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于法陣中心,路禹和塞拉看到了晨曦領屏障外的狀況。
漫天光流如雨點落下,幾個呼吸間,魔法屏障毫無意外地支離破碎,四面八方涌來的魔法脈絡來不及修復,更強烈的一波洗禮再次降臨。
不只是路禹,塞拉也是第一次見識海妖集團進攻,莊嚴的頌唱匯集成洪流,引動魔力完成轟炸,一切都在數秒內完成,也難怪霍古都說海妖是個棘手的種族。
梅拉漫長的歷史中,背靠大海的海妖戲份一直不重,侵略晨曦領也許能被梅拉的歷史學家認定為“始終立于場外的選手第一次參賽。”
從這個角度,晨曦領已經在梅拉的歷史上留下了值得銘記的一筆,剩下的,就要看這場攻防戰最終結果了。
塞拉將手按在書頁之上,法陣輕顫,色彩變幻,危險的紅光閃爍不止。
海妖轟炸區域的屏障應聲破碎,路禹立刻扭頭望向她。
“本來我們就打算引他們進入晨曦領,抵抗這么久很有誠意了。”
由于第一次正式使用法陣,路禹成為了塞拉的助手,他注視著虛空中的晨曦領投影,問:“那片區域內有四個中繼哨塔,怎么處理?”
“法陣自毀,進入沉默模式。”
“可這些哨塔還能夠反擊。”
說完路禹就后悔了,塞拉眼神里只有嫌棄,她一捋發絲,扯著嘴角提醒:“這些哨塔在成群結隊的海妖面前算什么,在這里吃了大虧,之后的哨塔就無法起到最佳效果。”
屏障外的海妖并沒有一股腦涌入,數十海妖的先遣隊小心謹慎地推進,警戒著周邊的一切,大量的魔法信使遍布空中,顯然是在封鎖晨曦領派來的信使。
自上而下俯瞰這群探入晨曦領的海妖,路禹感覺像是在注視一群剛從陰暗潮濕處偷偷露頭的老鼠,他們自以為萬無一失的信息封鎖實際上只是在做無用功——一只完全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的蝴蝶避開了數只信使,將他們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魔法信使布控,敏捷的先遣小隊進行地形探索,完成在晨曦領內的初集合,再分兵。”海妖大部隊還未展開,塞拉就對他們的行動完成了預測。
“你很了解海妖啊,之前不是說和他們打交道不多嗎?”路禹好奇,“哪得到的資料?”
“確實不了解,不過我見過其他類似的‘高等種族’使用過差不多的戰術。”塞拉解釋,“你應該知道高等種族是什么意思吧?”
“龍、海妖、精靈等等天生親和魔力的智慧種族,因為基本不存在不會魔法的個體唄。”路禹撇嘴,“不要問這么愚蠢的問題,在回家路上,璐璐上的基礎課我可是有好好聽,好好記的。”
塞拉贊許地點點頭,好似在說“認真聽課了,真棒。”
“相較于巨龍、精靈、亞人等種族,海妖很特殊,他們有著一個很顯著的缺點…”
灌木叢中,紫星與一眾戰斗組成員隱匿著,不遠處正是一處被塞拉關閉了法陣的哨塔。
這一隊戰斗組全是女性,身為前黑衣修女,在來到晨曦領后,她們逐漸適應了自己的新身份,修女服也整理干凈,放進衣柜,很少再穿。
但是今夜,她們又一次把衣服請了出來,不過確是西格莉德向領地內的裁縫們訂制的新款,衣服上不再繡著銀絲邊與銀楓葉,而是一輪初生的大日。
“像是回到了過去。”有人坦言。
“氣氛到位了,不是嗎?”有修女則說,“曾經我們守護的是教國的光,現在守護的是我們心中的光,也沒差。”
“但愿你們都記得把衣服裁剪得更短一些,之前教國裁縫還記得我們有戰斗需求…明明是自己人親自操刀,為什么忘記了提供一些余裕,緊繃著戰斗起來可不方便啊。”
“有沒有可能是家里伙食太好,伱胖了…”
本該是嚴肅的場合,閑談時這句話出口卻讓領頭的紫星都有些繃不住了,但她很快臉色一變,低聲提醒:“有信使痕跡,哨塔最后運轉法陣傳來了波動。”
六只模樣各不相同的魔法信使分散巡視著四周,就在其中一只即將飛掠而下檢查灌木叢時,遠處窸窣的聲響令信使們齊齊轉向。
像是什么粗糙的物體在地面上摩擦,有些重疊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傳出去很遠。
直至信使全部遠離,一位修女說:“領主大人到底打算用什么對付海妖,我們的任務竟然是趁亂截殺受傷的入侵者。”
“我記得沒錯,土木組神秘兮兮建造的那座圓柱體建筑今天開門了?”
