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每天都被敲響旳鬼鐘,沒有響,鬼閣內的那些鬼會怎么想?
肯定不會是惶恐。
有可能是驚喜。
鬼閣里的鬼是怎么想的常舟不知道。
常舟是鬼閣看大門的,反正它心里是惶恐不已。
“我年輕時做過惡事,還做過江洋大盜,殺人放火,不過后來就被官府抓了。判了我斬首之刑,當年菜市口的熱鬧我還記得。周圍的人,嬉笑怒罵,好不熱鬧,劊子手用的刀,亮的都刺眼。也是淳風先生路過,見我之后,問我愿不愿將功抵過,我那時死到臨頭,也算是幡然醒悟,點頭說愿意。后來淳風先生給我額頭貼了一道符,所以我腦袋雖然被砍掉了,但在這陰間卻依舊能活著。”
“從那時起,我就跟隨淳風先生,先生讓我學什么,我就學什么;先生讓我看大門,我也沒有怨言。先生臨走時,與我說,鬼閣不容有變,我受先生大恩,就決不能看著鬼閣出事。”
被一個紙人抱著只剩下一個腦袋的常舟此刻給講述過往。
林默聽的是直皺眉頭。
這貨剛才說過去如何如何,明顯有顯擺和賣弄之嫌。
偏偏說的真情流露。
不過雖然夾雜了一些沒什么意義的話,但具體情況林默是弄清楚了。
簡單說就是,鬼城之內有個鬼閣。
鬼閣很恐怖,里面關著很多惡鬼,而且都是淳風先生那個年代的老鬼。
為了鎮壓它們,不光有了鬼閣,還有一個鬼鐘。
鬼鐘必須每天敲一次,可壓制眾鬼。
一天不敲,就可能會出事。
如果兩天不敲,那絕對得出大亂子。
倘若三天都沒敲的話,必然是一場災難。
最開始敲鐘的是淳風先生本人,后來成了鬼城官府的張大人,再后來是林淵,最近幾年,換成了一個女人。
這次是那個女人不知道怎么了,沒有去敲鐘,這才引出了麻煩。
現在要做的是,去鬼閣敲鐘。
先把鬼閣內躁動的鬼怪鎮住再說。
之后,再去問那個女人是怎么回事。
白面鬼官說他不敢去,人頭厲鬼常舟說它也不敢去。
它們讓林默冒充林淵,去敲鐘。
事情就是這么簡單。
林默實際上已經被這倆貨給說動了,主要還是因為是林淵的事,林默想幫這個忙。
但也不能白幫。
林淵有可能是自家同胞兄弟,這個沒問題,但白面鬼官和常舟,得付出一點代價,肯定得給點好處。
“本官兩袖清風,啥也沒有。”白面鬼官甩了甩袖子,表示它清貧如洗,啥也拿不出來。
“我不管,反正幫忙可以,但不能白幫,怎么著你們倆也得意思意思。”林默一副沒好處我就不去的架勢。
白面鬼官一看這架勢,想了想,說要不把林淵大人的官印借給你好了。
“那可是真正的好東西,除了官印,我再借你一套官服。”
林默聽著冷笑。
就說你讓我冒充我兄弟林淵,肯定得給這一身行頭,這叫好處嗎?
白面鬼官一臉無奈:“莪是真窮啊。”
林默不想搭理它。
目光移到常舟身上。
后者也是哭窮。
“我就是一個看大門的,比它都窮。”常舟讓紙人指了指白面鬼官,表示自己還不如對方。
林默知道,這倆貨估摸是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也拿不出來。
白面鬼官那邊無所謂。
常舟這邊倒是有林默想要的東西。
林默走過去,看著抱著常舟人頭的紙人左看看右瞅瞅,還上手捏了捏。
“你干嘛?”
林默的舉動把常舟弄的心里發毛。
這會兒林默也不藏著掖著了。
“你這折紙人的手藝,不錯嘛!”
