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彌漫的車廂里,毛利蘭將灰原哀抱在懷里,朝著前方未著火的車廂奔跑。
“放我下來…”灰原哀突然幽幽發聲。
“什么?”
“快放我下來!”
灰原哀的聲音十分堅定,讓毛利蘭一愣。
“小哀,你是要自己走嗎?”
“等穿過前面一節車廂,我再把你放下來吧…”
毛利蘭以為灰原哀是性格比較靦腆,不喜歡讓自己抱著才提出這個要求的。
但灰原哀的語氣卻十分冰冷,雙手緊緊抓著毛利蘭的小臂,突然問道:“為什么要來找我?”
“嗯?”
毛利蘭的眼神怔了一下,理所當然地回答道:“當然是列車著火了,你又不在房間里,所以…”
“不。”灰原哀將其打斷,“我是問你為什么要管我?”
“明明只要什么都不做…就好了…”
灰原哀末尾的話語帶著一絲顫抖,以及絕望的哭腔。
如果不是毛利蘭過來,她原本都打算從容赴死了。
有了之前的心理準備,接下來就算面對貝爾摩德的槍口,她也能表現得從容淡定一些,才能更好地為身邊人爭取活下來的權益。
如果讓貝爾摩德看到一個只會怯懦顫抖的自己,肯定是沒有資格與她講條件的。
可是毛利蘭的出現,不僅打亂了她的送死計劃,就連那種盡量平靜的心態和心境也消失了。
這就像是一個極度畏高的人在連續做了幾天的心理準備,決定去蹦極的時候,卻在即將跳下去的一瞬間被人強行拉了回來。
那么這個時候,之前做的心理準備不僅前功盡棄,反而會因為看到了一瞬間那種可怕的高度,變得比之前更加畏懼蹦極。
現在的她,因為被毛利蘭救了,那種對生存的渴望以及對貝爾摩德的畏懼,也比之前更加強烈了。
證據就是她雖然嘴上說著讓毛利蘭放自己下來,但身體卻很誠實,兩只手抓得更牢了。
“小哀…”
毛利蘭瞥了一眼懷中的灰原哀,也看出了這孩子的情緒好像有些不對勁兒。
在少年偵探團中,三小子性格比較直率,是真正的小學生。
柯南表現得比同齡人成熟許多,并且十分聰明,有些像同時期的工藤新一。
只有灰原哀,她看不太懂。
如果說柯南的身體里隱藏著不亞于大人的智慧,那么灰原哀的身體里大概是隱藏著一個大人的靈魂。
而且是一個有故事的大人…
“小哀,我雖然不了解你的過去,但是你的未來,我想參與其中。”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也可以像成實醫生那樣成為你的姐姐…”
說到這里,毛利蘭的臉蛋略微紅潤。
她口中的姐姐,當然不只是稱謂上的“姐姐”,而是一個在遇到困難時可以依靠的對象。
灰原哀之所以表現得十分“靦腆”,也是因為在遇到困難時,幾乎不會向他人求助。
聽著毛利蘭的真心流露,灰原哀的嘴角會心一笑,心頭有股暖意涌上來。
想當我的姐姐,你的年齡還不夠呢…
要知道灰原哀的真實年齡是18歲,毛利蘭的年齡是17歲。
哪有妹妹比姐姐年齡還大的?
她可不像柯南那樣沒羞沒臊的,一口一個“姐姐”,還邊喊邊賣萌。
就在這時,前方7號車廂與6號車廂的連接處,煙霧中出現一道朦朧的陰影。
那是一個輪椅。
輪椅上坐著一名頭戴面紗的老女人,正費力地推動扶手兩側的輪子。
但似乎是輪椅前面的小輪子卡在了列車連接處的縫隙里,無論怎么都推不動。
熱心腸的毛利蘭見狀,趕緊將灰原哀放下,然后跑上前去。
“我來幫您吧!”
“啊…謝謝你啊,小姑娘…”老女人用蒼老的聲音感謝道。
“不用謝!”
毛利蘭立刻蹲下身去檢查輪椅的前輪,將手指伸進縫隙里,想要將卡住的輪子拔出來。
而與此同時,灰原哀站在不遠處,看著輪椅上的老女人,猛然間卻有種心悸的感覺。
她看著老太太那標志性的黑色寬檐帽,以及那垂在面前的蕾絲面紗,突然想起這老太太正是8號車廂的乘客之一。
為什么她自己一個人在這里,那個在她身邊的女仆呢?
