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照,七十萬馬色大軍,自滾滾征塵中露出崢嶸,開始扎營結寨。
此處,距離東域的咽喉要道左維亞山谷,只有一箭之地。
怪石嶙峋的山谷,正漸漸被黃昏的霧靄所籠罩,那里飛鳥不鳴,走獸無聲,安靜得讓人感到恐懼。
徹夜未眠的哈桑元帥,雙眼血紅,望著臨時搭起的帷幔入口,臉色陰晴不定。
他仍處于那份馬色的急報所帶來的震驚之中。
摩羯瞳居然會主動退位,居然會把蘇麗爾的權力交給了鄧普拉。
天哪!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完全超出哈桑的預料。
最關鍵的是,如果這個情報是真的,那去和魯爾士打個你死我活,還有什么意義呢?
表面支持東域領主回馬色奪權,暗地里卻與麥肯人相互勾結,然后推波助瀾搞垮摩羯瞳,再把司格頓殺掉…哈桑所做的這一切,包括他向麥肯人承諾事成之后甘當攻擊魯爾士的馬前卒,說到底,為的不就是權力嗎?不就是蘇麗爾的王位嗎?!
那現在,王權已經到手,再去東域還有多大的價值呢?
可是,如果停滯不前,或者回兵馬色,威爾遜那幫家伙能善罷甘休么?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哈桑面臨著一個艱難的抉擇。
所以,今日大軍出發之后,元帥大人始終一言不發,渾渾噩噩地跟著。
直到剛剛,他才好像突然醒悟過來,下達了停止前進的命令。
現在距離東域近在咫尺,可是仍未有任何消息傳來,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好幾天。
那些放出去的斥候,簡直就是一群飯桶,大部分毫無建樹不說,個別的只要稍微接近目標,便會如石沉大海般失去蹤影。
這種現象,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東域人已經做好了準備,他們已經明確了立場。
一個絕不屈服的立場。
“不能主動開戰,否則后患無窮!”這句話,便是哈桑剛剛得出的結論。
當然,如果東域上下準備頑抗到底,確實不肯歸順,元帥大人倒不介意順手幫兒子鏟除這個毒瘤。
畢竟,一個完整的蘇麗爾,將是獻給新王最好的登基大禮!
可是,即便要戰,也要等東域先動手才行!
否則,兒子坐上王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挑起內戰,攻擊東域的話,那不管此戰勝敗如何,都會成為他畢生的污點。
這就是哈桑的最終決策。
至于出兵圣堡,則已經被他暫時排除在計劃之外了。
摩羯瞳既然主動退位,那女王與魯爾士勾結謀奪蘇麗爾的說辭將不攻自破。
沒了借口,出師無名,這仗還怎么打?
對此,威爾遜他們也無話可說吧!
“哼!爭來奪去,還不是我哈桑成了最后的贏家!”元帥大人自認想通了所有關節,心情豁然開朗,由衷地笑了起來。
“啟稟元帥,威爾遜先生、迪爾波拉女士,還有個叫菲利普的先生求見!”一名侍從進來報告道。
“嗯!我想也是該來了!讓他們進來吧!”哈桑淡淡地吩咐道。
“是!哦,還有,還有副帥大人和他的親信,法魯克將軍也跟他們一起!”侍從面顯尷尬之色,又結巴著補充了一句。
兩位老大在麥肯使驛館前鬧的那一出,可是人盡皆知的呀…..而那個法魯克,更是被元帥砍斷了一條胳膊。
“哼!讓他們也進來吧!”哈桑沒好氣地說道。
元帥大人現在水漲船高,不覺間語氣中便平添了一份狂傲。
他已經連霍姆勒斯都不放在眼內,又何況什么法魯克呢?
看不清形勢,跟錯了人,只掉條膀臂,還不是最輕的懲罰么?
