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牛勝出去了一會,很便又匆匆回來。
他眼神格外平靜,但臉上的表情,卻又是最標準的諂媚狗腿子。
回來之后,他便吩咐老管家,開始在院子里擺桌設宴,姑娘們也紛紛去廚房忙碌。
秦近揚嘴里灌著倩女釀,躺在屋頂看月亮。
好酒啊。
不愧是御用佳釀,艷而不騷,火辣但不燒喉,入喉輕柔,但又有些輕微摩擦感。
怎么形容呢!
想像你剛發了工資,立刻跑到會所推拿,技師的黑絲摩擦著你的胳膊,但不加錢不許你動手動腳,有溫暖,有冰涼,似柔似澀,這一刻你忘了搬磚的疲憊,扯遠了…就很香甜。
“咦…有人來了!”
很快,院子外出現喧囂吵鬧聲,同時,有一股龐大真氣壓迫過來,絲毫不加以掩飾,甚至有一種故意釋放威懾的感覺。
是四品氣息。
秦近揚催動隱陣,悄悄隱藏了身形。
月光清冷,院子四周豎起火把,一片通明。
酒桌擺滿酒肉菜肴,酒壇子更是到處都是,大有一種不醉不歸的豪邁。
五遷營人數不多,但皆是精銳。
三品不稀奇。
但身經百戰,能在戰場的洗禮下活下來,并且屢立功勞的三品,可不多見。
有些三品就如籠子里的金絲雀,一輩子最殘忍的對戰,可能就是點到即止的比斗。
在那些尸山血海里爬過的三品眼里,這種三品就是殘疾,如果生死對決,他們有一百種方式可以將其殘殺。
五遷營里,每個三品都有軍功。
這可是辛山寒親衛。
統領辛聞禾是辛山寒的侄子。
當年辛聞禾的父親,因為救辛山寒而死,所以在辛山寒心里,弟弟的這個兒子的地位,比自己親兒子還要高一些。
辛聞禾也沒有辜負辛山寒的期望,自小勇武,能征善戰,不到40歲的年紀,就已經是四品武者,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眼看著,中州朝廷越來越孱弱,烽煙四起,未來是屬于天才的舞臺。
“將軍們,奴家有禮了!”
剛進院子,一群姑娘就嬌滴滴跪拜,這些姑娘是全牛勝精心挑選,有些以前在風塵場所接過客,有些是輾轉被賣了好幾手丈夫的可憐女人。
她們雖然喜歡靠雙手吃飯,但東家有需要,逢場作戲也不在話下。
果然,五遷營一群蠻人的眼珠子都在發亮。
中州的姑娘,膚色白且嫩,柔弱無骨,向來是諸國征戰時所垂涎的目標,和中原姑娘的風情萬種不同,自己國家的女人,簡直就是魁梧的母牛,令人毫無胃口。
“將軍們,請落座…好消息啊,山寒大將軍的酒,很快就釀造完成,咱們也都能松一口氣。”
“將軍,你看,我沒有撒謊吧…只要完成山寒大將軍的任務,姑娘和美酒,全部屬于諸位將軍!”
全牛勝招呼眾人落座,他身旁的三品,正是不久前才殺了妹妹的兇手。
“哼,算你識相,我要那個矮個子姑娘陪我!”
三品指著一個姑娘。
他臉上還是有些不高興,可惡,明明自己可以獨享姑娘,現在最美麗的女人,還得留給統領。
氣死人。
這個掌柜,不老實。
“好好好!就依將軍。”
全牛勝一揮手,示意姑娘趕緊過來。
“奴家拜見將軍!”
矮個子姑娘滿臉羞澀,輕輕纏著三品胳膊,由于長期酒釀,她身上散發著一種醉人酒香,柔弱無骨,風情萬種。
三品武者眉開眼笑,笑聲甕聲甕氣。
其他三品也急不可耐去選了姑娘,生怕心儀對象被人搶走。
落座之上,一眾三品只是上下其手,一頓亂摸,卻沒有人吃菜飲酒。
其實他們喉嚨早就干癢難耐,但沒有統領命令,誰敢不敢亂動酒菜。
有一說一,精銳就是精銳。
哪怕酒色財氣皆在眼前,五遷營紀律依然嚴苛。
“全掌柜,你先吃點!”
辛聞禾端坐主位,冷冷指揮道。
他面無表情,內心極其警惕。
“哈哈…姑娘們,看什么呢?快吃,快喝…”
全牛勝愣了一下,立刻招呼姑娘們先吃。
所謂的毒,對沒有真氣的姑娘們來說,完全沒有任何效果。
“將軍,奴家就先飲為敬!”