而且在世良拿來錄制兇手嫌疑人的奔跑視頻里面,唯獨沒有這主仆二人。
這說明當時主仆二人由于沒有被列為嫌疑人,可以待在偵探視線之外的地方。
而自己收到貝爾摩德的恐嚇短信時,也差不多是那個時候…
這一瞬間,灰原哀的瞳孔驟然放大。
“別…”
灰原哀顫巍巍地抬起右手,想要阻止毛利蘭,但卻為時已晚。
端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突然揮手,朝著正蹲著身專心處理輪椅輪子的毛利蘭砸去。
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掌精準砸在毛利蘭的后脖頸上。
毫無防備的毛利蘭眼睛一瞪,被一掌砸暈了過去,趴倒在地上。
看到這一幕,灰原哀被嚇得身體一顫,眼神中充滿了驚恐和不安。
只見輪椅上老太太竟緩緩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同時右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精致的小手槍。
當老太太抬手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香檳色的蓬松發絲如瀑布翻涌一樣露出來。
那張松弛暗沉的老臉也被一張美艷無雙的面孔取而代之。
女人左右輕甩蓬松的頭發,隨即,紫色的嘴唇邪魅上揚。
“雪莉,我們又見面了…”
灰原哀瞪大眼看著眼前的女人,心臟劇烈地怦怦直跳。
是貝爾摩德!
果然是她!
灰原哀的右手趕緊抓住褲子的側線,避免顫抖的手臂讓自己看起來太過軟弱。
可貝爾摩德的目光早就將這個小動作收進視野當中,嘴角上的笑意更加強烈了。
“雪莉,這次不會有閑雜人等打擾我們了…”
“就我們兩個人,在這里做個了結吧。”
貝爾摩德的手槍略微向下傾斜,槍口正好對準灰原哀的腦袋。
望著黑洞洞的槍口,這種無比痛快的死法,反而讓灰原哀恢復了一些冷靜。
她直勾勾地盯著貝爾摩德那雙得意的眼神,鎮定地開口說道。
“等一下…”
“我可以隨你處置,但是請你不要對我身邊的人下手。”
“他們并不知道我的身世,只是一些隨處可見的普通人而已…”
聽到灰原哀的請求,貝爾摩德冷哼一聲,表情中滿是輕蔑。
“雪莉,你覺得你現在還有什么資格和我討價還價?”
“我當然有資格…”
灰原哀竟然罕見硬氣了一把,主動迎著貝爾摩德的話頭回應。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當初是怎么從那個研究所的房間里逃出來的嗎?”
“還有我為什么變成如今這副樣子,你也不想知道嗎?”
“如果你答應我的要求,我就將這些全部告訴你。”
灰原哀的語氣越說越堅定,這便是她計劃與貝爾摩德進行談判的籌碼。
不僅僅是貝爾摩德,想必這也是當初最讓琴酒感到困惑的一個問題了。
而聽了灰原哀的話,貝爾摩德果然有些許動容。
她稍微思索了幾秒,槍口緩緩放下。
“好吧,你說的我確實有些感興趣…”
“我答應你,只要你老實交代身體變小的原因,我就放過你的那些朋友。”
“那么,現在你就自己往后面的車廂走吧。”
“我的同伴正在那里候著你,他會把你帶到適合我們促膝長談的領域…”
見貝爾摩德同意了自己的條件,灰原哀懸著的內心也終于松了下來。
這便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結局,犧牲自己一個人,換取所有人的安全。
她淡然轉過身,決定聽從命運的安排,不做任何抵抗。
不過在臨走之前,她側過頭,對貝爾摩德糾正道。
“那些人不是我的朋友…”
說完,灰原哀便朝著濃煙的源頭走去。
而佇立在原地的貝爾摩德目睹著灰原哀的背影,眼神微變,臉上的表情依舊冷淡。
待灰原哀緩緩走進車廂盡頭的濃煙中,貝爾摩德才將手槍揣回兜里,轉頭看向倒在地上的毛利蘭。
她蹲下身將毛利蘭從地上扶起來,憐惜地將后者額頭上散落的碎發撥開。
這次就對不起了,Angel。
