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高遠,繁星點點。
大地上的山川與天相比,都顯得非常藐小,更不要提居住在山川之間的生靈。
但是今天晚上,卻有三個被白光包裹著的身影,好像是從比天更高的地方,墜向大地。
其中一個身形修長的青衣男子,在脫離云層,靠近地面的時候,忽然雙手一開,掙脫了身上的白光,速度驟然放緩,袖袍揮動,將身邊的兩個人也解救出來,調整身姿,緩緩下落。
他們落在了山腳下的一片田地之中,不遠處就是農家屋舍,沐浴在夜色下的一片村莊。
“哎喲,咱們這回傳送,可是拿的戰團庫存里的高檔傳送神符,這也能被打下來,咱們輪回者,真的是越來越不安全了。”
三人中身材最高大的那個男子,頭發極短,是個長臉,眼睛很顯精神,耳垂寬厚,下巴上能看出青色的胡茬,穿了件樸素寬松的灰色僧袍。
剛一落地,他就敲了敲自己的脖子,抱怨了兩句。
此人名叫慕容長海,是北冥小隊的隊員。
那個微閉著眼、臉上好像還有點嬰兒肥的青衣男子,正是他們的隊長,齊云高。
另外一個腰配長劍的白發少女,也是小隊成員,名叫方白雪。
他們是隸屬于長生戰團麾下一個中型戰團,而且可以說是那個中型戰團的核心骨干。
在至高戰團之中,長生戰團的氛圍是出了名得好,只要能通過考核,加入進去,正式成員的種種福利,也絕對沒得說。
在混沌之潮和秘語策劃那次主神光球大沖撞的時候,長生戰團的主神光球,甚至因為平時跟其他戰團的往來最為平和,超然物外,所以并沒有全部被牽扯進去。
可是后來,當至高戰團之間開辟的戰區越來越多,就算是長生也沒有辦法繼續置身事外了。
北冥小隊這次的任務,本來是要護送自家戰團的一批物資進行轉移,沒想到傳送到一半的時候,遭到了截擊,小隊成員流落各方。
只有他們三個比較幸運,聚在一起,有驚無險的來到了這個世界。
“別貧嘴了,我們身上帶的物資是最重要的一批,那些截擊我們的人,如果是奔著物資來,也有可能追我們到這邊。”
齊云高的臉色不太樂觀,眼簾掀起來的時候,似乎有千萬種深淺不一的氣流,在他眼中浮浮沉沉,分分合合,變化無窮。
他是突破了“氣關”的七星級輪回者,如今正是用純能量的視角,從各層次能量變化的角度,來收集這個世界的情報。
凡存在的,必有痕跡,能量之中皆有記錄。
用這種方式收集情報,是最為全面,安全性也最高的一種手段。
如果這個世界本土存在強者的話,或許他們可以借助這個世界的部分本土勢力,跟追擊者周旋。
如果這個世界本身沒有什么高明的力量體系,那可能就要選擇拋棄眼前這個星球,進入廣袤的宇宙太空,才能想辦法跟那些追擊者拖延更多時間,等待支援。
“嗯?這個星球上,好像有好幾名七星級的強者,甚至在歷史上好像還有不少隕落的七星級強者痕跡,不錯,不錯,水還挺深的,看來我們可以直接在這個星球上落腳。”
齊云高臉色緩和了一些,把自己剛才收集到的消息,傳達給兩個隊友。
這個星球上盛行的力量體系,是偏向仙道武道方面的,當今時代最強大的勢力是天蒙帝國。
可是這個帝國崛起還不足百年,擴張的速度太快,手段血腥,屠城無數,破國過百,很不得民心,天下各地都有反抗他們的勢力,而且近年來愈發壯大。
各路起義軍的整體實力,已經快要能夠跟這個天蒙帝國分庭抗禮了。
“這不就是元朝嗎,同樣有鐵木真、忽必烈這些人,只不過建立的王朝不叫大元,改叫天蒙了。”
慕容長海說道,“既然這樣的話,這個世界可能也有朱元璋。偏重仙道武道的世界,往往都有氣運庇護之說,朱元璋應該就是這個時代應運而生的那個人,我們到他身邊去,可操作的空間就大一些了。”
齊云高搖搖頭:“目前這個世界存在感最強的,還是天蒙帝國。”
“要是我們跑到起義軍里面去,單股義軍并不足以給我們提供足夠的助力,況且我個人還是對義軍的觀感好點,要是因為我們的緣故,給這些義軍帶來無妄之災,有點不符合我的審美。”
慕容長海點頭:“懂了,我們想個辦法混到天蒙帝國那邊去,到時候利用他們對抗追擊者,不管死哪邊的,我們都能拍手叫好。”
齊云高笑道:“沒錯,我望氣收集的情報還不夠細致,你用我的情報做引子,來觀察一下因果吧,看看我們從哪里介入最為有效?”