稱贊了一句。
潛臺詞是我對這個感興趣。
常舟也不傻。
“我這紙人之術,得傳淳風先生,不可輕傳外人的。”
這貨居然還端上了。
林默只是冷笑不說話。
常舟一看對方不吃這套,只能是話鋒一轉。
“你想學,我教你就是,不過眼下沒時間了,得先去敲鐘。”
“行,你答應下來就成。”
林默目的也算是達到了。
他對紙人之術也是有基礎的,一提起紙人之術,就想到了曾經的王老漢。林默這人,能讓他佩服且從心里尊敬的人不多,王老漢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王老漢對自己也是傾囊相授,沒有藏私。
兩人屬于忘年交。
對方愿意教,林默也愿意學,可誰也沒想到,林默自己給學劈叉了,學出來的紙人之術和王老漢教的不一樣。
但卻是好事。
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過去多少次兇險,都是靠著紙人之術才化險為夷的。
但這紙人之術也就學了一點,沒機會再深造,這次遇到常舟,林默看對方紙人扎的不錯,所以想研究研究。
后來林默知道,常舟除了在鬼閣那邊看大門之外,還在鬼城開了一個扎紙人的門店,屬于小老板了。
之前林默看到的喪事,門口吹拉彈唱的紙人,就是常舟的杰作。
這也是個手藝人。
而且是跟淳風先生學,肯定不一般。
這個得學。
不過眼下要緊的事情是去敲鐘。
白面鬼官回去取來官服官印,官服林默看了看,就是一件破衣裳,沒什么特別之處,船上很搞笑,所以林默不想穿。
最多就是把官印拿上,官帽戴上。
而為了保險,林默從那邊躲在巷子里的紙箱子里取出了幾個紅氣球系在腰間。
這倆貨把鬼閣說的那么邪乎,林默也得防患于未然。
雖說現在林默本事也高了,還有不死者詛咒防身,但能多一層防護總是好的。
就是現在林默這個造型太拉風。
頭戴烏紗帽,腰間用紅繩別著一塊陰氣森森的官印,腰間還有一根古怪的磚頭錘,背后系著五個紅色的氣球,氣球飄動,甚是鮮艷。
“準備好了,走吧。”
路上,林默仔細詢問那鬼鐘位置,如何敲響,還有就是鬼閣內的情況。
“正常情況下,你走進去,穿過院落,進入閣樓,上木梯,連上九層,在閣樓頂部一處大廳之內,吊著一個黑鐵大鐘,那邊有撞木,搖動牽引繩,敲鐘就成,很簡單的。”
常舟講述完,林默就問,這是正常情況下,那非正常情況下呢。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非正常情況下,鬼閣之內任何離譜的事情都可能發生,所以得隨機應變。”
林默覺得常舟這貨不太靠譜兒。
“我頭一次去,需要一個向導。”
林默看了一眼常舟。
后者也看了一眼林默。
“你看我干什么?我也沒進去過,我是個看大門的,還是一個殘疾,你不會是想讓我給你當向導吧?”
常舟這話聽上去沒啥毛病。
林默又看白面鬼官。
“你看我也沒用啊,我也沒去過,而且我膽子小,可能非但幫不上忙,還會給你拖后腿。”
這倆個家伙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林默就說,隨便找一個去過鬼閣的來當向導就行。
“沒有,那地方兇險無比,以前只有張大人和林淵大人去過,后來那個女人常駐在里面,除此之外,正常人誰沒事兒干去那地方?”
林默這次徹底無語。
說來說去,這次就只有他一個人進去。
“過去,也都是林淵大人一個人進入,如果這次多幾個人,怕鬼閣里的那些鬼起疑心,你一個人進去,只要端著架子,那些鬼躲你都來不及,根本不可能主動找事。”
林默一想,也是這么回事。
畢竟他這次是打著林淵的名號,所以裝也得裝的像一點。
這時候林默又問起來最近幾年代替林淵敲鐘的‘那個女人’。
因為常舟說了,如果有機會,看看那女人怎么回事,為什么不敲鐘。
“那個女人,叫什么?”林默先問問基礎的。
常舟搖頭,說不知道。
“多大年紀?”
“不知道!”
“胖的瘦的?”
“不知道!”
