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看這村子里搭建的戲臺,仿佛蒙了一層陰間濾鏡,周圍灰色的霧氣更添了一份神秘感。
林默沒有見過斥候隊的高鵬飛,但是陳兵認識。
畢竟是他的手下。
此刻高鵬飛裝扮出來,踩著鼓點,走路眼神倒是真有唱戲的那種架勢。
但問題是,偶爾,可以看到高鵬飛的臉上露出猙獰和痛苦的神色。
看上去,有那么一點違和感。
戲角登場,當然是配合對應的音樂,在戲臺里面兩側,幾個陰氣森森的人正在演奏,敲鼓的敲鼓,彈琴的彈琴,因為位置和角度的關系,臺下的人只能看到這幾個人的雙腳,其他都隱藏在黑暗當中。
咚咚咚咚咚!
小鼓快擊,高鵬飛在臺上走了一圈,亮了相。
借著就唱了起來,一首詩,用怪異的音調唱出。
“行醫有斟酌,下藥依本草,死的醫不活,活的醫死了…”
林默暗罵一句,這都什么詞兒。
倒是阿斌看的高興,連連拍手。
這個時候陳兵伸手捅了捅林默,示意林默往后看。
林默這一看,才發現原本戲臺前面空空蕩蕩的,這個時候居然是站滿了人。
看樣子,都是這貴門村的村民。
一個個陰森森的,好在除了幾個看上去有些嚇人之外,大部分村民的樣子相對正常。
那位恐怖的滿哥也在。
支離破碎的身體被血絲相連,這個時候,滿哥身上的怨念還是極為強烈的,因為氣息太強,它周圍沒有其他村民在,形成了一片真空區域。
類似的夢魘還有。
就例如,林默看到了另外一邊,有一個血肉模糊的怪物。
這家伙感覺像是被亂棍打死的,骨斷筋折,腦袋都被打扁了,那血,順著指尖和衣角,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身上的怨念,比滿哥只強不弱。
林默想起來那個被誣陷和張嬸通奸的男人,就是被亂棍打死的,該不會就是這貨吧,怪不得怨氣那么重。
身上的怨氣,都已經凝結成血霧了,絕對是一個難纏的主兒。
之前看不到這些怪物,但戲班子一開場,居然都出現了。
林默現在和陳兵他們也等于是暴露在這些怪物的面前,但好在,大家都是看戲,并沒有動手的意思。
林默也是抬頭繼續看戲。
還別說,臺上的高鵬飛唱的還真不賴。
“…自家姓盧,人道我一手好醫,都叫我賽盧醫!”
“這城中有個蔡婆婆,我問他借了十兩銀子,本利該還他二十兩,數次前來討要,她若再來,我卻自有主意…”
唱著,高鵬飛演的這個‘賽盧醫’臉上露出一股猙獰之色,泛出一股兇氣。
不用問,都知道這家伙是心生歹意。
那意思就是他接了別人的銀子,非但不想還,還打算行兇。
妥妥一個惡人。
雖說林默在看戲,但周圍的情況他一直在仔細觀察。
這個時候,從后面傳來一股更為恐怖的怨念。
就連林默也是眉頭緊鎖,偷偷往那邊看,陳兵更是頭皮發麻,他見過的夢魘非常多,但像是有如此恐怖怨念的還是頭一次。
別說林默和陳兵,就是看戲的村名也感覺到了,這個時候臉上露出畏懼之色,躲到了兩旁。
那邊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身影。
一開始還在遠處,霧氣蒙蒙看不真切,但下一刻,就已經是到了戲臺下面。
這女人穿著花色衣裙,頭發散亂,渾身濕漉漉的,就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
因為頭發的原因,看不清模樣,但從手部可以看出來,這女人在水里泡了很久很久,皮膚浮腫,帶著青紫之色。
這女人一來,就連那邊的滿哥和被亂棍打死的男人也是急忙避開。
顯然這個女人更厲害。
林默可以肯定,這女人就是張木匠的老婆,也就是阿斌說的張嬸。
不得不說,的確是怨氣沖天。
按理說這種厲鬼夢魘是見人殺人,見佛屠佛的,不可能被勸阻,因為怨氣得不到發泄,它們就會無休止的殺戮。
可此刻,這張木匠的老婆也在看戲,并沒有做出其他舉動。
林默這個時候心中一動,若有所思。
看起來,這戲班子的作用,并不只是唱戲那么簡單。
就這么一會兒,戲臺上的劇情已經進行了不少。
其他角色也是陸續登場,陳兵告訴林默,這里面有好幾個都是專家組的專家。
“那個演張驢兒父子的,都是咱們的人。”陳兵臉色凝重,就目前這個情況來看,之前失蹤的專家怕是兇多吉少了。
因為戲班的人他們見過,都是一些無臉之人。
他們是借用了人皮面具這才裝扮成旁人。
而被拔了臉皮,可想而知,那必然是遇到危險了,十有八九是涼了。
林默和陳兵都知道,心照不宣。
“先撤!”
