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庫古爾平原。
草場豐茂,廣袤無垠。
山谷間清風徐徐,吹動齊膝高的綠草,露出成群結隊的牛羊,這些或白或褐的牲畜不曾抬頭,貪婪地啃食著草地。
比起健壯肥碩的牛羊,放牧者們卻顯得面黃肌瘦,他們顴骨突出,眼窩凹陷,嘴唇全是一道道干裂的紋路。
麻木和遲鈍是他們常見的表情,絲毫不為眼前這副和諧的美景動容。
轟隆——轟隆——
寂靜忽然被打破。
腳下的地面開始震顫,領頭羊率先昂起頭顱,眺望遠處后,發出一聲極具警惕意味的嘶鳴。
嘩——
驚啼與奔騰聲四起。
受驚的牛羊在本能的驅使下瘋狂逃竄。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放牧者們紛紛變了臉色,他們高高揚起手中的鞭繩進行驅趕。
哐——哐——
地面的顫動感越發強烈,來得又急又快,牛羊在草地上漫無邊際的驚慌逃竄,像是鉆進了密閉房間內的蒼蠅,急于尋找一個逃生出口。
它們的本能告訴自己,危險即將來臨!
很快,牛群和羊群紛紛脫離了放牧者的掌控。
放牧者們見狀,聲嘶力竭地哀嚎一聲,他們的雙臂無力垂下,鞭繩滑落在地上,絕望的表情凝固在他們臉上。
像是溺水之人在精神渙散之際,看到了迎接自己的死神。
絕望,無助,哀慟...
轟隆!轟隆!
地面的震顫還在繼續,放牧者們頹喪地朝聲音來源處望去。
“那是...什么?”
其中一個人驚恐出聲,他們瞪大了雙眼。
在遙遠的地平線上,黃沙滾滾,煙塵四起,隱隱約約地可以看見,數道奔騰起伏的黑影正朝自己奔來。
離得近了眾人才發現,那些黑影竟是一個個騎虎的重甲騎士。
在這只軍隊中,兩種最顯眼的旗幟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一面國旗,一面軍團旗幟。
“是諾克薩斯!”有一個放牧者驚呼。
“他們來了!我們有救了!”有人喜極而泣。
“哈哈哈哈,托爾男爵,你的死期到了!”有人滿臉恨意。
看著那高高飄揚的諾克薩斯帝國旗幟,放牧者們似乎重拾了活力,像是上了發條的木偶,無論是言語還是表情都更加豐富。
他們舉起皮鞭,高興地歡呼雀躍,直到德萊厄斯帶隊從遠處奔襲至近前,已然看到的一片跪倒在地的放牧者。
“來自諾克薩斯的將軍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們的家人!”一名中年放牧者哀求道。
“是啊,求求你們!”
一時間,紛亂悲慟的哀求聲,悉數傳入德萊厄斯的耳中。
他騎虎上前,冷冽的雙眸掃過下方的人:
“都站起來。”德萊厄斯冷聲道,“來個領頭的說說情況。”
跪地的幾十名放牧者猶豫片刻,緩緩從地下爬起,最終將一名中年漢子推了出來。
德萊厄斯滿意地點了點頭,打量著面前骨瘦如柴的男人: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講講你們的情況。”
“我叫霍特...我們是土庫古爾王國的公民,為托爾男爵放牧。”男人不敢直視德萊厄斯目光,看得出來,他很膽怯。
“剛剛你們說的是怎么回事?”德萊厄斯直接問道。
“我們聽說...”
霍特悄悄看了眼德萊厄斯,迎上對方銳利的眸子又看到那身帶血的盔甲,他的身子微微一顫,趕忙低下頭說道:
“諾克薩斯會幫助被壓迫的人們。”
“并沒有錯!”德萊厄斯提了提戰斧,豪爽笑道。
“懇求將軍救救我的妻兒!他們再不吃飯就要餓死了。”
霍特直接跪倒在地,早已干涸的眼眶又瞬間流出淚水:
“我們干一天的活只能換一點點糧食,托爾男爵的管家還會克扣一些,最后到我們手里的糧食,連活命都是問題。”
“草原上的牛羊這么多,你們就沒想著殺了取肉?”德萊厄斯指了指身側。
此時,在幾名戰團士兵的共同驅趕下,大多數掉隊的牛羊都被趕回來了。
德萊厄斯僅僅用余光一瞄,這里的牛羊肥美壯碩,隨便挑一只羊,足夠三口之家飽腹七日有余。
“男爵家的衛兵會殺了我們。”提起男爵,霍特的臉上爬滿恐懼,“他們有武器!”
“韋德林,給他們武器!”德萊厄斯發出命令。
“是!”
韋德林揮了揮手,他自己連同周圍數十名士兵,紛紛取下備用的長矛,鏗鏘有力地插在霍特等人前方的土地上。
“諾克薩斯給你們一次站起來的機會!”
