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傾天陣。
楊青盤坐在地,氣海內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顆星辰熒光燦燦,隨著他念頭緩緩移動方位。
五行靈氣在其中流水般滾蕩不停,逐漸形成一片五色斑斕的靈氣海洋。
在海洋之上,一尾似魚非魚的巨獸虛影浮沉不定。
這是楊青根據北冥神功,觀想出的神獸鯤鵬。
以天罡地煞星辰為骨,五行靈氣化作血肉根基。這門凡間武學經此變化已經不能再稱之為武學,而將成為他在此方世界祭煉的第一門神通。
雖然凝煞階段還只能初步成型,可即便如此也足以應對眼下靈氣不濟的局面。
謝梓安進入大殿后再沒理會過他,像是篤定不可能有人脫離陣法。
時間漸過,他心念變動間,開始時星辰移動還慢,接著越來越快,不斷在鯤鵬虛影上落定位置。
先是頭顱,然后脊骨,直到寬大的羽翅…
每每有星辰落下,下方靈氣海洋中就有五色靈氣席卷而上,填充虛影空缺。
第一次祭煉神通,楊青卻沒有絲毫滯澀,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他心念沉寂,像是又回到過去多年苦修的歲月,對外間不看不問。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當最后一刻星辰定格在鯤鵬尾骨末端,再由靈氣補足魚尾。
這頭在遠古傳說中流傳的神獸終于徹底成型。
看著在天地間輕盈浮沉的鯤鵬,楊青卻并沒感覺任何異狀。
即便是天地末法時代,一百零八顆星辰也足夠普通人祭煉三門威力不俗的神通,一躍成為頂級修士。
可他靜觀片刻,渾身彩光環繞的鯤鵬只是靜靜浮在半空,毫無一絲聲息。
非但沒有第一次凝結符箓時的瑰麗變化,更沒有凝煞時的壯觀景象。
反而是自然而然,好似他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疑惑間楊青轉動念頭。
下一刻氣海天地一震,方才還氣息寧靜的鯤鵬羽翅展動,隨他念頭在天地間悠游飄動。
鯤鵬羽翅擺動,他氣海中靈氣也跟著浪濤般起伏不定。
緊接著楊青就見這頭由星辰之力與靈氣匯聚成的神獸巨口一張,便將周遭靈氣吞沒。
與此同時,碧海傾天陣中無盡水行靈氣,仿佛墜入漏斗的水流,瘋狂涌入他氣海之中!
速度遠超他平時吞吐靈氣修煉。
水靈氣一入鯤鵬口腹,眨眼便在其中轉化成五行靈氣,反哺至楊青周身上下。
感受著瞬間變化,他睜眼看向頭頂暗淡許多的五行符,忽地長身而起,抬手一揮靈氣奔涌進符箓。
霎時耀眼的彩光將整座廣場照亮。
廣場中心處,原本頹喪的李敢張雪薇見狀驚異側目,隨即就覺上空的水流竟然開始放緩垂落。
而這時楊青吞吸周遭靈氣才剛剛開始。
經過短暫適應,他徹底放開對鯤鵬的限制,任憑它瘋狂吞吐靈氣。
一時間整個水下宮殿以他為中心憑空生成一團靈氣漩渦,攪的四方震動不止。
張雪薇在陣中看得心神俱震,忍不住出聲問道:“他…他在干什么?”
李敢聞言同樣茫然搖頭,不知楊青從哪兒學得道法,威力大到這種程度。
“快快停下!”
楊青正覺無盡靈氣入體,突然大殿水簾后人影閃動,謝梓安三人破水而出。
他手持一方烏黑陣盤,指著楊青驚懼大喝道:“此地在水下不知多深,全靠這陣盤中所存靈氣支撐。
你若將靈氣吸干,到時大陣不復存在,四下億萬海水也將傾盆而下,所有人都要死在這里!”
話剛說完,楊青果然見到周圍阻隔海水的無形屏障出處破裂,巨量海水緊隨著灌了進來。
在謝梓安手上的陣盤掃了一眼,他忽然發覺自己神念已經不像之前那樣受限,隱隱有突出陣外的征兆。
于是不去理會,繼續催使鯤鵬瘋狂吞吸靈氣。
“好!你自己找死,也怪不得我了!”
