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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套娃式一貫制注射法”和“夢回中世紀復古式止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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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維用的方法并非首創,早在30多年前就有醫生使用靜脈輸液來糾正霍亂病人的體液失衡。1

  當時使用的就是普通的鹽水,雖然單純的NaCl溶液會產生“氯離子過高的高氯血癥”以及“依然無法糾正嚴重腹瀉導致的低鉀血癥”等缺點,可直接打入靜脈的充足水溶液至少可以防止脫水致死。2

  在沒有抗生素的日子里,霍亂死亡率非常高,輸液讓人們看到了希望。

  可惜的是這種輸液方法并沒有普及,因為除了對付嚴重脫水,在日常醫療工作中血液一直是個煩人的東西。補充液體和放血相反,而且過程繁瑣,很快就被人遺忘了。

  卡維用的就是古早霍亂時的輸液方法,兌出來的液體是類似現代平衡液的超級低配版。3

  失血性休克三件套:低溫、凝血異常和酸中毒。

  凝血沒辦法解決,因為這是一個不斷變化的東西,需要監測,同時也沒有對應的藥物,只能拼運氣。但低溫和酸中毒不難,燒水提高溫度,然后加入少量碳酸氫鈉增加堿度就能解決。

  真正讓他覺得別扭的還是補液的注射方式。

  現代用的是輸液袋皮條輸入,靠大氣壓和重力將液體壓進血管。卡維沒有這種東西,手邊能用的只有針筒,所以只能靠針筒慢慢注射進奧爾吉的體內。

  雖然速度不比輸液皮條慢,但實在有些費人手。而且他們四人對針筒的使用并不熟練,在換接針筒的時候很容易出現失誤。

  護士不像護士,醫生也不像醫生,手比那些本科實習生還笨。

  實在太亂了......

  卡維就站在一旁,手里的肝左外葉游離已經到了最后階段。他一直在為奧爾吉的心率和失血分心,現在看著忙亂的補液畫面,只能再為補液想點新的辦法:“你們這兒只有這種針筒?”

  “對,就只有1l的。”

  作為外科急診醫生,卡維有著極強的臨場反應能力。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把水全打進血管里,來回換針筒確實可以完成目標,但現實情況比他想象的要糟糕得多。而且來回切換的時候也會出現“血液回流”和“空氣進入針筒”等問題4,卡維必須另辟蹊徑:“針筒沒有,灌腸器總有吧。”

  護士A:“灌腸器?有!!!”

  護士D:“病房里有很多,我現在就去拿。”

  這時洛卡德放下針筒走到了辦公桌邊,拉開了角落里的一個抽屜:“這兒就有奧爾吉老師自己用的灌腸器。”

  “把能找到的灌腸器都找來,沖洗干凈。”卡維早就顧不上干不干凈了,直接說道,“先比對一下能不能套進針筒里,找最合適的那個灌滿水,然后用繃帶裹緊盡量封堵住接口,最后把水推進血管......”

  事情交待到了這個地步,再聽不懂就是單純的智商問題了。

  卡維要的就是一個穩定的注入液體的渠道,就算這個渠道有點漏水,也不算干凈,但現在只有這么做菜能救奧爾吉的命。同時這種套娃式注射法也能給他騰出一兩個人手,接下去的左外葉切割只靠自己的兩只手很難完成。

  “護士B呢?”卡維分離出了肝左靜脈根部,用兩根縫合線做好了縫扎,整個肝左外葉被完全游離了出來,“我要的鐵棍呢???”

  “來了來了”

  希爾斯走到門口向外張望,就看到剛才跑出去找棍子的護士B手里拿了好幾根鐵棍,嘴里喘著粗氣:“東西來了,粗的,細的,長的,短的我都找來了。”

  “那么多......”

  “接下去怎么辦?”

  “挑那根最細最短的。”卡維抬頭稍微看了眼,便彎著身子在一旁放置器械的箱子里找到了手術刀,“把它的一端清洗干凈,然后放在爐子上烤一烤,等燒紅了告訴我。”

  “好。”

  “卡維醫生,奧爾吉醫生的心率又升了,現在135......”