姑娘們倒酒,自顧自飲下一杯,全程坦坦蕩蕩。
“將軍,可否喂奴家一些吃的。”
姑娘繼續撒嬌。
這是讓三品自己選擇菜肴來喂,完全隨你心意。
如果有毒,那先死的人是我。
果然,五遷營的三品們抓起筷子,把菜肴送入姑娘們嘴里。
周圍蠻夷國度以往都是手抓飯食,中州文化擴散四海,很多小國處處模仿,便以抓飯為恥。
會用筷子的人,在這些國家都是貴族,能識中州的文字,行中州禮儀,進餐使筷,也是身份象征。
姑娘們吃菜時,表情毫無波瀾。
辛聞禾眼神如電,一直觀察著姑娘們的神色。
都是些沒有品階的凡人,如果要和手下同歸于盡,表情不可能沒有畏懼。
很好!
這些姑娘表情平靜,并沒有畏懼。
全牛勝更是端起酒碗,連連敬酒。
最后,他跑回辛聞禾身旁:“將軍,小人知道,您是你怕小人下毒,這很正常!唉,但您可真是冤枉了小人。”
“說實話,小人現在最希望諸位將軍連連突破,最好明天咱們妲剁國就占領中州皇城,只有那樣,我才能飛黃騰達啊。”
“現在我們全家,可是山寒將軍的狗,主人得到,雞犬才能升天的嘛!”
全牛勝替辛聞禾倒滿酒,呲牙咧嘴笑,滿臉的諂媚卑賤。
“哼,你是聰明人,可惜,中州聰明人太少!”
辛聞禾點點頭,一飲而盡。
他心里根本瞧不起全牛勝這種狗。
今天他能背叛中州,明天就會背叛妲剁國。
但倩女釀畢竟還有價值,二伯要討好皇室,還用得著你們。
卑賤的中州人。
推杯換盞,鶯歌燕舞,氣氛烘托到了最熱烈的頂點。
辛聞禾一開始還端著,表示自己是剛烈猛男,不屑女人,可隨著兩個柔弱無骨的姑娘一左一右坐在腿上,辛聞禾表示姑娘的味道很軟,不對,姑娘的皮膚很大…呸…。
他興到極致,甚至還允許姑娘拔自己胡須玩。
“吃飽喝足,去…哈哈哈哈!”
有個三品晃晃悠悠站起身來,摟著姑娘就要往小樹林走。
其余三品一陣哄笑。
“將軍且慢!”
就在這時候,滿臉卑賤的全牛勝,突然站在院子中央,聲音雄厚,擲地有聲。
“嗯?”
不少三品皺著眉。
全牛勝要干什么?怎么突然就正經起來了。
辛聞禾也皺起眉。
“咳咳…”
全牛勝咳嗽了兩聲,猛地把酒壇摔在地上。
這是信號。
是給秦近揚的信號。
同時,也是讓姑娘們立刻逃跑的信號。
其實在全牛勝說且慢的時候,每個姑娘都找到了最佳逃跑角度。
雖然三品眨眼間就能追上來,但這時候會有營救使來阻止。
全牛勝計算到了一切細節。
稀里嘩啦!
姑娘們使出最大的力氣,突然全部逃跑。
就連辛聞禾腿上的兩個姑娘,也早就順勢做好逃跑姿勢,等酒壇落地,他們泥鰍一樣,繞開辛聞禾的胳膊,以最快的速度逃開。
全牛勝又掄起胳膊,把滿滿一壇酒,筆直扔向空中。
這是他給營救使們的信號。
酒壇升天,營救使要立刻出現救人。
這個信號,也代表毒酒起效,所有三品都已中毒,命門起效。
咔嚓!
見狀,一個三品妲剁人立刻扔了酒壇,猛地拔出手中兵器,雙眼通紅盯著全牛勝。
傻子都知道不正常。
他們可是驍勇善戰的三品,各個身經百戰,雖然酒勁上頭,反應有些遲鈍,但再遲鈍,也回過了神來。
出事了。
這場宴會,可能是針對自己的計謀。
當然,還有一些三品醉醺醺,走路有些搖晃,這些人是真的盡了興…沒辦法!美酒、美人,平日里都不多見,今天氣氛烘托到位,不小心上了頭。
“全牛勝,你要干什么!”
