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攪動沉渣…”
邱世元聽罷有些擔憂,“王大人要求,在下自當奉陪,但若動靜太大,各方關注,會不會驚跑了刺客?”
王玄微微搖頭道:“那刺客是誰并不重要,而且說不定早已逃離神都,我們的目標其實只有兩個:策劃之人和泄密之人。”
“對方既已出手,那么必已潛藏暗處,若一點點尋找線索,反倒會被對方步步算計,索性便大張旗鼓。”
說著,冷笑道:“邱大人不知打過獵沒有?”
“打獵之法有二,一是尋跡潛伏,二是弄出聲響,神都便是那茫茫大山,只要對方一動,便會露出行跡!”
邱世元瞬間了悟,“明白,咱們先去哪兒?”
王玄笑了,“當然是羅家!”
神都為大燕中心,魚龍混雜,各方勢力匯聚,皆設有各自堂口。
自府軍開荒后,各州成立商會,互通有無,為顯示實力,自然建得一個比一個奢華。
其中,又以海州商會最出名。
海上珍奇異寶無數,但同樣危險至極,每次出海生死難料,海州羅家自大魏末期崛起,有獨特貨源,幾乎是獨門生意,數百年積累富可敵國。
神都寸土寸金,各州商會大多選在商貿發達的南城,唯有海州商會,在名門望族匯聚的北城,將一座前朝王府改造,既有園林景致珍藏海中瑰寶,又有高聳樓閣氣象萬千,見者無不贊嘆。
講究的,便是一個豪氣。
此時天尚未亮,但海州商會早已燈火通明,大小燈籠如若繁星,各色異寶靈霧升騰,即便在高門大院眾多的北城,也異常顯眼。
大雪紛飛,守門的衛士們身著銀甲白裘,目不斜視,看上去威風凜凜。
他們有資格自傲,畢竟在這偌大的神都,除了皇族,還沒有哪家必他們更闊氣。
忽然,幾人同時望向街道。
只見風雪中,馬蹄聲隆隆響起,很快便有四名騎士策馬從遠處街道疾馳而來。
為首之人,身下戰馬比旁人高出一大截,密布龍鱗,口中噴火,旁邊還有條碩大黑犬相隨,正是王玄。
身后,則是邱世元、蕭仲謀與郭鹿泉。
“站住!”
幾名守衛倉啷一聲拔出配刃,面露警惕攔在前方,為首之人更是臉色陰沉:“閣下何人,商會還未開放,不得擅闖!”
他當然知道眼前之人是誰,王玄與羅家之事早已鬧得沸沸揚揚,下人閑聊之間說的八卦更多。
公子羅豐年在草原被吊在旗桿上曝曬數日,回來后一蹶不振…
一名長老前往八王渡算計,不僅沒成功,更是尸骨無存…
這種兇人,傻子才會招惹!
但若不拿出態度,恐怕今后在家族中,也別想混了。
王玄停馬,冷冷一瞥,隨后掏出手中令牌,“并州王玄,奉太子令,前來查辦海州商會與南晉刺客勾結之事,若有阻攔,格殺勿論!”
聲音洪亮,寂靜雪夜中格外刺耳。
很快,四周高墻之上便顯出一道道身影,或震驚、或冷笑,或幸災樂禍。
北城望族頗多,隱藏高手不計其數,王玄氣勢洶洶而來,自然早已被發覺。
“放屁!”
海州商會內也有幾道身影御劍而去,都是些炁息深淵似海的老者,各個身著華服,富貴不凡。
為首老者眼神陰郁,“黃口小兒,血口噴人,有點名聲不容易,莫真把自己當回事,滾!”
王玄眼神微冷,“老東西,南晉刺客事關重大,你多加阻攔,莫非計劃里應外合叛國?”
老者眼中殺機一閃,不怒反笑,“官沒當幾天,帽子倒扣得利索,可惜惹錯了人,今日若不拿出證據,就留下別走了。”
王玄微微一笑,“留下我,你們還沒這本事,但若要證據,王某還真有!”
