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點吧,寶寶乖。”
“才不吃,藥苦的…”
“吃了才會好呀,吃完給你買好吃的好不好?”
“那好吧…”
隔壁病床的情侶正在情意綿綿,坐在病床上的玉衡就這么靜靜的看著他們,他手上脖子上都打著石膏,肋骨也斷了好幾根,但好在這家伙的生命力比蟑螂還頑強,居然沒有傷到內臟,只需要臥床靜養一陣子就好了。
雖然身體上的傷害并沒有多大,但心靈上的創傷卻讓人一夜之間彷佛變了一個人,因為他什么都沒說,從清醒過來到現在,他一個字都沒有說過,眼神也變得木木的,像是一條死魚。
他手上捧著的盒飯是護工給他從食堂買來的,沒有人給他送飯,但這對他來說并不重要了,因為他覺得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人會再多看他一眼了。
自從他在昆侖上見識過的那撕心裂肺的一幕之后,他覺得自己一部分魂魄已經不再屬于自己,活著這件事也變得可有可無,即便是吃飯也是隨便湖弄兩口。
短短幾天,他瘦了一大圈。每日深夜想到過去種種,想到曾經在昆侖山上時的快樂,他卻仍能感覺心如刀絞。
玉衡不知道為什么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更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被整個門派的兄弟姐妹往死里整,他回顧自己的過往,他真的沒有任何對不起他們的地方。
“你怎么這么笨啊。”
“你干嘛要說我嘛,我也沒耽誤你吃雞啊。”
“本來我可以更輕松的,菜是原罪好吧。”
隔壁床的小情侶從剛才的情意綿綿突然開始吵鬧了起來,玉衡慢慢轉過頭看向他們,他們兩個好像意識到自己的爭吵影響到了別人,于是開始壓低了聲音。
但即便是再壓低聲音玉衡卻還是能清楚聽到他們的對話,因為那個女孩玩游戲很笨,所以總是被責怪,而她本身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菜雞給同伴帶來了怎樣的痛苦,一個勁兒的在那抗爭。
聽到這里,玉衡突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菜是原罪啊…
靈氣復蘇他是知道的,在經歷過長久閉關之后,昆侖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領頭人帶領整個昆侖重歸繁榮,但整個玉虛之中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只有自己這個一點法力都不具備的菜雞,即便是凝霜雖然身具掌門之名,但嚴格來說她卻只是個代掌門,真正的繼承人只有玉衡。
沒有人想被一個廢物領導著吧?
想到這里,玉衡無奈的笑了起來,也許他們對自己的惡意正是來自于自己能力與地位的不匹配,畢竟換成是自己,恐怕也不能忍受一個廢物享受著整個門派里最好的資源。
凝霜…
想到這個名字,玉衡只剩下一聲嘆息,有恨、有痛、有不甘還有一些莫名的難以描述的東西摻雜其中,這讓他在反反復復的揪心之痛中生不如死。
在這一刻,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渴望變得強大,他幻想著自己能有一天殺回昆侖山,讓凝霜和那些恨不得自己死的人都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
也許是因為那些小說的影響吧,這個畫面在他腦子里反復盤亙,甚至成為了他這些日子里唯一能夠安撫自己絕望的良藥,而那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也在時刻提醒他要成為一個強大的人。
“我要成頂級高手。”
他把飯盒放在一邊躺在床上小聲滴咕著,但說了半天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并沒有成為高手和復仇的途徑和能力,想到之前雷龍一人獨戰昆侖的模樣,他心里那種羨慕和仰視都快把他拉扯瘋了。
但人家是十二靈,想要成為雷龍那樣的高手,光靠努力還是不夠的,還需要天賦和運氣,光靠修行遠遠不夠,而且他真的能等三十年嗎?三十年之后,他已經是個糟老頭子,但昆侖山上的那些惡人卻還是青春常駐,一直到七十歲他可能都無法行動了,昆侖山上的人才會逐漸呈現出老態。
拿什么去跟人比?
可難道這樣的恥辱就這么算了?