辛聞禾站起身來,雙目陰冷,但他絲毫沒有慌亂。
一條狗,又能掀起什么小風小浪。
“干什么?哈哈哈哈…你們這群蠻夷,令人作嘔,我當然是誅殺你們這群豺狼!”
全牛勝原本是滿臉通紅,可這一瞬間,酒勁全消。
釀酒世家,酒量和大海一樣,早就可以控制醉酒狀態。
咔嚓!
咔嚓!
咔嚓!咔嚓!
幾乎是同一時間,辛聞禾周圍十幾個酒壇子同時炸開,毫無預兆。
但這些酒壇里的酒水,卻和普通酒水不同,散發出一種特殊味道,雖然也是酒香,但卻刺鼻。
這些酒液也沒有灑在地上,反而是像是一條條透明的蛇,首尾相連,一層又一層套在了辛聞禾身上。
而在全牛勝的腳下,同樣有一模一樣的酒環浮現。
“這是我全家的酒環秘法。”
“從現在開始,你在我眼里,就是鏡子里的鏡像,我可以殺死你!”
辛聞禾目光陰狠,渾身劇烈顫抖,眼珠子都差點要凸出眼眶。
果然。
他想抬起胳膊,卻根本抬不起來,仿佛有一層無形的力量,禁錮了自己,讓自己失去對肢體的掌控權。
全牛勝則從袖口取出一柄匕首。
另一邊,辛聞禾雖然袖口里空無一物,但也做出一模一樣的掏匕首動作。
全牛勝一咬牙,狠狠把匕首插入胸膛。
他拔出匕首,頓時間,胸膛血流如注。
對面的辛聞禾居然出現同樣狀況,好端端的胸膛,刀口莫名出現,同樣在流血。
“哈哈哈,可笑的手段。”
“這種傷勢,對付你這種二品是有效!但本將軍乃四品,根本不懼此等小傷…可惜,你暫時能控制本將軍肉身,卻無法控制真氣!”
辛聞禾輕蔑一笑。
他運功止血,毫無壓力。
果然,全牛勝的心臟還在流血,而辛聞禾的傷口,已經強行凝固。
“是嗎?”
“呵呵呵,我當然知道四品的厲害,但我就是不信邪,就是想挑戰一下。”
全牛勝又一刀,狠狠插在自己小腹。
他強忍著痛,甚至還轉了轉刀刃。
“將軍,我來救你!”
從辛聞禾肉身被禁錮,到胸膛受傷,僅僅就是一眨眼時間,高高甩在天上的酒壇都還沒墜落下來。
五遷營三品武者各個回過神來,酒都醒了一多半。
剎那間,就有幾個三品要來解救統領。
“營救使,你們可以出手了!”
全牛勝嘴角笑了笑,極其輕蔑。
他承受著刀傷,肉身很痛。
但想到能把姑娘們全部救出去,再拖著整個五遷營陪葬,他就心血翻騰,渾身興奮。
墻角的位置,姑娘們已經抱成一團,做好了隨時被傳送走的準備。
她們嚎啕大哭,眼里皆是對全牛勝的擔憂。
誰都沒有想到,東家居然會把刀子往自己心臟捅。
他在以命換命。
原來,他一開始就沒準備活著。
有些姑娘太沖動,想要跑出去陪東家一起死,但被其他冷靜的姐妹死死抓住。
你死了,你更對不起東家的付出。
老管家站在一旁,臉上表情極其難看,似哭似笑,好像是解脫,又好像是悲傷。
他轉頭看了眼大小姐的尸骸。
他并沒有準備草席,他似乎在等待著,想讓大小姐等等,等著一起上路。
咔嚓!
三品武者的刀很快,眼看就要落在全牛勝臉上。
天上那只被扔出去的酒壇,也墜落下來,目前在一人高的位置。
就在這時候,另一只酒壇子仿佛從虛空中憑空出現,直接和這只酒壇撞擊在一起。
咔嚓!
酒壇撞擊,聲音沉悶。
酒香瞬間蔓延開來,酒液也轟然炸開,就如兩團透明花朵在空中綻放,由于力道滂湃,不少人被濺了一臉。
全牛勝嘴角咧開微笑。
辛聞禾皮根本笑不出來,但同樣咧開難看的弧度。
營救使!
居然有營救使藏在院子里。
到底有多少人?
為什么我沒有察覺。
這不可能!
全牛勝松了一口氣。
營救使,你們終于還是來了。
來了幾人?
最少也有五人吧!
“都出來吧…計劃成功!哈哈哈哈…都出來吧!”
全牛勝狂笑一聲,手里的匕首再次朝自己肩膀插下。
“很抱歉,只有我一人…但一人,足矣!”