收到先遣信使送回來的消息,濁水部族的烏革大惑不解,他反復向那位先驅信使確認。
“怎么這么快就有海妖掉隊、迷路了嗎?”烏革喃喃自語。
濁水并非大族,在這次搶奪岸邊領土的戰斗中,他們始終處于觀望狀態,既不愿意冒著風險去其他可能還有機會的海岸線碰運氣,也不愿意和紅色激流、深綠海妖、沉默礁石這些大族起沖突。
進攻晨曦領給了不少濁水這樣的部族希望。
“對付不了強大的同族,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小小的人類城邦?”不少同族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參與了進來。
烏革在魔力潮后才正式成為六階海妖,實力算不上強大的他已是部族內的祭司之一,與其他狂熱的海妖不同,他進入晨曦領后始終小心謹慎。
“對方可是主動出擊擊潰了兩個部族的城邦,即便海妖最終會取得勝利,但如果不小心碰上了對方作垂死掙扎的主力,豈不是死路一條?”抱著這樣的心態,烏革探索的速度極慢。
“祭司大人,我們始終落后其他先遣隊,這么磨磨蹭蹭,其他隊伍接敵也是很正常吧。”
雖然沒有明說,但是由沉默礁石為首的幾個大族是鼓勵對晨曦領所有人進行徹底屠殺的。
要么不做,要么做絕。
既然要殺戮,那么首級就成了戰功的象征,瓜分戰利品時有足夠的首級底氣也能更足一些。
身后是還未上岸,等待著部族勇士為他們奪來土地的族人,備受期待的烏革一路慢慢吞吞深受同行海妖的詬病,之前礙于祭司身份不好明說,此刻聽聞開始出現傷亡,隊伍氣氛一下變了。
“祭司大人,通過受傷的海妖,我們可以知道對方的不少信息啊,信使可是把消息告知了周圍所有小隊的,我們再這么慢悠悠的,一無所獲怎么回去面對族人?”
同伴的靈魂拷問讓烏革動搖了,尾巴煩躁地在地面甩動了兩下,最終他選擇了轉向,前往信使所說的地點。
沿途烏革看到了尚未干涸的血跡,他謹慎地用手指蘸了蘸,輕輕舔了一口。
“海妖的血,人類的氣味更重…”
這個發現讓烏革內心的警惕消去了大半,看樣子先遣海妖確實取得了一些戰果,總體看來,晨曦領受損更大。
“集體使用風之庇護,不再隱蔽,加快速度前進!”
順著仍然殘留的魔法氣息追蹤,烏革來到了一處坑坑洼洼的凹坑之內,中間低地面高的地勢不知為何沒有積水,坑底部像是被無數巨獸踩踏,又像是有一雙大手反復捶打,滿目瘡痍,難以想象這里之前究竟發生過什么。
“祭司大人,快看!”
凹坑中,三只海妖被沙石半掩,血流如注,他們身旁散布著兩局傷痕累累的人類尸體。
“戰利品!”
濁水的海妖眼睛發亮,就連烏革也有些詫異,他現在竟然有些期待那三只海妖已經身亡,如此一來自己便是白撿了戰功!
然而這份興奮伴隨著看到一個海妖身子顫動,不斷發出含混的囈語而結束,烏革制止了已經生出惡念的同族,用力地對他們搖了搖頭。
“我們是海妖,不是無恥的異族,既然聯合進攻,他們便是我們的盟友,救治他們!”
