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整個三號隔間安靜了。
王小虎頓時覺得臉燒燒的，馬可甚至捂住了耳朵，
小北低下了頭，小季拿著手機都不敢動了。
小車倒是沒什么，他見過比老師殺價還恨的人，比如釘子，被菜市場的大叔大媽們稱為——早市噩夢。
徐麗也壓根沒想到李安會這么砍價。
在她眼里李安不單是個負責耐心的老師，更是一位鋼琴演奏家。
所以潛意識里，她覺得以一個鋼琴家的身份，李安不會去降低身價在孩子面前去計較這五十八十塊錢。
可她想錯了。
這種錢，李安絕不愿多花一分。
“五十塊錢三包，六包我再送你一包行不行？”
常年在列車上，南來的，北往的，售貨員什么情況沒碰到過，這都是小菜一碟，這么多孩子在這，他就不信他今天賣不出去，大不了他轉幾圈再過來就是了。
售貨員話音落下，季洋懂了，老師原來在等這個。
李安見狀也不愿多浪費時間，“那算了。”
售貨員也不耽擱，拎著東西掉頭就走了。
小季：“？”
李安：“上課。”
一出好戲好像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孩子們一個個收回心思坐正，徐麗將現金裝進運動褲的兜里，翻開書繼續閱讀起來。
第二節課一開始，李安先讓孩子們講講剛才找到的最重要句子。
王小虎自告奮勇先舉手。
李安給予肯定目光，手一揮，“說說。”
王小虎直接開唱，唱完說道，“老師，這是最后三小節。”
王小虎：“最后三小節讓音樂走向最終的結束。”
李安：“音樂必將由一句來終止，思路很好，小聲鼓鼓掌。”
眾孩：嘩——
“下一個。”
馬可舉手。
李安：“說說。”
馬可：“老師，我找的句子有點特殊，唱不出來。”
李安：“那就描述。”
馬可拿出他早晨讀過的重奏譜，然后手指示意一圈。
小北不禁發問：“四小節空拍？”
馬可：“是的。”
一頓，“老師，我認為這四小節最重要。”
馬可：“老師您曾經講過，休止符反而可以加強音符之間的聯系，雖然這里空四小節，看似很長，但把它放在整個重奏李，我認為它連接的不是單純音符，而是其他聲部，如果沒有這四小節，額——怎么說，就是嗯.”
李安補充：“如果沒有這四小節，無法增加整段作品的前后張力。”
馬可：“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
李安：“角度雖別致，但有道理，鼓掌。”
“下一個。”
小車舉手。
李安：“說說。”
小車直接唱了起來，清脆帶著點沙啞的音符高高低低，很是好聽。
唱完小車說：“老師，我找到的句子是我覺得這首曲子最好聽的一句。”
小車：“因為我喜歡彈這個句子，每次彈這首曲子我都在等這一句。”
李安：“就好像所有樂句都在圍繞著這個樂句鋪墊，進行，直到它出現，你聽見了音樂。”
小車：“嗯！”
老師一語拓寬了她想要表達的內容。
李安：“很好，或許這一句就是肖邦寫作時剎那靈感，鼓掌。”
嘩——
“小北。”李安笑著看向小北。
小北：“噠—噠—噠—”
小北連續唱了三遍，每句第一個重，后兩個輕。
唱完小北說：“老師，我找到最重要句子是左手的節奏型。”
小北：“因為夢幻曲是三拍子的，彈起來很有跳舞的感覺，可如果沒有左手的節奏，就體現不出這種感覺。”
李安：“以節奏為骨架，奠定曲子的動態，小北找到的這一點非常值得大家思考，鼓掌。”
嘩————
小北被夸的有點不好意思，輕輕捏了捏小車的胳膊。
“大師姐。”
季洋：“咳咳，老師我就不唱了吧。”
李安：“你別問我。”
季洋看向孩子們，見孩子們滿眼前往，無奈她只能唱了起來。
說唱小季閃亮登場，月光三的快速動機用嘴來唱，沒一定的嘴皮子功夫真的唱不好。
還好我們大師姐嘴皮子快，舌頭靈活。
在孩子們驚奇的目光下，近乎用原速唱完動機樂句的每一個音符。
唱完小季長出一口氣，拍拍胸口，“就是這句。”
嘩——
李安借機道：“伱們肯定以為是你們師姐嘴巴快，對不對。”
眾孩點頭。
李安：“告訴你們，碰到這種句子，光嘴巴快也沒用，這就是把譜子徹底吃透的結果。”
小北：“哇。”
