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車隊緩緩出發,最終消失在視線之中,城墻上的李月辰仍然雙手撐著下巴,手肘支撐在墻垛中間。
“辰兒,為何還不回去?”李治問道。
“大哥回去了,有些難過。”李月辰回答道,“日后會有一段時間見不到面了。”
武則天在旁邊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無礙,長安距離此地也不算太過遙遠,若是有事,派快馬送信,兩三天便可到了。”
李月辰點點頭:“嗯!”
答應一聲之后,李月辰也找回了自己的好心情,跟李治夫妻倆一起去仁壽殿聊了會兒天。
至少從態度上來看,前段時間自己發表的那一套言論并沒有引發李治的反感,甚至隱隱之間似乎還有點支持。
李月辰對此表示已經不出意料了,畢竟上次李治主動提出來讓她入朝為官就已經說明他的思維不同于常人了。
時間即將進入十月,李月辰在皇家農莊對小孩子們的教學也加快了一些進度。
這些孩子們也算聰明好學,每天都會用木炭條在墻壁上寫字,記得都挺牢固的。
李月辰打算明年就開始給他們加數學課,同時,因為他們住在村子里,可以隨時讓他們計算農作物等等作為實踐,應該可以掌握的更快一些。
要說唯一有些可惜的就是她沒辦法教這些孩子們習武,不然的話也算能讓他們將來當兵多一條路。
大唐重視軍功,若是能在軍隊里面混起來,將來也能實現階級跨越,徹底翻身。
但很可惜,習武必須要保證營養,她現在還沒錢讓這些孩子們每天吃肉來支撐高強度的訓練。
而且還要考慮到可能受傷之類的情況。
他們畢竟不能跟自己比,首先自己天生就力氣大,說不定正好是屬于那種有天賦的。
再加上每天練功完畢之后會用各種草藥泡澡,這種奢侈的方式,他們是用不起的。
所以只能教一些文化而已,至于說將來有沒有機會上戰場去博個軍功,那就看情況了。
結束了今天的教學之后,李月辰又去農田里面看了看。
現在田地邊上都已經豎了不同的牌子,記錄不同的肥料配方等等,用來做對比試驗。
巡視了一圈之后,沒發現什么問題,李月辰點點頭,回到了村子里,上了馬車離開。
馬車搖搖晃晃的行走在回宮的路上,福來看她表情似乎有些惆悵,忍不住問道:“殿下可是有何煩惱?”
“錢啊。”李月辰嘆了口氣回答道,“若是想要供他們紙筆學習,太貴了。”
福來點點頭:“確實,現如今紙價極貴,以南市店鋪,確實供應不起。”
所以說,這也是這個時代學習成本昂貴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是說到造紙術…李月辰也覺得犯難。
這玩意兒學過確實是學過,但那畢竟都是紙上談兵,自己從來沒有去過造紙廠,也不知道這玩意兒到底是怎么操作的。
但如果有必要的話,確實應該試試,如果能把紙價格降下來。那么紙上記錄的信息也能跟著降價!
在一千多年之后,信息已經變得極其廉價。
這個時期流行的紙是藤紙,一般用來上供皇家或者權貴之家才能用得起。
略微低檔的是麻紙,質量不算太好,很脆,而且也比較厚。
“這樣,你派人去打聽一下,現如今的造紙工藝…最好是直接找個造紙匠來跟我說說。”李月辰道。
福來表情有些為難:“殿下,這不妥吧?如今城中造紙坊皆為世家把持,若是讓他們知道…”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上次李月辰被綁架未遂那事兒還歷歷在目呢。
雖然說最終沒有成功,而且被誅殺了不少人,但真要這么干了,很可能會引起更大的反撲。
“莫非還要大張旗鼓不成?悄悄的去唄。”李月辰擺了擺手。
雖然作為公主,強行找個工匠過來命令其說出來完全沒問題。
可如果真這么干了,可能又會引發一系列麻煩事兒。
現在別說李月辰,就算是李治這個皇帝都沒有能跟所有世家為敵的力量。
真要撕破了臉皮,弄不好就要天下大亂!