眼看祭司下了死命令,幾只蠢蠢欲動的海妖只能不甘心地嘆了口氣,主動上前查看他們的傷勢。
“你是哪個部族,感覺如何?”
實在不放心這群被利益沖昏頭腦的族人,烏革主動走上前,手心涌動著湛藍色的波濤,打算向受傷海妖體內注入精純的水元素。
“啊啊…”
“你說什么?”烏革手已經按在這只海妖血流如注的手臂上,身子卻像是過電般顫抖。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他甩開了纏上自己的那雙手臂,急退!
這只海妖體內流出的為什么是人類的血!
“吼!!”
近在咫尺的魔力沖擊撕碎了一位伴隨烏革救治的族人,澎湃的魔力如箭矢,趨勢不減,在貫穿了另一位濁水部的海妖后才徹底消散。
看到族人頃刻斃命的烏革目眥欲裂,憤慨地大喊:“敵襲!”
三只海妖,兩具人型尸體晃晃悠悠的起身,他們雙目漆黑無光,動作僵硬,毫無生氣。
言靈吟唱,魔力密集轟炸了五具詭異的人型。
煙塵散去,烏革下意識后退了兩步:“沒有受傷…為什么…等等,這是人偶,是特殊構造的人偶,不要用魔法!”
烏革還是說慢了,海妖人偶尾巴有力地甩動,速度驟然加快,迎著言靈直沖而來。
魔法濺射地面讓他們的行動略微停滯了一會,直擊的魔法則像是打在了一層厚厚的屏障上,被層層消減,最終完全消散。
“這是破魔人偶,看在黑光之神的份上,別他媽用魔法了,拉開距離!”
烏革用風魔法打算推同伴一把,但是海妖人偶沒有給他這個時間,那條用于趕路的尾巴重重地拍擊在執著于言靈的海妖身上,強悍的力道粉碎了他們體表的鱗片,更是震碎了他們體內的器官。
兩個樣貌普通的人型手持雷電屬性的光鞭,手起鞭落,將好幾只海妖的鱗片炸得四分五裂。
烏革內心震怖,這是有計劃的針對,言靈之力需要海妖之鱗增幅、引導,一旦被破壞,他們的言靈力量將不再完整!
人偶總是笨拙的,無法完成更多的操作,那么擊殺了先遣隊的必然另有其人!
“撤退,撤退!”
依靠轟炸地面,阻止了人偶補刀族人的烏革急呼,但是他帶來的二十余人已經亂了,他只能攙扶起離自己最近的一位同伴。
還未來得及辨別方向,烏革看到了從陰影中陸續走出的人影。
黑白相間的修女服在夜風吹拂下,獵獵作響,這群本該侍奉神明的神職者手中流淌著不同形狀的光。
烏革認得這個魔法,這是教國特殊的光魔法光輝真意。
紫星吹了個口哨:“我對你一路上的判斷十分欣賞,也認可你是個優秀的海妖,如果在別的場合相遇,我會忍不住請你喝上一杯冰涼的麥酒…很可惜,你今夜踏入了晨曦領,這里是我們的家園,入侵者不受歡迎。”
“卑鄙的人類!”烏革咬牙切齒,“卑鄙的人類!!”
“卑鄙?”紫星呵呵直笑,身后的黑衣修女們也是如此,無情地譏嘲著眼前的海妖們。
“你們踏上了不該踏上的土地,褻瀆了我們的家園,卻希望我們以禮相待…大海太寬容了,以至于海妖們忘記了,你們千百年來從未有過大規模的戰爭,也未曾參與過慘烈的搏殺,那些部族之間摩擦產生的傷亡與這片土地上流血的歷史相比就是小孩子過家家。”
“生存從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沒有道理可講,不存在對錯正邪、卑鄙正直。”
借由紫星的口,路禹說:“它一直是你死我活的…當你們消滅那個善良的族群時,就該想到事情會變得更糟。”
“海妖,歡迎上岸。”紫星為這段對話補充了自己所想的最后一句,“這是陸生種,不得不品嘗的必然。”
一人動,全員動,教國時期便心有靈犀的黑衣修女化作一道道黑影殺入海妖小隊之中,流淌著神圣光輝的武器不斷揮舞,鮮血染紅了大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