雖然他不能修行,但這樣被曾經所愛的人、門派里的師兄弟、前輩等人差點奪去性命這件事,他根本無法做到釋懷,他胸中的憤怒和恨已經快要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了,他不是圣人更做不到放棄,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腦海里幻想罷了。
“不行…不能這樣。”
他踉蹌著穿上鞋,搖搖晃晃的走出了醫院,然后直接奔向了長安巷,雖然每一次呼吸他的胸口都會傳來劇痛,但強烈的復仇意志卻讓他硬撐著就這么蹣跚著來到了目的地。
然后就這么一瘸一拐滿身冷汗的走進了小飯館,在看到正在玩手機的小張哥之后,他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小張哥側過頭看著他,滿臉疑惑。
“圣主…我想變強。”
說完他哭得好大聲,天公似乎在此刻為了呼應氣氛也開始打了一場驚蟄的狂雷,接著便是雨便是跟著下了下來。
玉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而小張哥卻只是把視線重新調整回了手機,清清澹澹的說了一句:“我不會。”
這話是沒錯,小張哥就倆主動技能,其他都是被動技能,他完全不知道什么法術、什么道術,全憑感覺走,心念到了就完成了,他說不會合情合理。
但玉衡聽完卻只是以為這是圣主給他的考驗,他也不起來,就試圖用絕倫的恒心去感動上蒼。
可問題是小張哥真不會…
他跪了能有四十分鐘,外頭的雨越來越大,陳拾穿著個破蓑衣浪蕩著走了進來,低頭看了一眼玉衡,然后把酒葫蘆往柜臺上一放:“老規矩。”
“老陳,你要徒弟不要?”小張哥一邊給陳拾打酒一邊用下巴點了一下地上的玉衡:“你要就把他帶走。”
陳拾摸著下巴上的胡須,沉吟片刻:“按理說,我也該收個徒弟了,但不要他。”
說完,陳拾就捧著酒葫蘆去窗口喝酒去了,這老家伙記仇,他總是記得被那小兔崽子擺EMO惡心的時候,看著他就生理性厭惡,徒弟肯定是不要的。
不過還別說,陳拾如果愿意的話,給玉衡當個師父那是真的沒問題,因為陳拾作為無門無派一個人生抗末法時代到現在的人,他早就人劍合一了,說是當世第一劍客絕對沒問題,之前小馬跟他比劃過,小馬這種自稱為武器宗師的人根本就不是陳拾的對手,人家三道劍指就把小馬打得找不著北。
可能現在的雷龍能跟陳拾打一打,其他人的話…大概也就是虎妞能夠憑借妖身的優勢跟他對抗的,其他十二靈基本都懸。這樣的人如果愿意給玉衡當師父,那真的是再好不過了。
只是可惜,玉衡自己作的孽,現在全得自己還。
正說話間,老遠就聽見小馬哎喲哎喲的聲音,接著就見他冒著大雨一路蹦跳著進了小飯館,他脫掉外套用力擦著頭上的水,坐在許薇那邊說道:“見了鬼了,早不下雨晚不下雨,我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時候下起來了。給我來杯熱飲,要個暖宮活血茶。”
許薇沒說話,只是指了指小張哥那邊的屋子,小馬好奇的竄了過去看了這么一眼,然后就發現玉衡跪在那邊哭得像個死爹的娃。
“咋?”小馬好奇的問了一聲。
小張哥無奈的攤開手:“他沖我喊教練我想打籃球,可我不是教練也不會打籃球。”
雖然整件事跟打籃球沒啥關系,但小馬還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嘿嘿一笑,搬了張凳子來到玉衡面前,坐在上頭問道:“心里頭有恨?”
玉衡輕輕點頭,抹去眼淚之后用赤紅的眼睛咬著牙說道:“此仇不報非君子。”
“少來了。”小馬嗤笑著一揮手:“你還是安安穩穩在這當個服務員吧,一個月好歹還有三千來塊錢呢,還包吃住買保險,以后看著哪個富婆你就傍上去,迷迷瞪瞪的這輩子也就完了。”
玉衡發瘋似的搖頭:“我要變強,我要報仇…”
“你摸著良心自己想想,你這個樣子上哪去報仇,你昆侖山上高手不算多可也不少,還有玉獅子那種怪物,你怎么報仇?你都二十歲了,還這么天真?”