“呵呵!恭喜大哥!賀喜大哥!我接到馬色來的急報,說鄧普拉將軍已經成為蘇麗爾的攝政王啦!這果真是應了‘將門虎子’的老話,實在是令小弟我又高興、又羨慕,嘿嘿,還有那么點嫉妒啊!”霍姆勒斯人還未到,聲音卻已傳了進來。
隨即,副帥大人帶著滿臉的開心,拱手而入,法魯克及威爾遜等三人則緊隨其后。
“老狐貍!”哈桑在心里喊道。
他望著面前這位與自己相交多年的老兄弟,突然有了個想法,若對方能認清現實,重回自己旗下,盡心盡力輔佐新王,那倒也可放他一馬。
畢竟,爭權有了結果,接下來,維持穩定才是最重要的事。
可如果霍姆勒斯仍不甘心,執迷不悟,哼!那就別怪當大哥的不顧兄弟情義啦!
元帥大人想著,露出一絲矜持的笑意,緩緩說道:“我也是剛接到消息,沒想到女王她自己躲清閑,卻把這副重擔壓在了我家那小子身上!哎!鄧普拉雖然也算是年輕一輩的領袖,但要管理一個國家,確實還嫩了些!”
“嗯…?!”霍姆勒斯趕忙搖搖頭,笑著說道:“這就叫推陳出新啊!我可覺得鄧普拉賢侄他是眾望所歸。何況,誰還不是從年輕回來的呢?當年摩羯瞳繼位的時候,還更年少呢不是?而且,有您這位三軍統帥坐鎮指點,又能差到哪兒去?!”
這幾句話,每個字都說到了元帥大人心坎上,尤其是“繼位”兩個字,更令哈桑喜上眉梢。
他強壓心頭的激動與喜悅,展顏說道:“光靠我怎么能行?!這次聽說巴爾克那老家伙也出了不少力,如果再加上你,咱們鐵三角齊心協力輔佐新王,方可保蘇麗爾穩定太平啊!”
見大哥拋來橄欖枝,霍姆勒斯馬上鄭重施禮道:“只要大哥不棄,小弟自然一如既往,追隨左右!”
聽了這話,副帥大人身邊的法魯克眼中,怨憤之色一閃而逝,但他隨即便跟在自己老大身后,也彎下腰去恭敬施禮。
“哈哈哈!”哈桑聞言,放聲大笑,邊用眼角的余光望向威爾遜。
那意思很明顯,我兒子現在已經掌握了政權,蘇麗爾軍方又重新擰成了一股繩,在這片土地上,站在你面前的人才是老大!
而且,通過與霍姆勒斯的一番寒暄,哈桑又有了更進一步的打算。
他要趁著威爾遜等人急于進入東域,向魯爾士施壓的機會,得到麥肯對蘇麗爾新王的支持,甚或是和平保證。
如果能做到這一點,那么鄧普拉的王位就算是徹底安穩了。
至于為了得到這些承諾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在元帥大人想來,頂多也就是繼續疏遠與魯爾士的關系,并保持一定的軍事威脅罷了。
威爾遜拼命忍住心中的鄙視,不讓那種情緒顯露在外。
他此時對自己的未雨綢繆深感欽佩,若不是早就埋下霍姆勒斯這招棋中棋,僅憑哈桑這點心計和城府,又怎能成事?
真正的殺招,永遠都是在敵人放松警惕時的那一擊。
老家伙做了那么多年元帥,難道連這點道理都不懂么?哼!
威爾遜的眼中還是不自覺地透出一絲憐憫,他淡淡地說道:“兩位還有很長時間可以慢慢討論蘇麗爾今后的路該怎么走!可是現在,咱們還是先把當下的事情解決了吧。左維亞山谷已經近在咫尺,過了此處,半日便可到達祖代。元帥大人,關于明天正式進入東域后可能出現的情況,您有什么想法嗎?”
威爾遜此言一出,迪爾波拉、菲利普,包括霍姆勒斯在內,都露出了關注的神情。
哈桑見威爾遜對鄧普拉成為攝政王的事情不置可否,只是一味地關心在東域的進程,心中十分不爽。
連個支持的表態都沒有,還想進兵?呸!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他微微一笑,緩緩說道:“誰說明天要進入東域了?大軍長途跋涉,兵將都疲累不堪,若不好好休整幾天,怎能繼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