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有一次,幫一個副總處理小三的事。其實主要就是把人從房子里清出來,送到外地去。人副總是給錢的,就是怕她反復,所以讓我盡快把人給唬走,我做的挺好的,副總就有一天問我,缺不缺錢…」
「我說我缺錢,哪里有人不缺錢的,副總就說給我找個活,然后就讓我去送貨。后來做的不錯,他給了我一筆錢,就讓人把我給開了,還給了一筆賠償金。」
「我沒辦法,就只能幫忙送貨。剛開始,我也不知道里面裝的具體是啥,我估計不是啥好東西,否則不能專門讓我送…后來做的久了,我也被允許知道一些東西,運送的方式也換了…」
梁巖榮越說越多,越說就越控制不住。
他現在已經不指望保住自己的性命了。他其實也從來沒有太在乎過自己的性命,不過,前女友給他生了個兒子以后,梁巖榮多少是有一點使命感的。
要是能保得住自己的命,他肯定是優先保命了,什么前女友或者兒子什么的,以后都可以再有。
而今,前提條件不存在了,梁巖榮對兒子的重視,突然就大大提升了。
他希望自己的生命能夠以另一種方式延續,同時,兒子的成長也是需要錢的。梁巖榮自知不可能留下所有的錢,也不指望這個,就希望能有一點留下來。
他的這份心思,與黃李團伙的BOSS之一李建方頗有異曲同工。但梁巖榮不知道此點,他甚至不知道李建方的存在…更不知道黃立和老鬼的真實身份是什么。
即使如此,他也將建元販毒團伙賣的夠嗆。
首先第一點,他就確定了建元集團確實有規模化的銷售毒品,這就讓本案扎穩了根基。
而他交代的情況,也讓警方對建元集團的了解大大加深了。
三天后。
雙毒專案組的首場正式案情分析會。
柳景輝主導著會議的方向:
「根據犯罪嫌疑人的口供,以及我們從黃李團伙中挖掘的線索,我們現在一共秘密逮捕了五名建元販毒團伙的成員。其中一人為團伙中層,另外四人均為底層馬仔。」
「從目前的證據來看,建元最早只是賣特制前體,也就是咱們說的易制毒化合物。這些東西的銷售是不禁止的,但是有規范,有要求,只能銷售給特定的公司做特定的用途。」
「可以說建元的發家,有一部分就是踩了這條鋼絲。在組成集團公司以后,建元依然將旗下的化工廠控制的非常緊,另外,他們生產特制前體的情況越來越少,看得出,應該是想要洗白了。」
「正因為他們將化工廠控制的很好,在接下來的幾年時間里,建元的市場競爭力反而加強了。」
「轉折發生在七八年前,當時海外市場萎靡,建元受到競爭對手的打壓,資金鏈出現了問題他們的主力銀行開始抽貸,從這時候開始,建元又開始大批量的生產易制毒化合物,但跟以前不同的是,他們開始嘗試生產國外比較受歡迎的,但是國內不太使用的的特制前體。因此悄無聲息的賺取了大筆的外匯。」
「這樣持續了幾年,原先幫建元賣貨出國的黃李販毒團伙漸漸作大,開始想要吃下更多的利潤,嘗試著自己建廠制毒。」
「這樣,就形成了建元出售原材料給黃李團伙。黃李團伙不再簡單的轉賣這些化合物,而是自己生產毒品,再通過以前的渠道,轉賣到國外。雙方的蜜月期持續到建元決定上市。」
「建元自身的經營其實早就出現了問題。他們的經營開銷太大,家族企業的內耗,還有團伙內部的核心成員的開支都要從集團的收入中去除,金額非常高。另外,上層管理層的長期固化,也讓公司里的骨干離職率偏高。」
「這樣的企業,要不是有特制前體的收入頂著,可能早都倒閉了。但是,公司的老總袁建生一門心思的想要上市,他是希望借此洗白,還能徹底解除公司的資金短缺問題,再通過股權激勵,使得整個團伙都能夠抽身離開,從而下將公司和財富繼承給子女,不如此,他認為建元公司在自己走后,是存活不下去的。」