德萊厄斯說完,伸手向懷里一拉,韁繩收緊,黑虎的頭顱高高昂起,發出一聲極具威懾力的虎嘯。
虎嘯聲過,風靜林息。
放牧者們一個個低垂腦袋,裸露在外的四肢止不住地發顫。若不是他們還殘存著一絲人類的理智,早就像那些嚇破膽的牛羊般四散奔逃了。
看著眼前這一幕,德萊厄斯冷笑一聲:
“如果還愿意被壓迫,就繼續跪著當你們的奴隸。如果不愿意,就拿上你們面前的長矛,殺牛宰羊,隨我沖進男爵的城堡!”
“這...”
霍特臉上掛著猶豫,不止是他,大多放牧者同樣礙于男爵多年的壓迫,畏縮不前。
他們就像是德萊厄斯身旁被圈起來的牛羊,溫順羸弱,低頭凝視著腳下的綠草,保持著一貫的沉默。
就在這時,一名瘦小的青年從隊伍末尾走了出來。
他直視前方,大踏步上前,在德萊厄斯欣賞目光的注視下,直接拔出了長矛。
沒帶一絲猶豫,便將鋒利的矛頭對準了一只白色的長角綿羊,雙眸不眨地用力一刺。
“嗤!”
矛頭整個扎入羊眼,鮮血飛濺,灑滿了青年的上半身,將他的面龐襯得猙獰可怖。
唰的一聲,他不帶一絲停頓地拔出長矛,雙目赤紅地望向德萊厄斯:
“將軍可說話算話?”
“自然,你叫什么名字?”德萊厄斯饒有興致地詢問。
他坐在虎背上,微微屈身向前,毫不吝嗇自己眼中的欣賞。
“伊恩。羊肉容我帶回家,而我跟將軍走!”男人說話毫不拖泥帶水。
在陽光的映照下,德萊厄斯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眼中閃爍著的仇恨與瘋狂。
“好!”德萊厄斯爽朗笑道。
位于他后方的士兵適時騎虎上前,將伊恩殺死的綿羊捆在了自己的坐騎上。
見到這一幕,其余的放牧者均是眼前一亮,他們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相比起男爵的威壓,有什么能比眼前這塊肥美的肉,來得實在?
他們實在是餓得太久了。
看著那些近在眼前的牲畜,放牧者們接連吞咽口水。
真是奇怪,他們天天放牧,日日面對這群奔跑的肉塊,卻從未有過像今天這樣躁動的情緒。
沙沙沙!
鞋底摩擦草叢的聲音。
有人開始按捺不住了,對飽腹的渴望終究戰勝了對男爵的恐懼。
何況站在他們面前的,是諾克薩斯人!
放牧者們不再猶豫。
一個,二個,三個....
大多數人走上前拔出長矛,用力刺死了自己選中的牲畜。
一時間,牛羊臨死前的嘶鳴響徹山谷。
刺鼻的血腥,牲畜的腥臊味在空氣中彌漫,草地染上了一層新鮮的血紅色,還不斷向上空冒著熱氣。
一頭頭牛羊倒下,放牧者的脊椎卻站了起來。
在宰殺牲畜的過程中,他們將心口的仇恨宣泄而出,雖然只宣泄了很小一部分,但他們從未體會過如此暢快的行為。
以至于有人的雙手在不停發抖,那是極度的興奮帶來的身體反應。
幾乎所有人都不曾想過會有這樣解脫的一天,他們被壓抑的太久了,以至于和羊一樣溫順。
每當一個放牧者完成宰殺,后排的士兵就會上前,將對應的牲畜捆在自己的坐騎上。
“很好。”
德萊厄斯看著所有人都做出了選擇,拉了拉韁繩,對著下方的放牧者冷聲道:
“不要忘記你們做出的選擇。伊恩,你是他們的臨時隊長,帶領好他們。”
德萊厄斯說完,便帶著軍隊朝不遠處的村莊殺去。
黃沙席卷,塵土飛揚,空氣中再次帶上了肅殺的氣息。
“是!將軍。”
伊恩目送軍隊遠去,眼中忽然多了一種名為希望的東西。
他頭頂著灼灼烈日,舉起手中的長矛,將矛尖對準自己曾經的“牧友”:
“上前沖!不要讓將軍失望,不然我會殺了你們!”
說罷,伊恩便毫不猶豫地率先朝村莊奔去。
有了先前的警示與賞賜,放牧者們不再猶豫,果斷揮舞長矛,追上伊恩的腳步。
這群膽小懦弱的放牧者,終于爆發了!
只有奮起,才是唯一的出路。
等到伊恩帶隊沖進村子的時候,這里已經被崔法利戰團占領。
帝國紅黑色的旗幟高高插在廣場的高臺之上,以睥睨一切的姿態宣誓對這片土地的掌控。
除了男爵城堡大門緊閉,村莊內其余人都被聚集在了城堡前的廣場。
伊恩等人持矛走進廣場,十分恭敬地朝德萊厄斯拜了三拜。
來的路上,他們已經看到自己殺死的牛羊,被放在廣場一旁的空地上,等待著他們的認領。
“給你們一刻鐘的時間,隨后攻打城堡。”德萊厄斯面色冷硬地命令道。
“半刻足矣!”