可是若不這么做,就沒辦法將那個女人的產物殺死了…
貝爾摩德將毛利蘭的身體扶到輪椅上坐下,這樣身體姿勢能舒服一些,待會兒也更容易被人發現。
當然,走廊里的這些濃煙只是煙霧發生器制造出來的,并不是真的火災,也不會危害到毛利蘭的生命。
剛才就算灰原哀不提出來那些條件,貝爾摩德其實也不打算對其他人動手。
她的目標,從頭到尾就只有灰原哀一個人。
而且這個目標,無論如何都必須達成。
貝爾摩德的目光從昏迷的毛利蘭身上移開,緊接著,從懷里掏出了一個遙控器。
這個遙控器可能柯南會比較眼熟,這種是C4炸彈的遙控器。
是的,貝爾摩德并沒有放過灰原哀的打算。
哪怕是暫時也不行。
剛才假意答應她的條件,只不過是為了讓其按照原計劃,被炸彈炸死。
這樣不僅能確保灰原哀的死亡,而且還能將知曉本次計劃的波本給殺死。
雖然灰原哀提出的條件確實有些誘人,但是打從得知“阿芙洛狄忒”事件的那一刻起,殺死灰原哀就是唯一的目標。
因為只有這樣,那個女人的計劃才不會得逞…
貝爾摩德的右手按在起爆器的按鈕上,心中盤算著時間。
等了30秒,估計目標和波本已經見面,并且都處于爆炸波及的范圍內時,貝爾摩德毫不猶豫地按下了起爆按鈕。
永別了,波本。
永別了,雪莉…
貝爾摩德在心中默默與兩位故人告別。
可是兩秒鐘過去,車廂尾部并沒有傳來任何爆炸聲,甚至整個車廂連一絲異常的晃動都沒有。
貝爾摩德眼神露出疑惑之色,再次按下了起爆器的按鈕。
然而這次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怎么可能?
難道從伏特加那里拿來的炸彈是壞的?
貝爾摩德皺著眉,思考了一會兒,決定親自去查看一下。
如果是炸彈的問題,那就用手槍當場解決掉雪莉。
雖然直接槍斃雪莉會被coolguy發現是組織下的手,但這次的狩獵機會十分難得,她是絕對不能錯過的。
可正當貝爾摩德往車廂尾部走去時,身后的走廊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你要去哪里?”
“貝爾摩德?”
貝爾摩德的身體猛然一怔,然后迅速回頭。
只見煙霧環繞之中,一個魁梧的身形緩緩往這里走來。
貝爾摩德連忙端起手槍,瞄準煙霧中的影子,同時警惕地問道:“你是誰?”
男人的身影恰好停在煙霧的邊緣,唯獨一支手槍從煙霧中探出來,對準了貝爾摩德。
“我們前不久才在倫敦見過面的,這么快你就忘記了嗎?”
倫敦?
貝爾摩德皺著眉,面露回憶之色。
但是下一秒,她就猛然想起來那段回憶。
“你是…”
“邁克爾!”
8號車廂。
由于這里的煙霧起得最早,所以散得也是最快,走廊上的能見度已接近正常。
灰原哀獨自一人往車廂尾部走著。
她的步伐不疾不徐,帶著三分小心翼翼的試探,以及七分面對命運的坦然。
貝爾摩德的同伴?
肯定也是組織成員,但會是誰呢?
伏特加?
灰原哀在腦海中揣摩著接下來自己可能要面對的人,也好做些心理準備。
就在此時,從8號車廂的D室內走出了一道身影,攔在了灰原哀前面的方向上。
灰原哀猛地停下腳步,看著眼前的人。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酒保馬甲的男人,擁有暗金色的頭發和略深的皮膚顏色。
至于那張面孔,灰原哀的腦海中還有印象。
竟然是安室透!
灰原哀的瞳孔驚訝地瞪大,身體僵硬地楞在原地。
她還記得這個人是秦智博的弟子兼助理,在秦智博身邊待過一段時間。
后來,此人消失了一段時間。
而自己與這個男人最初見面的時候,就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組織的氣息。
他果然是組織的人!
安室透雙手插兜,嘴角略微上揚。
“我想我們還是第一次以這種身份見面吧?墮天使的女兒…”
“初次見面。”
“波本,就是我在組織里的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