這個時候林默偷偷和陳兵說了一句。
陳兵點頭。
他也是這么想的。
這一臺戲,直接把村子里的厲鬼冤魂都給召來了,當時烏鴉看到的,應該就是這個場景。而逼走烏鴉的怨氣,十有八九就是張木匠的老婆。
就看怨氣的程度,這女人是村子里最難對付的。
現在它們是在看戲,可待會兒就不好說了。
所以聰明的做法是立刻離開戲臺周圍。
林默這個時候拽了拽阿斌。
“阿斌,跟叔叔走。”
“可我想看戲!”
“你不走,那兔子還給我。”
“那,那好吧!”
三人悄悄的挪移出去,慢慢的,戲臺和眾多的人群都遠去,然后隱入了周圍的灰色霧氣當中。
但隱約間還能聽到唱戲的聲音。
“就看現在這情況,之前失蹤的專家怕是救不回來了。”此刻在某個墻角處,林默和陳兵說了一句。
陳兵也是點頭。
這事兒他心里也清楚。
“可為什么非要用他們的臉?”
這是一個疑問。
畢竟唱戲,隨便化個妝就行,為什么要剝人臉皮?
說不通啊。
林默也不知道,但這個事情肯定有原因,只不過是暫時弄不清楚罷了。
此外林默從進入貴門村到現在,也沒有看到林南。
剛才的村名和怪物,他每一個都仔細看過,沒有林南在里面。
難道說,林南的本體意識真的已經徹底消亡,什么都沒有留下?
實話實話,林默這個時候有些失落,很傷心。他這一次來就是為了救走林南,如果林南真的死了,那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但很快林默就意識到,自己沒看到,并不代表林南現在已經消失了。
小雨的提示很明顯。
林南就在這貴門村里,而且還沒有死。
這又讓林默燃起一絲希望。
“救援計劃怕是不行了,現在只能繼續探查,希望在剩下的時間里,把這里的情況探查清楚。”陳兵說了一句:“那接下來,我們去…”
林默看了一眼陳兵,兩人同時道:“去張木匠家里看看!”
既然已經貴門村的一切事情根源都在張木匠家里,那當然是要去看看。
張嬸的家就在那邊,外鄉賊人落腳的地點,也在那邊。
所以張木匠家里,絕對是一個關鍵的地點。
這就是為什么林默要把阿斌揪出來的原因,因為他們對村子里的情況不熟悉,要去張木匠家里,只能讓阿斌帶路。
和阿斌一說,阿斌有些猶豫。
“我不想去!”