慕容長海的來歷獨特,雖然以正面戰斗和自身修行境界來論,他只能算是六星巔峰的水平,但是他的本體,卻是來自八星級多元創世者的一顆眼球。
當初那個多元創世者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樣的敵人,真身被磨滅之后,這顆眼球之中也沒有了任何屬于他的痕跡,但是卻偏偏保留了一點生機,落入某個平凡的世界,在鐵嶺之中過了多年。
后來開山鑿路鋪鐵軌,這顆眼球意外重見天日,化成一個嬰兒模樣,被人收養,雖然不懂修行,卻還是成了當地有名的半仙。
到了“四十歲”的時候,他去相親的路上出了車禍,被主神空間選中,成為輪回者,逐漸將自己的天賦挖掘出來。
長生麾下的各個戰團,都特別擅長培養這種身世奇特的輪回者,使他們在同境界中,總會有一些出人意表的大優勢。
慕容長海在觀測因果這一項上的能力,完全不遜于八星級的輪回者,雖然他只能觀測,而不能像正常的八星級輪回者那樣,直接出手干涉。
此刻,他手里好像搓著一根無形的線香,念念有詞,閉上了自己的左眼,右眼頓時變得一片透明。
周圍的山川景物在他眼中急劇縮小,很快,一顆星球的虛影就浮現在他的眼球表面,緩緩旋轉,然后又再度放大,使得這顆星球上一些本該無形的因果絲線,變得越來越清晰。
要想探查因果,不可能只探查現在這個時間點的信息,一定會向上追溯,才能夠懂得前因,理清整個局勢,找到最好的切入點。
慕容長海順著這些絲線向過去觀望時,原本只準備看一看過去幾十年的因果演變,也就夠了。
沒想到,就在他這一看之下,憑空涌出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吸力,將他的視線向著更久遠的時光拉扯過去。
處于他眼球表面的星球虛影,旋轉的速度瞬間暴漲,乃至于浮現出更多大同小異的星球影像,千千萬萬,密密麻麻,不可數清。
他感覺到時光好像在倒流,瞬息之間就是萬年,百萬年,千萬年,十億年。
到了五十億年前,這些星球甚至都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宇宙倒流的景象。
慕容長海的身體顫抖起來,只覺得自己已經被一種沒來由的大恐懼所淹沒。
那是因為他所觀測到的東西,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意識所能接納的極限。
更讓他恐懼的是,他明明能感覺到這些東西已經超越了自己的極限,甚至是連自己的本體,那顆來自多元創世者的眼球,都未必能夠承擔的程度,可是他自己,并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就好像有什么東西非要他觀測所有的因果,所以在他完成這件事情之前,不會被毀滅。
那么,完成之后呢?
有時候,觀測因果,本身也是在制造一層更大的因果。
當他這個用來制造新因果的工具,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那股在冥冥中驅動著他的力量,還會在乎他的下場嗎?
“長海!長海!!!”