  護士C總算知道自己的工作性質,在第一時間給卡維報了心率,但報出的數字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卡維側過身看了眼奧爾吉,用手背碰了碰他的手臂,皮膚濕冷,臉色蒼白,典型的失血性休克。

  不過因為當場就做了開腹止血,救得足夠及時,程度不算嚴重。至少嘴唇沒有嚴重發紺,還沒到真正缺氧的時候,還有救。

  有救歸有救,接下去的手術卻也充滿了變數。切除肝臟的手法必須足夠細致,需要盡量把出血量降到最低,因為任何出血都會把奧爾吉推向鬼門關。

  “灌腸器來了,灌腸器來了......”

  只聽得洛卡德叫了兩聲,他和兩名護士帶了十多支灌腸器進了辦公室:“快試尺寸,找個最合適的出來。”

  “好!”

  卡維見補液即將就位,又問了問一旁烤著鐵棍的護士B:“棍子燒得怎么樣了?”

  “還沒紅。”

  “先拿來我試試。”

  電刀靠高頻交流電產生熱效應來對組織進行切割和電凝,其實就是用高科技將中世紀的烙鐵止血法進行大刀闊斧的改良,讓它的用法變得精準與可控。5

  肝臟內部遍布了大量小血管,切掉肝臟的時候必須面對它們,只靠羊腸線去一一縫合是不現實的。

  腹腔每多敞開一分鐘就給奧爾吉帶來一分危險,流失的血液,空氣中的細菌都能要了他的命。卡維沒那么多時間去做縫扎,何況現在的羊腸線質量太差了,針頭也粗,能不能真的做到止血有一半還得看運氣。

  所以最直接的做法就是模擬出電刀的效果,給手術提速。

  他小心接過護士B遞來的鐵棍,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下,朝著準備切掉的肝左外葉上輕輕觸碰了一下。

  “卡維,你這是要干嘛???”

  比起一屋子更接近中世紀烙鐵止血的醫護,卡維一個現代人反而更熟悉這種場面:“沒事,我就是提前做個判斷。止血溫度要控制好,不然肝臟斷面容易被灼傷,不利于愈合。”6

  面前的手術大大超出了他們的想象,護士們本來就是社會底層,也沒有接受過系統醫學教育,吃驚的同時也沒什么好說的,只能繼續埋頭工作。

  而希爾斯和洛卡德不同,卡維的做法竟然擁抱中世紀的烙鐵,徹底推翻了這數百年的醫學進步,

  “你是在用烙鐵止血法?”

  “你竟然開歷史的倒車?直接上烙鐵......這太恐怖了......”

  “能止血就是好辦法,你們急什么?”

  沒有徹底燒紅的鐵棍依然在肝臟包膜表面燙出了一塊淡淡的焦痕,卡維把棍子又遞回給了護士:“把爐子搬到我腳邊,棍子就插在里面燒著。”

  “好。”

  卡維從一旁的器械堆里又找了把手術刀,開始做肝左外葉的切割:“希爾斯扶好他的肝臟。”7

  希爾斯有些猶豫,但看著奧爾吉敞開的肚子還是站了過去。十多年學習的醫學理論和出現在眼前的現實產生了激烈的沖撞,他不愿相信卡維的做法才是正確的,但現在也沒人能接替手術主刀的位置。

  而且他也非常想看看,致密的肝臟組織應該如何做切除。

  卡維接下去的做法要比現代左外葉切除粗暴許多,為了提速,對于左右兩側的肝組織他必須區別對待。

  手術刀距損傷邊緣2左右開始,從肝臟下緣自下而上做切割。

  對于保留在體內的右側斷面,他需要盡量小心。先對斷開的血管和肝管進行輕微細致的燒灼,做到暫時性的凝血即可,然后再用縫合線做最后結扎。

  而對于左側棄用的左外葉,他則用滾燙的鐵棍進行地毯式地烙燙。8

  手術刀、縫合線、燒火棍伴隨著滾滾揚起的濃煙和炭烤肝臟的焦香氣味,讓手術場面變得非常刺激:“洛卡德醫生,你還愣著干嘛?拿吸引器來把煙吸走!眼前全是煙霧,讓我怎么做下去?”

  雖說烙鐵滾油是歐洲外科的傳統優勢項目,但洛卡德和希爾斯都生得晚,沒趕上好時候,也就沒見過這種大場面。

  “這也算手術???”