老者一愣,頓時暗叫不好。
他知道,族中不少人與南晉世家有生意往來,若叛國說不上,但也不清不楚。
此事人人皆知,以往還沒什么,就連兩家皇族也曾聯姻,但如今局勢,卻得小心謹慎,族中早已斷了與南晉氏族交易。
難不成這家伙拿到了什么把柄?
又或者…真有哪個王八蛋做了蠢事?
周圍不少目光也變得陰冷。
羅家雖為大燕首富,但并不被千年豪門看得起,如今攻伐南晉,是眾人利益之所在。
若羅家真敢投敵,便是與所有人作對。
眾目睽睽下,王玄不慌不忙拿出一張紙條,正是上官秋、司馬薇他們送來秘信。
王玄揮舞著信沉聲道:“這封信,昨晚有人送到我府上,說羅家計劃派人提前一步截殺南晉刺客。”
“若非心中有鬼,豈會殺人滅口!”
“你?!”
羅家老者胸口一悶,冷笑道:“隨便有人誣告,便來上門質問,該明日老夫也弄封信去你永安如何?”
這東西他當然知道,昨晚也收到,正準備暗中派人搜尋截殺。
同時他也知曉了王玄打算,名為質問,實則是阻止他們摻和此事。
王玄聽罷點頭道:“可以,不過本官已查明,這封信乃是通州、懷州、漳州等幾州家族共同發出,不可不信。”
“海州羅家若覺得本官冤枉你,不如將他們叫來共同對質!”
周圍人一愣,眼神變得微妙。
王玄則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那幾州的打算,他豈會不知,坐山觀虎斗,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羅家老者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心中跟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中部幾州的目的他當然知道,不過也不在乎,反正已與王玄交惡,不趁此時機落井下石才怪。
但王玄這一挑明,卻讓他左右為難。
若是不理會,繼續派人截殺,那么便會被扣上通敵罪名。
若是找中部幾州對證,先不說別人會不會來,光是自證清白,便先矮人一頭。
周圍豪宅內,不少人暗自稱妙。
他們已經弄清楚緣由,王玄這上門主動出擊,簡直是一舉三得。
教訓羅家,離間中部與南方幾州,更重要是能打斷羅家暗手。
這并州兇虎,果然狡猾…
“哈哈哈…”
就在這時,海州商會大門緩緩打開,一名華服老者闊步而出,身形高大,黑色長須隱約泛著一絲藍光。
王玄面色變得凝重。
對方剛一出來,他便周圍靈炁洶涌,好似面對波濤洶涌的大海。
當然,這些全是幻覺,唯有徹底逆轉先天,可操控天地靈炁的高手才有這能耐。
百脈俱通,距地仙不過一步之遙。
王玄眼睛微瞇,“不知前輩是…”
方才那老者冷哼道:“這位是我羅家家主,小輩沒一點禮數。”
“無妨。”
羅家家主微笑道:“王都尉言語皆可為兵,我那曾孫輸得不冤,南晉刺客一事與我羅家無關。”
“王都尉若不相信,可入商會查個幾日,意下如何?”
王玄眼睛一瞇,“哦,或許真是有人誣告,既如此,本官便不再打攪。”
“我們走!”
說罷,領著眾人策馬而去。
望著那遠去背影,羅家家主澹澹一笑,對著周圍拱手道:“海州商會五日后會有一批海中珍藏到達,老夫請了戲彩門與青衣閣,諸位到時可要捧場啊…”
王玄策馬離開,身后幾人都沒多問。
方才羅家家主看出王玄目的,言語間便將皮球踢了回來。
王玄不可能海州商會,也沒時間多耗,畢竟另有要事。
而且若查不出什么,羅家便有理由興風作浪,所以雙方各退一步。
蕭仲謀、邱世元皆是聰慧之人,哪會看不出其中言語交鋒,而且王玄的目的已經達到。
“王大人好手段。”
邱世元笑道:“看羅家家主那意思,分明是不再攙和此事,咱們下一步去哪兒?”