居然直接拒絕了。
“為什么?”林默問了一句。
阿斌這個時候露出了一個極為害怕的表情:“張木匠家里,我很害怕,但我一下子想不起來為什么會很害怕,總之,我就是不想去,真的不想去。”
說著,居然是快哭了。
看起來是真的怕。
林默意識到了什么,就告訴阿斌不讓你去,但你要把具體的地點說出來。
這么著,阿斌才不哭了。
接下來一頓溝通,林默總算是弄清楚了張木匠在哪兒。
實際上也好辨認。
貴門村不是什么富裕的村子,從這村子里的屋舍就能看出來的。但矮子里也有幾個個子高的,叫花子里也有幾個有余糧的。
村子里也有富人。
張木匠家就挺有錢。
畢竟是一個手藝人,而且如果之前阿斌說的是真的,張木匠還和那些掘墓人有瓜葛,說不定還有來路不明的‘外快’,那就更有錢了。
剛才看張嬸的穿著,明顯就比普通村民好很多。
這一點就能看出家境如何。
所以張木匠的家比一般村民的要好,里面也都是磚木混合的結構,比土房堅固多了,有個大院子,就在前面,到了地方一眼就能看到,很好找。
問清楚之后,林默告訴阿斌,找個地方躲起來,他和陳兵兩個人商量了一下,這邊戲臺需要有一個人盯著。
唱戲這個事兒,在貴門村肯定是很特殊的一件事。
不然,那些村民還有那些冤死的怪物為什么會傾巢出動,跑出來看戲?
所以得繼續觀察,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情,以免錯過重要信息。
但這一次,就林默和陳兵兩個人,這么一來,就必須得分開行動了。
如果不是情況特殊,肯定不會分開行動,那樣遇到麻煩沒有人做策應,容易出事,可這個事情也沒法子。
等戲唱完,那些怪物必然會散開,到時候行動不方便,而且說不定張木匠也在看戲人當中,戲唱完了張木匠回去,就不好他探查了。
最后分工,陳兵負責留下觀察,他的黑斑擁有很強的隱匿能力,最適合干這個。
林默自然就是去張木匠家。
分工之后,林默立刻潛入霧氣當中,走了十幾步后,身后戲臺的聲音已經弱不可聞,除非是仔細聽,才能聽到唱戲的響動。
繼續往前,四周陷入寂靜。按照阿斌說的,走到前面,看到一口井,左拐,再往前走大概五十步,在一顆柳樹旁邊右拐,走到頭就是。
林默一路走過去之后,果然看到遠處有一個挺闊氣的大宅院,和阿斌說的一樣。
這個時候林默突然停下,伏下身子,看到前面距離地面大概兩尺的位置,有一根黑色的細線,左右相連。
細線上綁著鈴鐺。
再往前看,這大宅院門口到處都是這種黑色的線,橫七豎八,只要碰上,鈴鐺就會響。
這是一種預警機關。
林默也是因為剛才時刻警惕,十分小心,這才發現,如果換一個莽撞的,直接走過去,肯定會觸動機關。
林默第一個反應就是里面有人。
因為大部分夢魘都沒有這種腦子。
除非是像王老漢這種,擁有幾乎和活人相媲美的智慧,但像這種夢魘絕對是鳳毛麟角。
還有一種,就是在被噩夢污染之后,現實世界里死去的人。
這些人不會變成夢魘,擁有全部記憶,可以理解為永遠無法在現實世界里醒來的‘活人’,只會永遠的生活在噩夢世界。
但如果被殺死,也一樣會死亡。
不光是黑線和銅鈴。
地面也不對勁。
林默伸手抓了一把,拿起來看。
地上不光是土,還有碎木屑,仔細看,鋪了一大層,周圍都是,可以說要進這個院子,必須要踩著這些碎木屑進去。
林默聞了聞。
有一種桃木香氣。
這地方的確是古怪。
如果是以前,林默可能還真看不出這里面的門道,但現在林默得了他們老林家的傳承,還是能看出一些東西的。
這黑線,應該是浸泡了‘黑狗血’的線,林默在林家傳承里見過,說是噩夢世界里的黑狗血有‘辟邪’的效果,而且還有一個特點。
被黑狗血浸泡的線,夢魘是看不到的。
所以這線林默能看到,夢魘看不到,也就是說,這線是防著夢魘進來的。
另外還有桃木屑。
這個就算是沒有看林家傳承,林默也聽說過。好像沈賀就說過,桃木可辟邪,沈賀的金錢劍碎了之后,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個桃木短劍,最近一直都是用這個武器。
還挺有威力的。
這地方這么多桃木碎屑,應該也是同樣的目的。
避免夢魘進這個院子。
從側面也說明,這院子里,沒有夢魘。
但有人。
而且還是行家!