說到底這制度就有問題!
雖然說是君主專制,但皇權也并不集中,就好比是一個大公司一樣。
皇帝是CEO,世家是股東。雖然說看起來皇帝是老板,但股東同樣也有不小的話語權。
想到這里,李月辰撓了撓頭發,以前歷史課本上好像說過,明清時期皇權倒是高度集中的。
可問題是這倆朝代的下場也擺那兒了,這就說明皇權高度集中似乎也不一定就是一件好事兒,萬一攤上一個昏君,那就算是徹底廢了。
一想到這里李月辰就感覺腦袋疼,她想要的是讓這片土地上的生命盡量少經受一些戰亂和災難。
但現在卻發現不管是皇權分散還是集中,都不是什么好辦法。
難不成還要想辦法摸索一套新的,并且符合當下環境的新制度出來?
更重要的是自己必須有足夠的力量確保這個制度能實行下去,那就表示需要得到皇帝的支持。
但老爹還能活幾年…真的不好說。畢竟好像自古以來長命的皇帝真的沒有幾個。
那到時候當皇帝的應該是老媽了吧?她會支持嗎?
想著這令人頭疼的問題,李月辰感覺有點困了,于是便靠著車廂閉上了眼睛,打算瞇一會兒。
這馬車速度不快,搖搖晃晃的,正好比較合適。
看到李月辰閉上了眼睛,福來也不再言語,開始思考著用什么方法來完成公主交代的任務。
馬車進入東都城內,周圍就一下子變得熱鬧了很多。
路過一些其中有著酒肆的坊市之時,還能聽到里面有大量調笑的聲音。
本來也沒有進入深度睡眠的李月辰睜開了眼睛,站起身拉開窗簾看了看,感覺路上的一些富貴公子哥們都在一臉不可思議的說著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李月辰發明的折扇如今已經從宮里流落到了外面,并且被成功的仿制了出來。
只不過因為扇面需要用到絲綢,造價有些昂貴,所以一般人用不起而已。
但很快就有不少公子哥們發現了這玩意兒是個裝逼利器,所以幾乎到了紈绔們人手一把的地步。
但這即將十月的天氣還在手里拿著這玩意兒…雖然說沒有打開吧,但還是讓李月辰感覺有些怪異。
正心中好奇著,突然之間看到四五個公子哥結伴往旁邊的酒肆而去。
李月辰咧嘴一笑,掀開車簾,對旁邊跟著的監門衛招了招手。
“殿下有何吩咐?”
“去把那人給我叫來!”李月辰指了指幾個公子哥中間的劉晃,“就最瘦的那個!”
“喏!”
監門衛答應一聲,徑直向即將進入酒肆的劉晃走去。
劉晃跟著自己的狐朋狗友正準備進門,突然看到一個身穿便衣手持橫刀之人攔在了面前。
“你是何人?”劉晃抬頭問道,“為何在此攔我等去路?”
“小郎君,有人請您過去一趟。”監門衛行禮回答道。
旁邊的朋友直接開口道:“喲,好大的架子,知道…”
劉晃抬手攔住旁邊的朋友,他看這監門衛有些面熟,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于是上前兩步,低聲問道:“何人?”
監門衛也低聲回答:“公主殿下,馬車就在坊門之外。”
劉晃點點頭,轉過頭對朋友們微微行個禮:“好了,你們先進去,我去一趟,隨后就來!”
說著,便一路小跑來到馬車前,恭敬的行禮道:“見過…”
“免了,先上來吧!”李月辰的聲音從馬車里傳了出來。
劉晃答應一聲,爬上車架,掀開門簾進入其中。
進來之后還是恭敬的行了個禮,隨后才跪坐在門口處。
“不知殿下有何吩咐?”劉晃看著她問道。
“今日我回來,看這到處都是笑聲,是發生喜事了?”李月辰問道。
劉晃微微一笑,伸手從懷中拿出一張紙:“并非喜事,而是…”
一邊將手中的紙遞了過來,一邊輕輕解釋起來。
聽完了他的解釋,李月辰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簡單地說,就是有個叫盧照鄰的,社死了!