李安：“你問問你們師姐唱的時候是一個音一個音忍著唱的嗎？”
季洋：“哈哈，還真不是，就看看幾個關鍵音。”
李安：“懂了吧，好好背譜，雖然不讓你們依賴手指的肌肉記憶，但是我從來都沒說過不讓你們把譜子刻在腦海里。”
“譜子背的越清楚，你們從腦到手的反應速度就會越快，也就會給你們留下更多的時間去處理手上的動作。”
李安也知道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逮著機會就叮囑唄。
老師不就是復讀機嗎。
“行了，聽大師姐講講吧。”
季洋：“這句是月光第三樂章的脈搏，因為沒有它，就沒有后面所有的發展和變化。”
大師姐偶爾也可以是復讀機。
“老師給我上課的時候常提到一個詞，叫音樂的脈搏，也就是音樂的律動。”
“脈搏跳動是我們的生命象征，而音樂里的脈搏，控制著音樂的節律。”
“它引導音樂不斷向前，賦予每一個音符存在的意義。”
“所以大家以后練琴也好，還是拿到一首新曲子也好，都可以帶著一點思考，去找找音樂中的脈搏，或許它不是最好聽的，或是最復雜的，它可能就是一組八分音符，但是它的存在，讓音樂充滿了更多的意義。”
嘩———
聽季洋說完，徐麗也忍不住合上書思考，如果將音樂比作人生，那么屬于她的音樂脈搏是不是就只該圍繞著兒子轉，把廚房徹底布置成一個蛋糕房。
不工作的日子過得太久，她都快忘了自己的本職專業了。
或許她也可以等王小虎上了初中，重新嘗試著再投入到一份工作當中，居家工作即可，也不用太復雜。
念頭一閃而過，徐麗繼續翻起手里的書，高階西點教材，她才買不久的新書。
小小掌聲落下，李安欣慰地看了眼小季，心說越來越有樣了。
隨后的四十分鐘時間，李安結合著每個孩子提出的角度，再次為大家剖析了維瓦爾第的重奏作品。
分析的興起時，連他都覺得手癢癢。
馬可說：“要是火車上有鋼琴就好了。”
王小虎打趣：“你不是以后要當發明家嗎，我建議你就發明一種帶鋼琴的火車，我天天坐。”
馬可：“你要這么說，這鋼琴火車我發明定了！”
兩個小女生被兩個小男生逗得笑個不停。
“哇，你們看。”季洋大師姐忽然指向窗外，孩子們一同望去，窗外青山小河，炊煙裊裊幾戶人家。
孩子們忍不住想去窗邊看，但是有了第一節課的教訓，他們誰也不敢動。
就在這時，“下課。”
李安看看表，今天上午的課程就到這了。
孩子們聞言歡呼起來，李安忙道：“注意音量。”
孩子們立馬收音，一個個有秩序地走到窗邊，徐麗收起書，讓開窗桌的位置。
“哇。”
“好漂亮。”
“馬可你說那里真的有人住嗎？”
“應該有吧。”
“有沒有可能住著神仙。”
“這不好說。”說著馬可從兜里變出一把牛肉粒，挨個分給大家。
“等我，”小北拿來香辣薯條。
王小虎拿出雀巢威化。
小車拿出了草莓果凍。
季洋把準備給孩子們的進口零食一股腦地全都拿了出來，窗桌頃刻被堆滿。
“馬上吃午飯了，”徐麗正說著，李安擺手，“讓他們吃吧，餐車上的飯也沒什么吃的。”
孩子們齊齊扭頭笑起來，然后又轉回看向窗外，像是怕再錯過什么。
大概是有了上午的“嚴肅”時刻，孩子們才對此刻的休息倍感珍惜。
他們笑得開心，看得開心，吃得更開心。
這時李安手機響起，吳復生打來的。
李安去連接處接了個電話，回來便聽孩子們爭論下一站是哪里。
他走到孩子們的身后，“別爭了，下一站就到諸葛亮的老家了。”
“老師，諸葛亮的老家在哪？”小北問。
王小虎抖了個機靈：“在泉水。”
馬可爆笑。
季洋一臉黑人問號。
李安順手從小車手里的薯片盒里抓起一把喂到嘴里，“開不開心。”
眾孩：“開心。”
片刻，小車問：“老師，作曲難嗎？”
說到下午的作曲課，孩子們都有點摸不著頭腦。
李安：“那我們再布置一個小任務，你們覺得窗外風景秀麗，那我們就以風景為主題，每個人在心里想一段小旋律。”
眾孩：“啊？”
馬可：“老師，我沒學過啊。”
李安笑：“dol、re、mi、fa，就這四個音，也可以是一段小旋律，看那。”
列車呼嘯穿過一座大山，孩子們陷入沉思。
祝大家中秋快樂。
這兩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