林默心念一動,突然開口道:“秋雁塔,玉蜂山,林藥堂上框金邊!”
聲音傳蕩過去。
許久沒有回應。
林默也不急,就這么靜靜的等著。
他剛才說的是林家傳承中記載的,專門和‘同道中人’對切口的。
所謂同道中人,就是隱門一脈。
那為什么林默突然要來這么一句,是因為他猜測,現在張木匠家里,就有隱門一脈的人。再想想,這地方至少是上百年前的村子了,如果里面有人,也絕對是百年前的人,還是行家,懂很多驅避夢魘的手段。
十有八九是隱門一脈的。
所以林默才打算用林家的切口試探一下。
成功了會有收獲。
失敗了,也沒人笑話他。
等于有棗沒棗打三竿試試。
又等了片刻,終于,張木匠家里有聲音傳了出來。
“死人窟,棺材林,一把黃紙吃四方!”
林默笑了。
瞧,這不就有人上鉤了么。
不過林默也只是裝樣子,他只知道林家切口,至于對方說的是啥,他聽懂了字面意思,但具體內涵的是隱門一脈中的什么,他壓根兒不知道。
反正聽上去,感覺不像是什么正經人。
話音落,嘎吱一聲,前面張木匠院門打開了,幾個人影出現,隔著十幾米和林默對望。
“你是林藥王家的人?”對面一個人問道。
“對,對,是林藥王家的。”林默好像在傳承日記本上見過,從他太太爺爺那一輩兒起,就有了這個名號。
但從爺爺那一輩開始,這名號就不怎么用了。
所以,這些人果然是百年前的人。
“咱們死人窟和你們林家沒交情,你來這么做什么?”那人下一句就是一句質問,很不客氣。
這個問題難不倒林默。
“我是誤入貴村,走不出去了,正好看到這里有黑狗線和桃木屑,所以才開口問問,沒想到還真有同道中人。”
誰料對面幾個人冷笑幾聲。
“咱們歪門邪道,哪配和你們林家是同道中人,高攀不起,至于你能不能出去,與咱們也沒有什么干系,趕緊滾。”
林默臉一黑。
就這么不給面子嗎?
不過現在的情況好像是這樣的,隱門一脈似乎也分正邪,反正就是一幫子人看不慣另外一幫子人,甚至可能還勢同水火,喊打喊殺。
巧的是,林家好像和他們是對立的。
那,估摸對方嘴上說滾,實際上是打算偷襲了。
如果是這樣,林默向來都是先下手為強。
虎骨鐮刀抽出來,斬開刀刃,嘩啦一下,就把面前一根黑狗血線斬斷。
鈴鈴鈴!
線上系著的鈴鐺立刻發出聲響。
林默繼續砍第二根。
“艸,弄死這王八羔子!”
說話間,兩個人拎著刀就走出來。
刀上煞氣十足,一看就是能斬鬼的刀。
隨后,這兩個人分別給他們自己胸口貼了張符,一下子,身上冒出黑氣,一步就跨了過來。
其他的黑狗血線自動避開。
“死!”
沖在最前面的漢子當頭劈下。
威勢之強,勢如風雷。
林默用虎骨鐮刀一檔,整個人被打飛出去兩三米,然后摔了個屁墩兒。
“這么猛的嗎?”林默心疼的看了一把鐮刀,還好,屠夫這玩意兒結實耐造,沒損壞。
要知道林默本身有暴食、鋼鐵和吸血鬼詛咒加持身體,就這樣還被一下子打飛出去,對方這漢子有多猛,已經不需要在表述。
不給林默喘息的時間,這漢子又撲了上來。
“我讓你擋!”
又是一刀。
林默吼了一聲:“小虎,開飯了!”
嗷嗚!
一頭猛虎突然出現,瞬間把那漢子撲倒,先是一巴掌打掉對方手里的刀,然后咔嚓一口,咬在了對方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