  看著卡維把精密的切割縫合變成了燒烤攤,希爾斯的大腦在忍不住地震顫。可事實上,肝臟左外葉的切割確實進行得非常順利,左右兩側都沒有多少出血,斷面非常干凈。

  鴉喙鉗、手術刀、燒火棍、縫合針線依次排隊,輪流進入卡維的手中,在肝臟斷面上飛舞。

  洛卡德在忙著抽吸煙霧或許沒仔細看清具體操作,但希爾斯就站在對面,確實看清了。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近距離觀察卡維的手術,也第一次體會到了伊格納茨的心情。

  他終于知道自己的老師為什么會如此袒護這個家伙,又為什么對自己的離開無動于衷。如此精湛的技藝,別說是希爾斯,就算再來兩個伊格納茨也比不了。

  這就是普通人和天才之間的差距么?

  希爾斯從剛開始的好奇到詫異,再到質疑,現在心里有的只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他很茫然,他不知道要靠多少努力才能追上這種差距。

  十年?

  二十年?

  可公認的全奧地利最厲害的伊格納茨應該也沒有這樣的技術才對,希爾斯在腦子里反復思考,根本找不到自己趕上卡維的方法。然而在經過他茫然的半小時后,肝左外葉總算被完整切除,搬出了奧爾吉的腹腔。

  子彈從上腹正中射入,擊碎了外面的馬甲,然后帶著襯衣的碎布片打入了奧爾吉的身體。在擊穿腹肌后,這顆鉛彈彈頭扎進了肝左外葉。

  好在是手槍,子彈沒有擊穿肝臟,因為再往后就是腹腔最大的動靜脈血管。

  卡維試著慢慢放開了第一肝門的阻斷帶,縫合處非常緊密也很干凈,并沒有出血的跡象。至此,肝左外葉切除術基本宣告成功。

  “給我縫合線。”卡維把肝臟搬走,開始做右側殘余肝臟的縫合,“心率怎么樣?”

  “好,很好。”雖然數字上的變化不明顯,但卡維能感覺到補液開始起作用了,至少休克沒有加重,頓時心情也為之大好,“接下去的斷面不能就這么敞開著,會影響肝臟斷面的愈合。”

  說完他就將肝臟斷面前后緣做好對攏,然后用針線縫合,將斷面藏在其中。9

  如果是在平時,這時候他會選擇讓身邊的年輕人上前練手。但現在情況不同,奧爾吉沒有現代諸多維持藥物的支持,隨時都會惡化。他看了眼希爾斯,還是選擇自己把接下去的肝臟縫合部分做完。

  縫合結束,接下去都是些肝臟切割后的收尾工作。

  比如用剛才分離出的韌帶穎蓋在縫合創面上,然后再用大網膜進行二次包裹做好保護工作。

  “接下去我們繼續做脾臟上的裂傷血腫......”

手術已  經進入到了最后階段,最嚴重的肝臟損傷部分已經被清除,脾臟出血不嚴重。雖然奧爾吉生命體征還有些不穩定,但總體而言正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卡維輕松了不少:“肝臟切得很成功,別都板著臉了。”

  “還有脾臟呢。”

  “脾臟情況還行。”卡維拿走襯在脾臟血腫處的紗布,血跡并不明顯,“你們看,這種傷口根本不需要做切割,只需要縫合就行。別老想著哪兒壞了就切哪兒,看看能不能補救,補救不了再切也來得及。”

  辦公室里雖然忙得熱火朝天,但氣氛依舊像潭死水。

  卡維見兩人只是點了點頭,忽然問道:“我很好奇,為什么那人要沖進來謀殺奧爾吉醫生?是手術失敗了么?”

  “手術不算失敗,只能說出現了并發癥。”希爾斯給失敗換了個說辭,“但那家伙不依不饒,先是要老師免去他的醫療和手術費,后來還責怪老師毀了他的愛情。剛才在大門口你也聽到了,是個腦子有問題的家伙。”

  “毀了愛情?”卡維忽然八卦了起來,“能不能說說細節?”

  希爾斯有些不好開口,倒是一旁的洛卡德沒顧慮,直接說道:“老師前兩天和他的未婚妻說,他將來一輩子都沒辦法生育,所以把他的婚禮給攪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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