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16日。
陰歷六月二十三。
宜結婚、會親友、出行、打掃、搬家、喬遷、訂盟。
鵬城五洲皇冠大酒店的婚禮宴會廳。
一群白鴿從宴會廳中央的透空天窗處飛向藍天。
參加婚禮慶典的數百名賓客紛紛鼓掌。
白鴿飛后,舞臺一側宴會廳側門打開,穿著潔白婚紗的鄭妮,身后跟著兩個花童,男孩十歲左右,穿西裝戴紅色小領結,英俊帥氣,小女孩也就五六歲,穿著小款白紗禮服,玉粉可愛。
盧梭和朱諾坐在親友的第一桌,瞧著自家兩個孩子給鄭妮做花童的可愛模樣,十分開心,朱諾拿著個相機不斷地拍照。
鄭妮慢慢走到舞臺中央,面對著她的丈夫,當然,儀式未完成,他們還算不上真正的夫妻,但只要沒人搗亂…
正對舞臺的宴會廳大門被勐地推開。
參加婚禮的數百賓客勐的回頭。
就看到一個男人站在那。
他大概三十歲左右,衣服很隨意,是T恤和牛仔褲,頭發也很凌亂,顯然沒經什么打扮就來了,是來參加婚禮的嗎?來得這么晚有些失禮吧?
但有人認出了他。
“這不是…練短跑的田時偉嗎?”
田時偉在鵬城有著不小的名氣,一大半是由于他是國內最頂尖的短跑運動員,在歷次國際賽事上屢屢斬獲殊榮,2016年里約熱內盧奧運會上,田時偉與盧梭、張震和孫廣府組合的4×100接力隊,蟬聯金牌,被稱為短跑F4的四個運動員,知名度非凡。
另外一小半田時偉的名氣,則來源于他的花邊新聞,本身有名氣,又是鵬城知名連鎖珠寶品牌‘金玉麟’的少東家,家財巨萬,鵬城人民都知道田時偉換女朋友像是換衣服一樣隨便,什么女記者、女明星、女舞蹈演員、女模特等等,緋聞已經傳得鵬城百姓見怪不怪了。
田時偉來干嘛?
于是,所有人就在疑惑中,聽到田時偉大喊:“這婚事我不同意!”
每個人都驚呆了。
你不同意…你誰啊?
驚訝的人群中,盧梭和朱諾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驚,田時偉這家伙這是抽什么瘋。
就見田時偉一邊喊一邊跑了過來,對這樣一個短跑運動員來說,宴會廳從正門口到舞臺這不到100米的距離更是轉瞬即過,夾道桌旁坐著的賓客,甚至感覺身邊有‘嗖’一下風聲掠過,然后,田時偉已經到了舞臺上,抓著新娘子的手,盯著她的眼睛:“你不能嫁給他!”
搶、搶搶親?!
這個念頭涌進所有人腦中之后,立刻意識到,這是以前只能在電影里見到的大場面啊!
大家的第一反應,是拿出手機開拍,2013年后大陸智能手機銷量井噴,連很多不擅學習的老年人也開始學著拿手機、發語音、拍照片,所以這一片高舉的手機中,有很多是顫巍巍老人的手拿著的。
而更近處的親屬們,當然沒那么多閑情,鄭妮的父母立刻站了起來,但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好,至于男方的父母,就更是表情愕然。
就在這萬眾矚目之下。
鄭妮望著田時偉。
田時偉望著鄭妮。
兩人四目相對,然后鄭妮臉上逐漸浮現出一抹紅色,這紅色越發凝重,連帶著眼中也有淚花。
下一刻,她‘啪’得甩了田時偉一巴掌,吼著:“你有病啊!”