眼看楊青毫無停手的意思,隨著他動作整座大殿破口急劇增加,劇烈搖晃間越發顯得難以支撐。
謝梓安靈氣注入手中陣盤,眨眼一圈盈盈水波在三人周圍緩緩形成水球模樣。
然而就在水球閉合的剎那,只聽一聲劍鳴聲響,緊接著一道火線破入水球內一閃便將謝梓安雙手斬斷。
一絲火苗順著他雙臂向上,短短片刻就將他點燃。
“啊!”
即將成型的水球破散,陣盤更跟著謝梓安齊腕而斷的雙手一起墜落。
慘叫聲中楊青頭頂五行符倏然匯成一道水符,護著他一舉沖出上方急流的水瀑。
出陣一瞬,他只覺四周原本堅固的屏障被無窮水流沖刷,猶如高壓下的泡沫,不知何時就有破碎的風險。
他想也不想的上前一把抄向陣盤。
“這是謝家的東西!”
謝靈珊武藝雖差,但她一出殿門目光就沒離開過楊青身上。
及至謝梓安雙手被斬斷,她立時明白楊青要搶奪陣盤,先一步上前伸手去抓,此刻正好與后發先至的楊青一同握住。
情勢緊迫,楊青無心糾纏,手上微一用力奪過陣盤轉身沖向下方廣場。
“快走!”
耳聽周遭海水劇烈搖晃,發出聲聲震人心魄的悶響,楊青毫不遲疑將靈氣渡入手中陣盤,激發其中陣法放出水盾。
同時水符破空而出,打向困住李敢三人的水瀑。
碧海傾天陣雖然因為陣盤失去靈氣效力減弱,但李敢張雪薇不知被困了多久,早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這時見楊青水符飛至打開缺口,兩人毫不遲疑提起王勉就沖出陣外。
“楊師弟!”
“來不及了,上去再說!”
一把將三人拉進水盾里,楊青緊握陣盤催動靈氣,馭使水盾上浮。
“楊青!”
看著幾人遠去的背影,謝靈珊跪坐在早已燒成灰燼的謝梓安身邊,眼中怨毒幾乎凝為實質;謝九緊靠身后墻壁,臉白如紙。
楊青駕馭水盾破開屏障的同時,下方宮殿在巨量海水擠壓下瞬息成粉,化作無數泡沫飛速上浮。
而他們幾人也在中空的水盾中急速向上。
“呼…”
吐出一口長氣,楊青看向癱坐在地的李敢張雪薇,以及仍舊昏睡的王勉。
“王師兄怎么了?”
李敢將巨峰仙劍收回引仙玨內,無奈笑道:“師兄強撐著幫我們抵擋,法力靈氣耗盡昏過去了。”
張雪薇目光在周圍不斷上升的水流掃過,慶幸道:“若非你來,恐怕我們早晚要死在深海…”
話說到一半,她忽然又皺眉道:“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還有,短短半年,你是怎么在外界修成五行根本符的?”
在宮殿廣場上,她跟李敢被困陣中,外面人說話根本聽不見,因此剛一脫險就忍不住發問。
楊青正要答話,但神念在周圍一掃,就覺上方已經臨近海面。可在原本的流波島上,此刻卻多出許多道修士氣息。
轉頭對靈氣損耗殆盡的兩人說道:“島上有人來了,先上去再說吧。”
片刻工夫水盾載著幾人沖出海面。
他下水是在島上中心,這時浮上水面卻在島嶼五六里外。
之前他神念探查四周已引起島上來人察覺,此刻剛一浮上水面就見有人踩著華光凌空飛至。
“雪薇!”
“師父!”
待來人走近,張雪薇和李敢大喜過望,正是廖箏到了。
“楊師弟。”
飛到近前,廖箏朝楊青微一點頭,便急忙將王勉接到手里。
跟廖箏打過招呼,楊青目光只在他身上略微停頓,就又看向島嶼上兩道飛馳而來的人影。
“那是太淵宗的人,廖師兄怎么會跟他們一起到這兒來?”
謝梓安妄想設局套取功法,但太淵宗可沒那么多顧忌。
按理說廖箏一出太虛山,半路上就會遭遇埋伏,楊青一時想不通他怎么會跟對方一起跑到這里。
“是掌門安排的。”廖箏一邊往王勉體內渡入靈氣,一邊轉頭看著來人解釋道:“聽說雪薇他們遇困,我本要前來搭救。
但掌門卻將此事報給正氣宗,請他們派人跟我一同來此。路上恰好遇到太淵宗的道友,于是便結伴同行了。”
他說話的工夫,島上兩人已經飛近。
楊青見前面一人彩衣羅裳,竟是許久不見的褚靈仙。
而后面一人氣息淵深沉凝,赫然是在正氣宗大殿里見過一面的田青云。
“楊師弟,久違了。”
褚靈仙頓住身形,笑著與眾人見禮。
“靈仙師姐!”