伊恩重重點頭,轉身放下長矛便開始按人頭分配牛羊,交給他們各自的家人。
不到半刻中,他已經完成任務,重新帶著人集結成隊。
半刻的功夫,隊伍居然壯大了不少。
除了先前那些放牧者,竟然多了許多新面孔,德萊厄斯略略計算,足足超過了百人。
“將軍,我們都愿意以命攻城堡,懇請將軍讓我們做先鋒!”伊恩站在前列,緊握長矛語氣堅定。
德萊厄斯面帶欣賞,他剛剛看到伊恩跟一個斷臂被毀容的女孩交談了幾句話,時間不超過十秒。
不過,他并沒有讓這群羸弱的貧民當炮灰的想法。
“哈哈哈哈,今天可用不著你們,好好記住今日說的話。跟在我后面,殺!”
德萊厄斯目光冷厲,猛拉韁繩,率先策虎奔騰,僅憑單騎便朝城堡沖去。
伊恩沒有絲毫遲疑,持矛狂奔。
他身后的鄉親老弱見狀,同樣拿著戰團士兵給的備用矛沖向城堡。
義無反顧,只因為德萊厄斯給了他們希望。
“敵襲!!!”
城堡守軍只來得及高喊出聲,就見德萊厄斯已經從黑虎上一躍而起。
“死吧!”
他單腳一蹬,只一躍便飛上了數十米高空,手中的戰斧高舉過頭頂,瞄準堅硬的城墻砍下勢大力沉的一擊。
“啊!!!”
幾聲凄厲的慘叫先后響起,緊接著便是一連串震耳欲聾的轟響。
德萊厄斯僅憑一斧,便將城堡的外墻砍出一道巨大的裂口,有幾個來不及躲避的衛兵當場陣亡,落入裂口,被掩埋在十幾米深的碎石堆下。
不止是城墻開裂,連同墻后的地面也一同張開了大嘴。
這讓還站在城墻上守衛的士兵,膽戰心驚,他們已經分不清是眼前之人力大無窮,還是城堡的建設工程存在問題。
“諾克薩斯!”
德萊厄斯極具感召力的聲音赫然響起,話音未落,他早已收斧收勢,氣勢洶洶地殺進城堡內。
一路上,任何膽敢于上前阻擋的衛兵,都被他劈成了兩截。
如此兇惡粗暴的殺法,直接讓好些衛兵嚇破了膽,只是持矛圍繞著德萊厄斯周旋后退,不敢上前。
接著,又當場慘死了幾個衛兵后,他們開始感到發自內心的恐懼。
恐懼與怕死驅使著他們放棄抵抗,他們眼前這位闖進城堡的不速之客,就是一尊殺神。
甚至有些軟骨的人,看到德萊厄斯向自己走來,干脆丟下了手中的武器。
德萊厄斯正處于戰斗的興奮狀態,正眼不瞧那些手無寸鐵的衛兵,徑直朝城堡內走去。
在城堡內,像臭水溝的老鼠一般躲藏起來的人,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而伊恩一眾,這會兒才將將進入城堡,他指揮著手下繳械并看押那些放棄抵抗的衛兵。
正當眾人忙碌之際,隨著幾聲凄厲的叫喊聲從城堡傳開。
德萊厄斯提著染血的戰斧,壓著一群衣著華麗的男女從城堡內出來。
其中幾名男士正抱著空蕩蕩的右臂哀嚎,鮮血浸濕了他們潔白的袖袍。
“我是國王親自授予的男爵!你們這群野蠻人!”一個中年男子咒罵道。
他臉上染滿了鮮血,不知道是誰的,不過縱使這樣,也掩飾不住他眼底的恐懼和歇斯底里。
“這就是你們的男爵?”
德萊厄斯沒有理會叫喚的男人,而是將頭轉向伊恩。
此刻的伊恩,雙手忽地攥緊,怒視著這位不斷咒罵的中年男人,他握長矛的手早已因為過于用力而布滿青筋。
“是他,將軍。”伊恩咬牙切齒地回答,“我有一個請求!”
“哈哈哈哈,從拿起長矛的那一刻起,你已經是諾克薩斯人了。”
德萊厄斯豪邁地笑了兩聲,盡顯粗獷的氣概,說完他扛起戰斧便向外走去。
“謝謝將軍!”
聽著后方激動中含著感激的話語,德萊厄斯只是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后方的慘叫變得更為凄厲,哭喊聲更加悲戚,但德萊厄斯已然邁步走遠,再次騎上了戰虎。
“出發!”
隨著德萊厄斯的高聲下令,崔法利戰團一齊縱虎奔騰,跟隨在他背后,朝著下一個城池或是村莊進發。
只有村莊的廣場上,插著一桿諾克薩斯的紅黑旗幟,引得村民們無限的敬畏。
德萊厄斯走后不久,滿臉血漬的伊恩從貴族城堡走出,徑直來到廣場的高臺上。
他單手持矛,身姿筆挺地立在諾克薩斯的旗幟旁。
伊恩的心中懷著深沉又濃烈的敬仰與感激,凝視著崔法利戰團離開的遠方,護衛在旗幟的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