“我…”田時偉正要說話。
襠部遭受重擊。
田時偉訝然低頭,就瞧見腰馬合一的盧勝錦正把拳頭砸在他的要害上。
“勝勝,我可是你叔…”田時偉氣息微弱地說。
“我媽讓我今天保護好新娘子!”盧勝錦正氣凜然地說。
田時偉推金山倒玉柱倒在地上,捂著自己的褲襠像是一尾被煮熟的大蝦,盧勝錦這小子這怪力越來越可怕了,世界短跑冠軍生出來一個世界拳王苗子啊…田時偉痛得眼前一陣陣發黑,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田時偉再醒過來的時候。
人在醫院。
眼前都是白色。
還有個穿婚紗的新娘子。
新娘子背后則站著新娘子的父母,新娘子父母身邊還有新郎的父母,至于新郎,正在外面抽煙呢,醫院不讓抽煙,所以新郎是蹲在醫院門口抽的,瞧著十分生氣。
的確生氣。
好好的婚禮被攪和了,而這個男人暈倒后,新娘子連婚都不結了,只想著把他送醫院,這種反應,也讓雙方家長開始爭吵,這爭吵從酒店一直吵到醫院,接下來是護士看不下去,才把他們都趕了出去。
現在病房里總算清靜下來。
只剩下田時偉、鄭妮、盧梭和朱諾,當然還有兩個娃娃。
見田時偉醒來,鄭妮焦灼的表情一松,然后又冷峻起來,帶著寒意說:“田時偉!你是想我死嗎?”
“不,鄭妮,小妮,你不能死,你得嫁給我。”田時偉真誠的說,“我終于明白了,我愛你!”
“…去死吧!”鄭妮一拳砸在田時偉鼻子上,然后轉身就走。
田時偉‘啊呀’一聲慘叫。
但他的慘狀,再也吸引不來鄭妮的關心了。
“老田你可真是不作不死。”朱諾感慨一聲,追著鄭妮出去了。
盧梭則追著朱諾出去,因為外面兩方家長的爭吵聲越來越大,他怕朱諾和鄭妮吃虧。
此刻,病房只剩下兩個娃娃和田時偉。
田時偉瞧著盧勝錦,盧勝錦向田時偉憨憨一笑,說:“田叔,我完成任務了吧?”
“是,完成任務了。”田時偉嘆了口氣,覺得自己襠下仍然一陣一陣劇痛襲來,十分懷疑自己是否還有傳宗接代的本事,“田叔謝謝你,但如果田叔再也生不了兒子了,就讓你爸把你過繼給我!”
“原來你們是‘狼狽為奸’。”小朱蒂恍然。
隨著年齡增長,小朱蒂的成語能力越發豐富,表達也越發準確。
“DD,這個詞難聽了點。”田時偉說,“勝勝這是‘助人為樂’。”
“不不不~”小朱蒂可愛地搖著頭,“哥哥沒有助人,田叔你也沒樂,頂多算是‘狐朋狗友’。”
沒啥文學素養的田時偉一時語塞。
盧梭家真是生了兩個小怪物,一個8歲就能打碎他的蛋,另外一個5歲就能欺負他的智商。
沒一會兒,盧梭又進了病房,而外面的爭吵聲已經停歇。
“婚禮取消了。”盧梭坐在田時偉的病床旁,帶著一點嚴厲的責備,“老田,你這事辦得不對。”
“是不對。”田時偉苦笑,“我一時沖動。”
“是‘早有預謀’。”小朱蒂或者可被稱為‘真相蒂’,“田叔早就跟哥哥商量好了,這是‘苦肉計’。”
“DD真聰明,連苦肉計都知道。”盧梭抱起朱蒂。
“三國演義里周瑜打黃蓋欺騙曹軍然后…”朱蒂越發得意起來,小嘴吧吧地說。
“嗯,DD先等等,等爸爸先處理好你田叔的事。”盧梭轉頭瞧著田時偉,“咱們認識十來年了吧。”
“十三年了。”田時偉說。
“你和鄭妮也認識十四五年了吧?”盧梭再問。
“十六年了。”田時偉說。
“那之前十六年你都在想什么?你不知道鄭妮喜歡你嗎?”盧梭皺眉,“你談了那么多女朋友,談到她都快三十歲了,也沒想起她,現在鄭妮好不容易有份好姻緣,你又來攪和,硬給攪黃了,老田,你這是缺德啊!”