熟悉的聲音出現。
一道人影從扭曲中顯出身形。
六餅面具,消瘦身形。
可全牛勝渾身的血都涼了。
你娘的。
你別涮我,真的只有你一個人?
人呢?
其他人呢?
你是蠢貨嗎!
雖然命門顯現,但對方有32個三品,你一個二品,送死你都沒資格。
啊…蠢貨!蠢貨!
我居然相信了一個蠢貨的狂言,我也是個蠢貨…啊啊啊…毀于一旦,全部毀于一旦。
五遷營其余人也目光錯愕,面面相覷。
什么情況?
玩什么呢?
為什么好端端跑出來一個二品。
二品?
什么玩意。
難道…你要來對付五遷營?
哈哈哈哈!
早聽聞中州人瘋魔,但瘋魔到這種地步,也是罕見。
辛聞禾的眼里也只有不理解。
一個二品武者,你…你想干什么?
滿院子的酒液還未落下。
秦近揚話音落下,手指輕輕捏住一片酒水。
是一片。
誰都沒有注意到,本該早早灑落地面的酒水,居然還沒有灑下。
在秦近揚周圍,懸浮著無數片酒水。
現在已經不再是酒水,而是利刃。
塵揚功無極境,凝器。
辛聞禾后知后覺,但畢竟是四品,他終于看出了秦近揚的不凡。
全牛勝也看到了遲遲沒有落下的酒水,他表情開始僵硬。
秦近揚手里捏著一片美酒,身形突然猶一道閃電般竄出去,快到不可思議。
眨眼時間,他已經閃爍到一個三品面前。
對方回過神來,立刻拔刀,要斬了秦近揚。
可惜,他的速度太慢,秦近揚的手掌,已經在腰腹輕飄飄一掠。
酒刃極薄,比最鋒利的利刃還要薄。
三品臟腑一涼,甚至都沒有多少疼痛,但他低著頭,表情驚恐錯愕…自己的生命力,居然在瘋狂傾瀉出去。
秦近揚身軀閃爍到一旁,點點頭,表示肯定。
是命門!
很可怕的毒藥,堂堂三品,防御盡失,居然比普通人還要脆弱。
秦近揚深吸一口氣,雙掌猛地揮舞出去。
頓時間,一陣透明真氣擴散出去,空中漂浮的透明酒刃嗡嗡顫抖,發出刺耳蜂鳴。
而秦近揚丹田仿佛要燒化一樣,真氣如開閘泄洪,一瀉千里。
由于用力過猛,他眼珠子都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紋路,一片猩紅。
嗖嗖嗖!
嗖嗖!
空中酒香再一次擴散。
空氣中發出一陣又一陣刺耳摩擦,一道道透明漣漪縱橫交錯,音爆蜂鳴此起彼伏,直接形成一股讓人牙酸的亂流。
酒香如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濃。
小小院落如有無數螢火蟲飛舞,透明酒刃反射火光,一閃一閃,似浮起漫天星辰,異常璀璨晶瑩,令人眼花繚亂。
嗡嗡嗡嗡!
人們似乎聽到了細微的切割聲。
比心臟跳動聲還要微小。
不少三品武者意識到了什么,想要退散。
可一切都晚了。
飲酒過量,本身反應速度就有些遲鈍。
更何況,他們面對的是無極境暗器武學,你們閃避速度快,可酒刃速度已經超越了三品的理解。
這酒刃極其脆弱,犧牲了所有硬度,所有能量,全部疊加在速度和鋒利之上。
如果你們沒有中毒,以酒刃的殺傷力,連你們護體罡氣都破不開。
但可惜,沒有如果…
猩紅的血,幽幽滲透出來。
一團又一團,如瘟疫在傳染一樣,院子里所有三品都統一姿勢。
他們低著頭,眼睛里是不可思議,是深深的恐懼。
自己的小腹,被不知名的兵器切割開來。
是致命傷。
他們有預感,自己已經是個死人。
自己在看著自己走向死亡。
最初,鮮血有嵌在肉身外的酒刃托舉,猶如粘稠的紅寶石,將滴未滴,甚至有種美輪美奐的凄美。
突然,酒刃全部消失。
滴答!
滴答!滴答!
30多團鮮血齊刷刷炸開,地面立刻被血液染紅,就像是下了一場酣暢淋漓的紅色血雨,又像是一壇又一壇猩紅色的陳酒紛紛開壇。
32個三品,沒有一人能逃脫這場血與酒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