遙遠的、仿佛從真空到自然表象,所有種類的元氣潮汐在呼嘯的聲音,轟然傳來。
齊云高果斷的一拳打在慕容長海眼睛上,想要遮住他的視野。
可是慕容長海還在不斷的顫抖,仿佛陷入了永恒的噩夢,無法清醒過來。
方白雪突然出劍,精巧無比的赤色劍光,挑起了慕容長海左眼的眼皮。
慕容長海這才驚醒過來,跌坐在地,發出劇烈的喘息。
齊云高連忙問道:“怎么回事,莫非本土強者中也有精于因果推算的高人,剛才趁機對你做了什么?”
“不,不是,是這個世界本身有問題…這個世界的因果…”
慕容長海又抖了一下,呼吸幾乎停止,過了一會兒才緩過來。
他雖然清醒了過來,但在那最后的瞬間,他好像看到了這個世界的時光源頭,看到了創造這個世界群的東西。
那是一大團漩渦亂麻般的因果痕跡。
強者創世,并不奇怪,但是開天神通之中,絕大多數都是以陰陽光暗之道,或者是以萬力塌縮之法,劈開混沌虛無,創造時光源頭。
創世之前,此界本無因果,哪有誰會以因果類的神通創世的?!
就算真有誰突發奇想,用因果類的神通創世,為了保證因果的順利演變,也肯定要以本體坐鎮,長久維護。
可是那時光源頭中并無什么強者本尊坐鎮的跡象,而且所有的因果痕跡,亂得簡直難以言喻。
亂到這種樣子,還在不斷疊增,只怕就是混沌海產生亂流的時候,都亂不到它這種程度。
如此混亂的因果,卻偏偏能產生一個看起來很正常的世界群形態…
慕容長海實在是理解不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行,不行。”
慕容長海一把抓住了齊云高,“隊長,這個世界的問題太大了,我們還是想辦法離開這個世界吧,大不了在混沌海中隨波逐流,等待救援。”
齊云高眉頭緊鎖:“離開這個世界,進入大虛空界海,確實可以做到,但是我們是被截斷傳送,跌落到這個世界來的,誰也說不清,現在這個世界外側是什么情況。”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急成這個樣子?”
慕容長海定了定神,講述了一下自己的經歷。
齊云高若有所思:“照你這個說法,雖然從因果角度來看,這個世界群很奇怪,但是這個世界群內部各種世界形態,還算正常。”
“時光源頭是位于多元宇宙層面的事物,我們只不過是在單一宇宙內的一顆星球上活動,只要別動用因果類神通,應該就不會跟時光源頭里的那團東西產生呼應。”
慕容長海遲疑道:“這…”
“你別自己嚇自己。”
齊云高勸撫道,“反正我從元氣角度觀測世界,是很正常的,很可能因為你的本體是多元創世者的眼球,所以才會引發這樣的異變,而你自身的境界,又遠達不到那種程度,才會覺得無法理解。”
方白雪這時也說道:“我只是六星級而已,但隊長出拳之后,我再出劍挑起你的眼皮,你就能夠驚醒過來,這其中起到關鍵作用的,顯然還是你自己的神通。”
慕容長海的神通,必須閉左眼,睜右眼才能發動,如果右眼被遮,左眼張開就會中斷。
既然他這個神通機制還能照常運行,或許就說明那股莫名的吸引力,并沒有超過他眼球本體所能承受的層次?
慕容長海如此想著,卻還是不能徹底安心,只好說道:“可是,不能觀測因果的話,我們要怎么介入天蒙帝國?”
“諸位要想擺脫追擊者,也未必需要混入天蒙帝國,不如到我這里來聊一聊。”
清朗的聲音,忽然在他們周圍響起。
三人都是一驚。
齊云高隨即感覺到什么,傳音給隊友:“好像是本土的七星強者,看來他在七星級的修為比我精深不少,搞不好他捕捉到了不少有關我們的信息了。”
“我確實聽到了你們的對話,也對你們的來歷略知一二。”
那個聲音笑道,“所以,不要玩什么遮遮掩掩的把戲,直白一些吧。”
齊云高沉聲道:“至少你該先報上自己的名號吧。”
那人當即答道:“吾乃老君山中,奉天真武祠之主,鳳鳴道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