說起來這名字很耳熟啊,好像以前在語文書上見過好幾次。
原因好像是他前些年在巴蜀那邊把一個女孩子的肚子給搞大了,然后就失蹤了。
而恰好前段時間駱賓王途徑巴蜀,遇見了那個被他始亂終棄的女人,聽說了這件事情之后,馬上寫詩開噴。
經過一段時間的發酵,這首詩在這幾天傳到了洛陽,并且很快就在市井之間流傳開來。
這也算是這年頭為數不多的明星八卦了,一時之間整個洛陽城基本都在討論這件事情。
剛剛劉晃遞過來的紙上寫的就是這首詩,名叫《艷情代郭氏答盧照鄰》,不少,挺長的。
李月辰大概看了一眼,雖然她對詩詞這東西一向不了解,但也能看出大概意思就是說他移情別戀,始亂終棄等等…
古人的娛樂生活很匱乏,所以明星八卦一般都能聊上好多天甚至好幾年,看來這位主人公應該有的受了。
搞清楚了事情之后,李月辰也沒有在這里多待,隨意聊了幾句之后就回宮了。
回到了安福殿,李月辰看到兩個姐姐和上官婉兒都在,便跟她們聊了聊剛剛聽到的八卦,隨后還將那首詩拿出來給她們看。
兩個姐姐的關注點明顯不一樣,比起這首詩,宣城公主更在意的這件事情本身。
而義陽公主則是對那首詩大家贊賞。
上官婉兒也保持同樣的態度,說這首詩文采斐然什么的。
李月辰也閑著沒事,便坐下跟她們聊了起來。
直到吃過晚飯之后,義陽公主和上官婉兒還在解讀這首詩,似乎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去探尋背后的故事。
李月辰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出了這種事情,那這個盧照鄰日后還有臉出去見人嗎?
不如說,在這看重名聲的古代,他以后還能繼續生活嗎?
李月辰想這些的原因是為了以后,畢竟大唐的首都在長安,她不可能永遠呆在這里的。
所以以后肯定要請一個老師來教導那些孩子們,自己也不知道誰有那個能力教得好他們。
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盧照鄰既然是不少人都認識的才俊,文化底蘊自然不用多說。
如果能讓他到自己未來想要建立的學校當個老師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想到這里,李月辰忍不住點了點頭。
臨睡前,對福來安排道:“明日去打聽一下這個盧照鄰人在何處,我想見他一面。”
“喏!”福來答應一聲。
第二天,李月辰跑去了軍器監,看看自己想要的唐刀打造的如何了。
這個年代想要打一把好武器是很慢的,尤其是這種公主點名要送給圣人的禮物,更是半點馬虎不得。
雖然已經開工了,但現在也才剛剛開始,甚至都還沒有成型,工匠們還在不停的鍛打著。
看著鐵匠們將燒紅的鐵塊放在鐵氈上來回不停的敲打,李月辰忍不住心中驚訝,好家伙,這所謂的“百煉鋼”不會真的是要折疊鍛打一百次吧?
不過她對這個也不太清楚,只是軍器監的監丞信誓旦旦的保證肯定能在年底做出來。
他都這么說了,李月辰也沒有多問,這東西本身也不是有難度的玩意兒,完全可以相信他們這些專業人員。
出了軍器監,李月辰打算去問問高爐試驗品的方案他們拿出來了沒有。
這么多天了他們也沒個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害怕做不好而被怪罪,所以故意躲著。
李月辰也打算去催催他們,這東西能早一天做出來,就能早一天享受到其帶來的便利。
還沒來得及找人呢,福來突然過來了。
“怎么,事情辦完了?”李月辰問道。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原本以為要花不少時間,沒想到這還不到黃昏就已經回來了。
福來表情有點糾結:“殿下,盧照鄰…被抓了。”
“被抓了?”李月辰一臉疑惑:“所犯何罪?”
“這…并未犯罪。”福來低聲回答道。
聽到這樣的回答,李月辰微微皺起了眉頭:“可是得罪了人?”
福來表情有點糾結,低聲回答道:“好像…跟殿下表兄,武三思有些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