這是標準的一問三不知。
林默就問你見過那女人沒有,常舟搖頭,說沒見過,就是幾年前聽林淵大人這么交待過,說以后敲鐘的事情,交給那個女人了。
所以他們無論是誰,都把現在的敲鐘人,稱之為‘那個女人’。
林默也笑了。
“這個事兒別指望我,連那女人的情況都不知道,我就是碰見了也認不出來,反正一句話,我只負責敲一下鐘,就敲一次,其他的事情你們趕緊自己想法子。”
林默感覺自己上了賊船,可現在下不去了。
還是那句話,幫的是自家兄弟,所以就算明知道被坑了,也只能去。
說著說著,就到地方了。
前面有一個巨大的院落,高墻大門,很是闊氣。
稱得上是園林式的深宅大院。
而在里面層層疊疊的院落中央,有一個數十米高的閣樓,巨大的樓體隱藏在遠處的黑暗當中,只能看到很小的一部分。
看上去不像是閣樓,更像是一個怪物。
一陣陰風吹過,遠處閣樓上延伸出來的屋檐上掛著銅鈴發出了叮鈴鈴的聲響,聲音倒是清脆,但聽久了,卻感覺心頭難受,像是被什么東西攥著心臟,壓抑無比。
“從哪兒進?”林默問了一句。
常舟指了指前面一個大門,抱著它的紙人快步跑過去。
林默跟過去一看,旁邊還有一個小屋子,只有一間,里面亂七八糟都各種紙人,門口還站著好幾個。
還有吹拉彈唱組合。
看得出來,常舟平日里就是住在這個小屋子里。
對于它來說,這小屋子就不算小了,畢竟現在的常舟只是一個人頭,一個人頭能占多大面積?
已經是豪宅了。
“林小哥,這次就拜托你了,現在已經過了今天敲鐘的點,倘若下次敲鐘時鐘聲仍未響起,鬼閣必然生變。”
“你只需一路前行,不要和任何鬼物說話,那么,那些東西都會以為你是林淵大人。”
林默就問,白面鬼官,說你剛才是怎么看出來的。
白面鬼官道:“只看長相,甚至氣息,你都與林淵大人一樣,不過,你身上沒有官府,也無官印,而且我與林淵大人相處甚久,所以能看出一二。但鬼閣之內的鬼物,本來就很少見到林淵大人,這幾年林淵大人又沒有去過,所以它們能看出端倪的可能性不大。”
這也是敲鐘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
這倆賭的就是鬼閣里的鬼看不出林默是假冒的,這樣,敲鐘就容易多了,因為絕對沒人敢攔著林淵大人。
“行,明白了。”
林默知道,現在問再多也沒用。
進入之后,只能是隨機應變。
不說話,端著架子,這個他會。
當下是朝著大門走去。
后面,白面鬼官和常舟都是沖著林默躬身一禮。
大門口,林默靠近,那黑漆漆的大門自動打開,大門是鐵質的,上面雕刻著守門惡鬼,好幾只,形象生動,和真的一樣。
靠近的時候,上面一個鬼雕還真的扭頭看了林默一眼。
林默挺想會瞪一眼,不過想起自己現在假冒的是林淵,據說林淵這個人,很嚴肅,不茍言笑,所以他沒有理會鐵門上的浮雕,邁步而入。
里面有巨大的風水墻,上面有畫,寫著字。
林默沒看懂。
那字兒寫法古怪,認不得。
往里走,穿過一道門,又一道門。
走過大院,小院,這時候在靠近鬼閣前面的地方,發現了一個很窄的走廊,兩旁有高墻,高墻后面有一道道鬼影。
林默抬頭一看,發現墻沿上,有一個個人頭。
墻上有人頭,要么就是對方個子高,或者踩著高臺,要么就是因為別的原因,例如腦袋被砍下來之類的。
林默好奇,就仔細看了一下,這次看清楚了,這些人頭,都是長在后面的樹木上。
人家別的樹結的都是果子,這兒的樹特立獨行,結出來的是人頭。
這倒是稀奇。
以前沒見過還有這種品種的樹木。
那些人頭看到林默,感受到官帽和官印上的氣息,嚇的紛紛閉上眼睛。
懶得搭理這些東西,林默看前面,有一道血色的木門。
那木門上,還在往外滲著血。
不過這種程度的恐怖場景,對林默來說簡直就是小兒科。
他走過去直接推門進去。
里面是一個園林。
園林后面,就是鬼閣的入口。
先說這個園林,看上去很干凈。
