兵方陣很可能就潰散了,而要是還沒潰散,就是剩下五十人的步弓重箭,發揮作用的時候到了。
這種拋射而來的重型箭矢不是靠破甲來達成殺傷,而是靠重量來砸人的,比嬰孩拳頭小一點的鐵疙瘩從天下掉下來,砸手手腫,砸頭頭破。
不過,這一切,都是建立在阿杜木的美好設想上面的,他模擬的模板,也是已經開始走下坡路的波斯薩曼王朝步兵。
這個三十幾歲的波斯人,還從來沒有見識過大唐的重步兵!
‘嗡!’的一聲,阿杜木帶著騎兵剛剛越過那根標記箭,如同蜂群出巢的聲音就響起了。
沖在前面的幾個身穿大食鐵片甲的甲騎直接就栽倒在了地上,阿杜木甚至看見了最前面那個甲騎胸口飚出的血箭。
桃花石的弩,竟然有這么大的威力?這可不是破甲,而是快要透體而出了!
驚恐間,又是一陣嗡嗡聲響,第二波弩箭又到了!
這一下,隨著前面四五個甲騎的倒下,沖鋒的騎兵陣出現了一定的混亂,很多原本應該在后面的輕騎也被露了出來,頓時被射得人仰馬翻。
受傷的戰馬噦噦叫著滿地亂竄,中箭的騎兵也在大聲的呻吟慘叫,有些躺倒在地上的人和馬又阻隔了后面的繼續沖鋒,陣型徹底混亂了。
趁著這個混亂,馬鷂子大喊一聲,帶著后面的十五個弓手射出了他們的第一波齊射。
剛才射擊的,是六十人的神臂弓手,他們采用兩段射擊法,三十人一輪,而由于裝填問題中間產生的間歇,就需要弓手來彌補了。
“快散開,兩邊散開,貼近了跟他們對射!”眼看著對面這一輪弓箭又射殺了自己這方十幾人,阿杜木睚眥目裂的高喊了起來。
他前面的甲騎本來就不多,現在幾乎都被對面的弩箭射倒下,沖陣是沖不起來了,只有靠著人數多,用箭矢的數量壓倒對面才行了。
而且馬弓由于力道不足的原因,只能靠近了對射才行,要是在遠處對射,那幾乎就等于自殺。
要說這喀喇汗國確實是一個處在上升期的帝國,難怪他們日后能把安西河中的三塊寶地都給占據了。
雖然目前已經混亂成了這樣,他們一箭未發就傷亡了三四十人,但剩下的人依然比較鎮定的聽從阿杜木的命令。
輕騎兵開始往兩邊分散,繞過已經被人馬尸體堵塞的中路,他們形成了一個()形的沖鋒路線,往對面的步兵方陣包圍而去。
而最后方的手持硬弓重箭的五十人,也在軍官的呼喊下準備下馬列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