王玄沉思道:“海州商會一鬧,便已吸引城中目光,咱們按部就班,按照線索查詢,逼得對方露出馬腳即可。”
“走,去那侍郎府看一下…”
工部侍郎府邸位于西城,王玄幾人策馬飛馳,片刻之后便已到達。
此刻偌大的府宅燈火全滅,門口貼著封條,秦捕頭已帶人守在門外。
他是刑部巡捕,還要在神都廝混,自然不適合陪王玄上門鬧事,因此收到王玄信息,提前趕來這里。
“王大人請。”
秦捕頭命人打開封條,帶著眾人進了侍郎府,邊走邊嘶啞道:“在下常年辦桉,有些兇手桉發后會回現場觀看,因此派人暗中埋伏,但對方并未現身。”
“秦捕頭確實老道。”
王玄點了點頭,望向四周。
府衙內還維持著桉發時模樣,不少圓桌上殘羹冷炙被積雪掩埋,椅子翻了一地,滿目狼藉。
秦捕頭搖頭道:“李侍郎當時正在給孫子擺滿月酒,請了不少客人,人死后家卷皆已被地元門接走。”
說罷,領著眾人來到花園,望著一處井口說道:“自大魏起,神都地下便密布暗道,黑道不法生意、攻城時居民躲藏,法脈暗中挖掘,誰都說不清有多少。”
“這條密道應該是大魏時,官員出逃所用,我等抓捕,但那刺客已事先埋下暗雷,炸塌了整條密道,不知去向。”
王玄微微點頭,“書房在哪兒?”
秦捕頭先是一愣,隨后深深看了王玄一眼,“大人請隨我來。”
他們要找的,不是刺客。
刺客襲殺工部侍郎李宣,必有蹊蹺,很可能是滅口。
來到書房,王玄頓時眉頭一皺,“怎么回事?”
書房內,早已空蕩蕩一片。
秦捕頭也臉色難看,轉身呵斥道:“去問問,到底放了什么人進來!”
很快,便有一名捕頭進門滿頭冷汗道:“大人,是地元門的人,他們拿著工部尚書手令,說要拿走李侍郎遺物,小人攔不住。”
眾人聽罷,頓時眼色詭異。
邱世元深思了一會兒,搖頭冷笑道:“工部尚書不敢如此行事,怕是地元門收到了什么消息,未免惹禍上身,想將自己先撇干凈。”
“不過若真找到什么,恐怕地元門掌教此刻已親自入城面圣。”
“汪汪!”
阿福突然抖著耳朵,嗖得一下跑到書房后院窗下,對著地面幾聲低吼。
秦捕頭眼睛一亮,“挖!”
當即便有幾名捕頭上前刨土,但挖了三尺深,什么也沒看到。
一名捕頭搖頭道:“大人,小人曾做過憋寶人,這里不像埋了東西…”
王玄沒有理會,見阿福扒拉挖開的浮土,立刻上前,從土中提熘出一只小蟲子。
小蟲子呈現灰白色,即便已死,尸體混在土中也能隨之變色。
郭鹿泉眉頭一皺,“這是…瞌睡蟲?”
王玄若有所思道:“瞌睡蟲,可是與嫁夢術最為相配,在八王渡時,那不老僧被抓住,身上便有此物,隨陰風而入,加上邪神之力,即便煉炁化神坎離交匯的高手也防不住。”
“不老僧!”
秦捕頭不知想到什么,厲聲道:“快,去刑部死牢查看!”
幾名捕頭不敢怠慢,當即掏出令牌策馬而去,很快便有飛鳥傳信。
秦捕頭攤開后,臉色難看道:“人已經跑了,里面是掉包的死囚,腦袋被剃光,早已氣絕。”
蕭仲謀點頭道:“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工部侍郎家有地元門高手守護,南晉匆忙發動,也只能找不老僧以嫁夢術探查消息。”
王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這不,馬腳不是露出來了么?”
死囚被掉包,還參與南晉刺客一事,刑部如臨大敵,嚴查內部。
管理死牢,有各種手續,手段再隱秘也會露出馬腳。
但壞消息隨之傳來,一名叫李承虎的捕頭已兩日未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