「可首當其沖的,就是他們自己的財務報表不過關。袁建生需要更多的錢粉飾報表,但黃李是不肯給的,到最后,就是建元自己制毒出來,既是想要增加利潤,又想借以威脅黃李團伙。王興寒因此而死,則是黃李團伙的威脅。」
柳景輝將到此為止的案情捋了一遍,其中大部分是證人的供述,部分是他做的簡單推理。
畢竟,他們現在只是觸摸到了建元的邊緣,并沒有深入到核心部分。
尹支隊長和余溫書等人都是頻頻點頭。
對他們來說,了解案件的全貌是很重要的,具體到抓捕其中的某一個嫌疑人什么的,反而不用他們來安排布置了。
尹支隊長緩緩道:「所以,建元販毒團伙的核心管理者,也是袁建生,是他將自己的公司管理層,包括子女,一步步地拉進成為販毒團伙的管理層嗎?」
柳景輝搖了一下頭,道:「具體有哪些人,我們還不是很清楚,但建元從很早以前,其實就變成了兩套班子,一套班子是袁建生的老兄弟,大約有幾十人,最核心的可能有三四十號人,他們守著以前的老的化工廠,主要是建元醫藥化工有限公司的管理層。建元集團的工作,大部分是外聘的一些職業管理人在做。外面的人都是稱贊袁建生不拋棄老伙伴,又維持了公司活力…」
「現在看,他們的化工廠最多只是微利,動不動就要虧損,只有通過非法生產的途徑,才能產生盈利。所以這群人,也是一步步地走到這一步的,不想倒閉,就得搞毒?」余溫書聽的眉頭大皺。
「那還是他們太貪了。」晉副支隊長對此有所了解,道:「化工廠本來就是微利,而且是規模越大的化工廠,利潤越高,小型化工廠本來就生存艱難,建元搞漂亮廠區,弄大別墅,高層吃香的喝辣的,動不動就高標準的出去搞團建,虧才是正常的。」
尹支隊長補充了一句:「國企化工廠都不敢這么搞。而且,他們現在販毒的資金都可以支持公司向上市公司發展了…」
柳景輝不想他們扯這么遠,就道:「美國自己不生產,進口全世界的商品使用,毒品也是如此,袁建生估計也是做進出口生意的過程中,發現了這條捷徑。本以為可以賺一筆快錢,沒想到蜜糖太甜,建元再也離不開它了。」
說到這里,柳景輝頓了頓,道:「現在的問題,我們已經知道了建元販毒團伙的一些核心成員,確定的就有6人,其他懷疑的人數超過50人,但還沒有確定的證據。要現在實施抓捕嗎?」
「如果抓了人,不依靠口供的話,能找到足夠的物證來起訴他們嗎?」尹支隊長問的就很專業了。
柳景輝沉吟道:「這沒法保證。」
「最好還是要有毒品和毒資做證據。」尹支隊長很認真的說了一句。
柳景輝道:「他們已經不是小毒販了,生產一輪特制前體,可能就有幾噸,毒品和毒資,都不能證明他們的規模!」
「那不是更需要找到幾噸重的毒品,才能證明這件事嗎?」尹支隊長說完,笑了一下,道:「我不是跟你抬杠,但抓毒販,你不帶點毒品和毒資的,合適嗎?」
柳景輝此前還沒有認真的考慮過這個問題,不由道:「我原本認為賬簿應該是最重要的,這么大的生意,沒有賬簿和會計,根本沒法管理。所以,爭取找到他的會計賬,是最主要的。」
「從獲取案件全貌來說,會計賬當然是最重要的,但毒資和毒品,同樣是非常重要的。」尹支隊長說的語重心長,接著又道:「要是可能的話,趁著他們交易期間逮捕最好了。」
「袁建生這個地位,不可能親自交易毒品了,再大宗的都不太可能了。」柳景輝失笑。「那就在他們生產毒品的工廠里抓他,這是最有效果的。而且,也是最具有轟動性的。」尹支隊長淺淺的說了一句,沒有深入,但在場諸人都聽懂了。
其實想想也是,如果說剿滅了某某販毒集團,抓獲了多少人,該團伙制毒多年什么的,其實圈外人是沒感覺的,不止圈外人,就是圈內人看到這樣的內部通報,也只能贊一句厲害。
可要是剿滅某某販毒集團,收繳毒品十噸二十噸的,這個可就吸引眼球了。就算是圈內人,也得豎著大拇指連說「牛逼牛逼」。
現在專案組云集了長陽市的緝毒支隊,刑偵支隊,圖偵大隊,刑科中心,還有省廳和多個縣局和區局的人馬,要是就得一句「算你厲害」,那就顯的太幼稚了。