張雪薇與她最熟悉,上前一把抱住褚靈仙,喜不自勝。
楊青與李敢也紛紛打過招呼,這時王勉也將將在廖箏懷里醒過來。
廖箏見狀臉色緩和不少,但一見田青云靠近,又掛上冷意。
田青云卻好似未覺,他站在褚靈仙左手一丈開外,微笑朝幾人說道:“諸位師侄平安無事就好,廖師弟一路擔憂,總算沒有意外發生。”
“哼。”張雪薇聞言輕哼一聲,隨即小聲道:“我們有事才順了你心愿。”
“雪薇,不可胡說!”
御符宗與太淵宗私下如何不對付,但明面上仍沒有撕破臉皮。
廖箏不痛不癢的斥責一句,張雪薇也就不再多說,只抱著褚靈仙別過臉,不再看田青云。
田青云也不以為意,轉過頭對楊青笑道:“楊師弟對吧?上次正氣宗一見,不過半載光陰,沒想到你已在外界凝煞,實在可喜可賀。”
楊青從水下沖出時渾身靈氣流轉,沒做任何遮掩,不說他看不清深淺的田青云,就連廖箏也早已注意到。
只是半天忙著照看王勉,沒有出聲詢問。
“多謝。”楊青也微笑拱手:“僥幸成功,不值一提。”
“呵呵,在太虛山能凝煞成功的也只十之二三。在外界能有這番成就,更是難得的造化,師弟太過謙了。”
搖頭笑了笑,田青云目光掃過眾人:“海上無有一絲靈氣,歸途遙遠,不如我們到島上去說,那里的人似乎也在苦等你們。”
“正要找他們算賬!”
不等楊青廖箏回話,張雪薇先一步拖著褚靈仙向島上飛去。
“我們也走吧。”
廖箏招呼一聲,與楊青分別扶著王勉李敢遁向流波島。
“來了,人回來了!”
“島主何在?”
“小姐和九叔呢?怎么沒看見?”
臨近島上陸地,遠遠就聽謝家眾人議論不停。
楊青見島上除了謝家一眾人,還有七八個太淵宗以及正氣宗的弟子。
他學著廖箏向李敢體內灌入靈氣,同時問道:“你們找的寶藥到手了嗎?”
李敢點頭回道:“已經拿到了,在王師兄身上。”
“那就好。”
落地瞬間楊青神念探向遠方的鬼瞳火云獸,只待王勉再好轉一些立即就走。
就在此時,圍在岸邊的謝家人中,最開始跟著謝九的兩名少年迎上廖箏急切問道:“廖伯伯,我爹呢?還有我家島主,靈珊小姐怎么不見他們?”
隨著他發問,謝家眾人盡皆看向廖箏。
“呃…”
廖箏雖有預感,但對流波島發生何事完全不知,只能轉而看向楊青。
“他們都死了。”
“啊!?”
平靜的語調彷如投進鏡湖的巨石,瞬間激起波瀾。
“怎么會?怎么會死?”
“島主已是修行中人,為什么平白無故死了?”
“靈珊小姐正當妙齡…你!定是你這魔頭殺了他們!”
許是廖箏從前與這些人相熟,又或者見有太淵宗等人在場,這些之前被他嚇破了膽的謝家子弟言語逐漸激烈起來。
“不錯,他們都是我殺的。”
冷冷看他們一眼,楊青緩緩說道:“謝梓安設計圍困御符宗弟子,妄圖逼問我派道法,死有余辜。
此事與你們無關,我懶得追究。想報仇的現在就站出來,沒那個膽子就統統閉嘴。惹得我火氣上來,即刻送你們下去陪葬。”
“你…”
人群聞言一靜。
廖箏稍感不妥,但也只瞥了楊青一眼,終究沒發一言。
過了片刻才有人轉向太淵宗一方說道:“諸位仙長,之前也有太淵宗的仙長與家主一同下海,你們就不過問嗎?”
此話一出,除了楊青和田青云仍舊面色平靜,無論太淵宗還是正氣宗的弟子都是神情一窒。
李敢靈氣剛回復小半,聞言也面露警惕。
“什么太淵宗弟子?”
就在這時田青云輕笑打破沉默局面:“我們不過路上巧遇同門道友,來此是為救人,這里怎會有我派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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