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近揚的理解中,屠城就是一群士兵瘋了一樣,拔刀亂砍,見人就殺。
一路上,他聽蔣行陽講了所見所聞,才明白原來屠城也有那么多內幕。
敵軍屠城,其實主要目的不是殺。
是圖財!
一支軍隊軍紀嚴明,各司其職,其實并不是每個士兵都有機會參與到屠城。
大部分的士兵,是駐守軍營,鎮守城門,苦寒枯燥,卻只能眼饞那些搜城的傀子手們。
想成為傀子手,首先你得賄賂統領,才可能買到一個資格。
并且賄賂的價格連年上漲,因為很多士兵見過上一批傀子手的收獲,他們眼饞心饞。
人心都是肉長的,士兵也不是生來殘忍。
為了傀子手的身份,他們花光所有積蓄,就是為了搏一把。
傀子手或許還有些許良心。
但輸紅了眼的賭徒,絕對沒有。
你膽敢心慈手軟,你膽敢殺的比別人慢,那本該屬于你的錢財,就會被你的同僚搶走。
哪怕你內心動過惻隱之心。
可身處鮮血洪流,同僚比你殘忍一百倍,你只能拼了命的追趕。
哪怕是那種一看就家徒四壁的平民,你也會殺到只剩最后一人,只有這樣,才可能問出藏寶之地。
哪怕滅了戶,也不過是爛命一群。
一旦搜出幾兩碎銀子,就是一筆收獲。
屠城就是這樣。
一開始,你面對富戶還能和顏悅色,畢竟,富戶可以用錢買命,而百姓就直接殺了。
等百姓殺光了,富戶的錢被搜刮一空,也成了新一輪百姓。
等滿街橫尸,馬蹄每行走幾步,就要踏碎尸體胸膛時,城里街道空曠,已經沒有活人,猶如鬼城。
你以為屠城已經結束。
這時候,會有人敲鑼打鼓,謊稱屠城結束,宣布安民之政,將軍保證不再殺人。
很快,就又有一批人從各種不可思議的角落,被欺騙出來。
白花花的銀子,就送上門了。
劊子手輕松到仿佛驅趕畜生一樣,把驚恐的百姓聚攏在一起,開始搜刮財物。
假如身上沒有,就驅趕著,去家里搜。
等什么都搜不到的時候,開始公開處刑,各種普通人根本想都不敢想的手段,會淋漓盡致展現出來,所謂地獄…不過如此。
如果百姓在屠城開始前,就選擇自殺,也許也是一種體面。
“蔣兄不愧是官府中人,這種細節,我以前還真不清楚…蠻人太歹毒。”
秦近揚只能嘆一口氣。
“六兄,你不會以為只有蠻人會屠城吧…咱們的大軍遠征蠻荒,其實也會屠城啊…”
蔣行陽苦笑一聲。
這一瞬間,秦近揚直接沉默。
是啊。
這種事情,怎么可能只有蠻人在做。
朝廷的大軍,也需要銀子和女人激勵,否則攻城的信念來自于哪里?
最終受苦的,終究還是百姓。
戚佅城外。
朝廷大軍嚴陣以待,可由于一支邊軍被調遣去西線增援,云東行省便兵力不足。
目前的邊軍只能保證妲剁國不再繼續挺進,而已經被妲剁人占領的戚佅城,只能無奈舍棄。
或許,等援軍歸來,可以重新搶回戚佅城。
但那時候,三萬百姓的命,可已經被屠空。
邊軍左側的空地,是各州府縣鎮抽調而來的府兵,這群人平日里負責城池治安,根本沒有戰場廝殺經歷,再加上紀律散亂,服裝各異,就像是一群烏合之眾。
再更左側的地方,是朝廷前堂司的高手。
前堂司負責管理招安江湖綠林武者,周圍同樣有一群江湖武者,這些人站沒站樣,坐沒坐樣,服裝更是雜亂無章。
云東行省十大門派,其中易蒼宗距離戚佅城最日里也負責坐鎮周圍村鎮,所以易蒼宗從上到下,就連宗主易蓮琴都親自趕來。
煌云派也有一個副宗主前來。
至于其他九宗,并沒有派人來插手。
宗主們都是老狐貍,這種程度的戰爭,二品、三品沖進去,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
如果戰爭勝利,那是朝廷的功勞,即便犒賞江湖門派,也是前堂司得利,易蒼宗得利,他們完全吃力不討好。
煌云派過來,是責無旁貸。
在煌云派心中,十宗遲早都要被吞下,云東行省大大小小所有事情,煌云派都應該插一腳。
煌云派要立威,要樹立一個家國有難,匹夫有責的形象,從而讓江湖歸心。
突然,易蒼宗一個弟子直接嘔吐出來。
“沒出息的東西,抬到后邊去!”