要是可能的話,大家還是希望能夠得到領導的另眼相看的——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沒長大的孩子,就是希望得到稱贊的對象,不再是只是父母而已。
「黃李團伙掉了,建元目前應該是非常忐忑的狀態了。」柳景輝揉揉腦門。
一定要抓現行的話,那屬于是加難度了,尤其是這種大案,指望老蛋皮都皺起來的袁建生自己做交易,實屬癡心妄想了。就是讓他去生產現場去,都是非常困難的。
但另一方面,抓現行和證據確鑿兩項要求,也是刑警們最常遇到的領導的要求。且是有一定的現實理由的。
越是大案重案,就越應該辦成鐵案,否則,過個十年八年的,突然出現了反復,那這個雷炸死的可就不是一個兩個人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建元案其實也是一樣。就得是確鑿的證據,最好是當場抓獲袁建生,以及幾百幾千公斤的毒品。
否則,就不說清河市的態度了,建元集團的幾千名工人會不會輕易被煽動,建元的上游供應商,下游的經銷商,又會是什么樣的態度?
不止是柳景輝在想,其他人也是各自轉著念頭。
很快,余溫書考慮清楚了,道:「建元集團跟黃李不一樣,必須要謹慎對待。黃李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打掉,建元不行,建元就得明刀明槍的干下來,不能貪功,更不能走捷徑。袁建生現在應該還心存僥幸,他也不知道我們專案組的進度,很可能也在猜測…」
看看周圍眾人,余溫書道:「我們其實不怕他猜測,也不怕他有行動,無論他有什么行動,都是我們獲取證據的極佳機會。我的建議,隨時準備逮捕,但暫時不逮捕,以搜集證據為主。搜集證據越多越好。」
「這個方案我贊成。」尹支隊長是會議的另一名大佬了,此時道:「建元集團其實已經是甕中之鱉了,現在逮捕他們,通過審訊和口供定罪,可能也要幾個月的時間,價值不大,收獲也太小了。不如讓他們掙扎,看看能有什么水花濺起來。反正都是收獲證據,現在只要防著三點,第一防止其團伙成員潛逃,第二防止毒品和毒資流失,第三,防止他們泯滅重要證據。」
「這三點可都不簡單。」余溫書笑了起來。
「這么大的毒案,不簡單才正常。」尹支隊長淡淡的笑一笑。
「如果選擇這條路線的話,其實還有一個好處。」柳景輝這時將內心的推理氣息泛出來一點,道:「袁建生這種老狐貍,應該不可能只有黃李團伙一條路子。」
眾人聽到這里,不由深思起來。
柳景輝接著道:「建元自己制毒,還試圖直接銷售,以至于王 興寨被殺,這種突破底線的試探,袁建生不可能沒有準備的。他跟黃李團伙較勁的本錢是什么?他有沒有其他的毒品經銷商?這一點也是值得著重調查的。」
「不錯。」
「確實有可能。」
眾人再次點頭。
得到認同,柳景輝情緒略高漲一些,道:「鑒于此,我建議從周邊逐步收網的模式,以物證為主,口供為輔,以逮捕的幾名犯罪嫌疑人為突破口,不斷逼近袁建生。」柳景輝看向江遠,道:「能從他們這里找到多少證據,就看江法醫的了。」
「是。」江遠應了一聲。
余溫書聽著江遠的聲音,不由和善的笑了一下:「有江遠幫忙鎖定物證的話,大家應該都能輕松很多。」
「盡力而為。」江遠還是很謙虛的樣子。
聽著江遠的聲音,在場諸人莫名感覺原本有點焦躁的情緒,都放松了一些。
仔細想想,從石庭縣的古墓里掏出來的尸體,都能被一路牽扯到了建元集團的老總頭上,有這么離譜的法醫在團隊里,破案又有什么難的。
販毒團伙一旦被靠近了,他們銷毀證據的能力可就不夠看了。至少,面對江遠這樣的刑科人,是絕對沒有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