“我能…我一定能。”
“這不是你說能就能的,你要是真能,昆侖掌門還能讓你那騷師姐給奪了?你但凡要是有點出息,你爹也不至于把門派給個外人啊,你看你現在這落魄樣,唉…”
小馬的嘴巴毒說話沖,但說的卻是實話,這一層老皮一掀開,里頭全是膿血,疼得玉衡翻江倒海,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就是現實。
“不過嘛…”
小馬話鋒一轉,玉衡立刻抬起了頭,盯著小馬等待著他后頭的話。
“放在別人那邊,你這樣就沒救了,但這可是十二靈的地盤,十二靈化腐朽為傳奇,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好歹我們相識一場,我也就幫你這個忙。不過你先想好,你一點基礎都沒有,想要快速成高手,那吃的苦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你能不能吃得消,別到時候第二天就喊著自己不行了,那可別怪哥哥看不起你。”
他的話極具扇動性,玉衡甚至連想都沒想就開始冬冬給小馬磕頭,而小馬卻哈哈一笑:“等我把你耗子哥弄來的,你真想成高手,沒他可不行。”
小馬拿起手機給耗子發了個信息:魚兒咬鉤。
干完之后,他轉頭來到了陳拾面前,噼手奪過了陳拾的酒葫蘆:“憋喝了,老酒鬼。”
“小崽子想死?”陳拾眼中兇光一閃:“別逼我動手。”
“你擱這給我裝呢。”小馬回頭一指小張哥:“瞅瞅那是誰。”
陳拾的氣焰一下子就下去了,搶下酒葫蘆說道:“有屁就放。”
小馬立刻換上了一副諂媚的笑容,指著玉衡對陳拾說道:“教他劍術。”
“不。”
“為什么?”
“千金難買爺樂意。”陳拾一扭頭:“好漢說不就不。”
小馬也不著急,往窗口一靠:“你教他會損失啥?”
“不會。”
“那他是不是得叫你一聲師父?你看你這樣,哪天要真的是死了,你就讓自己的尸首臭在外頭?有個徒弟給你送個終,平時伺候著你,給你買酒買肉的。你說誰劃算?”
陳拾仰起頭喝了口酒,沒有做聲。這就說明他多少是有些心動了。
天底下有那不怕死的,但卻很少人不惦記著自己的后事,死可以死但后事肯定得有,別的不說至少得有個人立塊碑吧,哪怕是最簡單的寫上幾個字“酒鬼陳拾”也至少能夠證明自己來過這么人間一趟了。
陳拾明顯是心動了,他老了,雖然看上去還是個中年人的模樣,但曾經想都不會想的病痛已經接踵而至,前段時間他在醫院住院的時候就想到了這一點,看著同病房的老頭孝子賢孫伺候著,而自己如果哪天死了也只是被人撿了去像條野狗似的給燒了,他這一生那真的是一點痕跡都沒了。
“是吧,咱們講個道理,雖然這玩意不是什么美玉無瑕,但好歹能給你養老送終,還有就是你那一身的能耐,就這么帶走了你說多難受啊,你對得起自己你對得起你師父?你師父想看著自己的能耐絕在你這代身上?”
年輕時再豪邁的人物,到了一定年紀都得想想傳承問題,就連郭靖郭大俠都還鑄了倚天劍屠龍刀把《九陰真經》和《降龍十八掌掌法精義》《武穆遺書》啥的都給塞了進去,這為的不就是個傳承么。
陳拾最后的遺憾是跟夙敵的對決,如果真的到那一天找到了夙敵,自己也有徒弟收尸、能耐也傳了下去,那可不就是無牽無掛了么。
一層一層思考下去,陳拾心里大概是有些明白了,不過作為一個老傲嬌,他肯定不可能這么爽快的,于是便指著玉衡說道:“要經脈沒經脈,要命格沒命格,要內力沒內力,要悟性沒悟性,這樣的人你讓老子怎么教?”
“這您可別擔心,這種事包在我們幾個身上,你反正只管教,剩下的交給我們,不行你就揍他。打死都活該。”
小馬的話讓陳拾瞇起眼睛輕輕捏著胡子:“嗯…倒是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