掌門怒視。
其他弟子也都戰戰兢兢。
他們也不是沒經歷過打打殺殺,可最多也不過幾十人生死,而眼前這種血流成河的場景,真的是超出了認知。
別說普通弟子,就是那些堂主舵主,都皺眉強忍惡心。
高聳的城墻上,懸掛著密密麻麻的頭顱。
麻繩從口腔、眼眶、頭頂等部位穿透過來,每顆首級都極度扭曲,面目全非。
這些都是交戰時,被妲剁人斬殺的中州大軍將士,甚至只有三品以上的武者,才有資格被掛在墻上。
有軍中的統領,有官府的武者,甚至還有易蒼宗的一個堂主。
易蒼宗在戚佅城有分舵,三品堂主坐鎮,可惜死于非命,現在連尸骸都要成為敵軍炫耀品。
當然,中州大軍的最前沿,也樹起無數木桿,木桿頂端,插著數不清的妲剁人頭顱。
雙方都在用頭顱震懾對方。
在門派中,三品已經是堂主級別的人物,可在戰場,三品也不過是一顆顆戰利品。
這座城方圓幾里范圍內,只有刺鼻的血腥味,還有城內飄起來的滾滾濃煙。
“哈哈哈哈,你們中州,就只能派遣這種貨色嗎?”
一聲嘲笑從城墻上擴散開來。
有個人影,被木爪洞穿胸膛,懸空垂釣在城門正上方。
人影在掙扎,身軀扭動,真的和魚竿上的魚一樣。
“是他…是剛用流生門陣進去的大人,他已經救出來一批百姓,居然被活捉了!”
有人失聲驚呼。
中州大軍騷亂,所有人都看向城門正上方。
青年人三品實力,渾身鮮血,被扒光了衣衫,皮膚上布滿蛇蝎,有些蛇蝎從他身體上墜落下來,還要撕走一塊皮肉。
他在掙扎,他還沒有死透。
年輕人已經面目全非,嗓子都已經喊啞…有些人能讀懂唇語,他似乎在說:“殺了我,快殺了我!”
巡撫蔣光重渾身顫抖,從上到下每個毛孔都在冒著寒氣。
在他身前不遠處,端坐著一個老道士。
老道周圍有三塊空地,這三塊空地中央,懸浮著漆黑幽光。
流生門陣。
可以把三品以下的武者,傳送到戚佅城內。
降臨地點毫無規律,妲剁人也就不能蹲守。
因為妲剁軍隊人數并不多,城內屠城還未開始,傀子手未出動,乘著城內一片大亂,武者進城,可以單槍匹馬拯救一些百姓出來。
武者體內,會有流生門陣的篆印,只要在城內殺幾個妲剁武者,就可以氣血引動篆印,重新傳送回流生門陣里,同時還能攜帶一些百姓一起傳送回來。
妲剁將軍公開宣布,只要中州能在他眼皮底下,成功救出一千百姓,他就放棄屠城。
這就是妲剁將軍的賭約。
這賭約也不是妲剁人心血來潮,其實還有一段恩怨,橫跨很多年。
很久以前,先帝還活著,先帝雄韜偉略,殺伐果斷,亂王爺跟隨先帝親征妲剁國,彼時朝廷國力之強盛,諸國聞風喪膽。
妲剁國很快就敗不成軍,當年先帝手下一個將軍,就困住妲剁國一座城,玩過這種賭約。
當年的妲剁國,根本沒有反抗能力。
白白死了不少妲剁武者,最后整整一座城池,被那位將軍屠戮一空。
辛山寒當年就在城下,他沒有能力去救百姓的命,面對中州大軍,他只能茍延殘喘。
這么多年,妲剁國臥薪嘗膽,終于日漸強盛,而當年不可一世的中州朝廷,卻開始腐朽。
再加上諸國不斷侵犯中州,中州兵部拆東墻補西墻,云東行省防守出了漏洞,妲剁國也有了復仇機會。
其實如果不是姜無亂來云東行省就藩,或許妲剁國還要繼續蟄伏幾年。
姜無亂來了。
妲剁國就先下手為強。
當年那座城的血仇,亂王爺是統兵元帥,辛山寒要他以血還血。
由于流生門陣是歲元秘寶,所以被傳送武者的歲數,是越小越好。
所以,三品年輕人是稀缺。
二品入城,和綿羊入鍋一樣,毫無意義。
可這一趟,九死一生,敢踏上流生門陣的三品年輕人,少之又少。
前堂司早就把告示公布江湖,目前還沒有江湖中的少俠過來。
其實也正常。
誰家的年輕三品不是寶貝?
誰舍得把天才送進一座地獄,去白白送死。
秦近揚終于趕來。
他跟著蔣行陽,一路暢行無阻,直接抵達戰場最前沿。
當他看到滿城墻的首級,渾身的血都是冰涼的。
同時,他也看到了那個身軀爬滿了蛇蝎的活人,渾身血淋淋,面目全非,但那臉龐輪廓…依稀有些熟悉。
我見過這個人?
不對!
是他?
那個金公子…金卿云。
搶走了自己馬匹的那個三品青年。
是他嗎?
應該不會吧!
“他是金大人的孫子,金卿云!”
“可惡,辛山寒殺人不算,還要活活折磨…”
“唉,這金公子也是青年才俊,聽說幾天前才訂下婚事,過兩天就要舉辦成親典禮…這…求死不能啊,這怎么向金老大人交代!”
秦近揚聽到幾個官員在悄悄議論。
成親?
秦近揚下意識一摸口袋。
紅色的糖果。
他給我兩顆糖…原來是喜糖!
ps如果有錯別字,幫忙指出來一下,眼睛花了,感謝老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