“我知道我命里缺德,但我命里不能沒有小妮。”田時偉說。
盧梭一時語塞,想著你不止缺德,你還缺臉呢。
沉默一下。
“你真要娶她?”盧梭問。
“真的。”田時偉立刻回答。
“那你知道鄭妮在舉行婚禮前,就已經領證了,如果她離婚,那就是二婚了,你爸能答應?”盧梭再問。
“大不了脫離父子關系,但我相信他舍不得的。”田時偉笑著,“我大哥沒有生育能力,我妹妹生不出姓‘田’的,他得指望著我傳宗接代呢。”
盧梭思考了一下,便點頭:“行,那你跟我走。”
“啊…去哪?”田時偉愣了。
“因為你干得好事,鄭妮去民政局離婚了,既然你決定娶鄭妮,我帶你去,你跪著求著試試她能不能答應嫁給你,如果不答應,你就再也不要糾纏她了,放她一條生路,好不好?”盧梭說。
“說實話,她不答應我也得纏她一輩子。”田時偉正色說,“但老盧你說得對,打鐵的趁熱,走!”
田時偉翻身下床,然后一聲痛嚎,又翻回到床上。
盧梭瞧著他真空病服內那團烏黑的東西,十分驚訝。
“老田你這樣的話…鄭妮嫁給你也是守活寡吧?”盧梭說。
“說什么屁話呢!老子金剛不壞,不用消腫也能用,還顯大呢!”田時偉咬著牙重新站了起來。
瞧田時偉額頭直冒虛汗但還硬挺著的樣子,盧梭有點相信田時偉的誠意了。
民政局。
穿著婚紗的鄭妮,拿著手中的紅本,一臉茫然。
2004年開始,離婚證也改成紅色了,所以紅本換紅本,樣子沒換,換得卻是一紙心碎。
新郎頭也不回得走了。
想起新郎在剛才說的那些說她是‘蕩婦’的指責,讓鄭妮想解釋的心情全部消失了,現在望著新郎的背影,忽然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在這件事里,她是受害者,他也是受害者,問題只在于,她不夠愛。
“我錯了…”鄭妮喃喃地說。
“你還知道自己錯啊!”鄭母咬著牙罵。
“我知道啊…”鄭妮忽得一笑,笑容蒼白,“我知道啊…”
“阿姨,別說了,誰都不想的。”朱諾見鄭妮狀態不對,便勸她母親別說了。
就在這時,一輛救護車忽得停在不遠處。
朱諾剛才還想著瞧鄭妮這模樣,要不要送她去醫院呢,救護車這就來了?
但救護車后門打開,一個人先拿下一個輪椅,然后再抱下一個人,然后就把這人放在輪椅上,推著輪椅跑了過來。
推輪椅的是盧梭,被推的竟然是田時偉。
一路磕磕絆絆,等田時偉被推到鄭妮面前時,他已經疼的表情扭曲,說不出話來。
瞧著田時偉這副模樣,鄭妮輕蹙眉。
好半晌,田時偉才抬起頭汗流滿面地說:“我欠你的,我賠你一輩子!”
鄭妮冷笑。
2020年。
糾纏了三年的田時偉和鄭妮這對癡男怨女,終于舉辦了婚禮。
婚禮地點選在鵬城體育場,田時偉發誓要給鄭妮最好的一切,包括婚禮,也不能輸給盧梭當年的‘奧運婚禮’。
大家都奇怪,這三年里為什么田時偉轉了性,從花叢浪子變成了一心一意的好男人,棒打不走地纏了鄭妮三年,終于挽回了這段姻緣,田時偉對這件事原本守口如瓶,但今天可能是太開心了,也喝了太多的酒,才吐露了一點不知道是胡編還是亂造的原因。
“我做了一場夢,夢里我沒參加奧運,也從來沒得過第一名,一直在省隊沒跑出來,家里也不重視我,然后我和鄭妮結婚了,那一生雖然過得很窩囊,但很幸福…所以我要娶小妮…”
醉眼蒙眬的田時偉,喝著酒說著胡話,他說完后指著盧梭笑哈哈地說:“我夢里沒你,沒有你這個世界冠軍,尤塞恩是短跑之神,他統治了整個世界短跑整整八年!”
“田叔喝醉了。”已經13歲的盧世錦非常冷靜得說。
“對,他在說胡話。”7歲的朱蒂表示同意,“或者他看到了‘世界的真相’。”
嗯?盧世錦愕然望向朱蒂。
朱蒂抿嘴一笑,說:“黑客帝國。”
哦。盧世錦點點頭。
朱蒂問自己的哥哥:“哥,你以為我在說什么?”
盧世錦想了想:“我以為你在說桃花源記。”
兄妹倆彼此瞧瞧,都露出瞧著挺可愛的思索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