有花有草有涼亭,有水還有魚。
假山流水,奇花異木。
有趣的地方來了。
就說兩旁花草,有大的花朵,看上去嬌艷盛開,可仔細一看就會發現,花朵中央,是一張人臉。
還有那些草木下面的泥土,里面埋著的都是人頭。
草木都是從這些人頭的眼眶嘴巴鼻孔里長出來的,這都不算是最嚇人的,最嚇人的是,下面這些長滿草木的人頭,居然還‘活’著。
或者說,這些鬼還保持著原本的樣子,可以想象得出來,這口鼻長草,眼眶長花,那得多痛苦,多難受。
林默看的嘖嘖稱奇。
“這是誰家的園林,整理的挺別致啊。”
這時候林默鼻子動了動。
他聞到了一絲香氣。
很古怪的花香。
混雜著一些怨氣和恨意。
走到前面涼亭,林默看到圓形的石桌上散落著很多零碎,還一些不同顏色的線。
就是那種,縫衣服用的線。
林默拿起來聞了聞。
香味是這線上殘留的,怨氣和恨意也有。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人皮、耳朵、鼻子之類的器官,像是被剪子剪下來的。
這時候林默腦海中跳出了一個詭異的場景。
似乎曾經有一個人在這里,以鬼的器官修剪,再用針線縫補出喜歡的東西。
“針線活兒,一般都是女人做的,常舟說,這幾年敲鐘的是個女人,莫非是這個女人留下的東西?”
林默這是瞎猜。
也不知道和實際情況一不一樣。
但這些對林默來說都只是一點小插曲。
他要做的是進入鬼閣,上到第九層,敲鐘。
順著這個涼亭往前走,走過亭臺走廊,就是鬼閣入口。此刻入口門開著,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風,吹的門板晃來晃去,不間斷的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一股股陰風從里面吹出來,混雜著各種古怪的氣息。
林默從沒有見過這么復雜的氣味。
就像是一窩大雜燴,而且還是壞了的,腐朽的大雜燴。
還別說,這鬼閣有點名堂。
常舟說這里是淳風先生弄出來的,專門關押老鬼的。
說里面的鬼怪不計其數。
具體有多少,可能只有淳風先生才知道。
林默很好奇,鬼明明是能殺死的,那為何當年的淳風先生不把這些惡鬼都滅了,留著干嘛?
先進去看看。
林默在門口張望了一會兒,沒發現什么問題,于是邁步而入。
那一瞬間,感覺就像是從一個世界,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外面原本的風聲,風聲吹過草叢,樹枝的摩擦聲,統統消失不見,一下子陷入了安靜,就像是坐進一個隔音極好的豪華車,關上門的那一瞬間。
林默回頭看了看。
“我特么就知道是這樣的。”
他罵了一句。
因為此刻的身后,哪兒還有門?
身后,是黑漆漆的一面墻。
不過這事兒林默預料到了,常舟沒來過,不知道,白面鬼官沒來過,更不知道,所以先不管了,答應了去敲鐘,這個事兒起碼得先辦了。
林默此刻板著臉,端著架子,開始往前走。
閣樓里,裝飾奢華。
有十六根柱子,每一根都雕琢精美,前面是一個長廊,左右有房間,樓梯似乎是在前面。
林默順著長廊行走,路過第一個房間的時候,感覺有東西盯著自己,林默側眼掃了一下。
就見一個屋子里,一個身著古代衣裙的婦人正在對鏡梳頭。
在這婦人腳下,帶著銅鎖,穿著肚兜的大胖小子正瞪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自己。
還有那個婦人,也不是善茬兒。
她梳頭梳的興起,把自個兒的腦袋摘了下來,抱在懷里仔細梳了起來。
可能是感覺到林默的目光,婦人手里的腦袋扭過了臉,露出了一雙血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