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毀是一種連鎖反應。武神金身從趙海洋軀殼里顯化時,這種連鎖反應便開始了。
起先是那悲喜佛正在合十的雙掌,從五指開始斷裂,而后是掌心,繼而是手背,之后便是手腕和小臂。
悲喜佛佛頭上,那一悲一喜兩只眼眸也因為武神金身第三只眼睛的顯現而雙目流血,空洞感逐漸代替了操控感,雖然不過一瞬之間,但顯然這兩只眼睛已是瞎了。
而直至此時,武神真身的巨大化流程,才堪堪進行到了第二秒,巨人身剛剛突破五十米,才在往一百米奔去。
謝治化顯的悲喜佛此刻已被趙海洋以神力定住,來自悲喜重瞳的情緒力量這一刻隨著趙海洋的武神變身,也一同倒卷回了悲喜佛自身,這讓謝治的處境更加艱難,也更難從這種定身中逃脫。
等到武神真身化顯的第三秒,兩百米高的巨人手中出現那桿標志性的紅纓槍時,謝治依舊沒能從那定身中脫逃。
而他,也顯而易見地,再也沒有了脫逃的機會。
一槍,穿云。
紅纓槍貫穿佛頭眉心,趙海洋手持槍身,以上挑姿勢,將那悲喜佛頭釘了個對穿。凌冽的槍風在貫穿佛頭后仍不止歇,如同沒有盡頭的射線,在紅纓槍上挑穿刺的角度,連天邊的層云都被貫穿。
不愧是趙海洋,任你千般變化,我只一槍洞穿,這便是武神名號背后的底氣。
「你輸了,謝治。」
趙海洋對著逐漸消散的佛頭淡淡地說道。
悲喜佛巨大的頭顱緩慢消散,露出了藏匿其中作為主核的謝治。
謝治正在那悲喜佛頭的眉心,頭顱低垂著,雙目緊閉,嘔出一灘鮮血。而在他原先胸膛往下的位置,此時已經空無一物,只留下紅纓槍凌冽的罡風。
「在過去的十二年間,我總在復盤舊世界毀滅那一日你與我進行的生死搏殺。」
「那一日你我交戰,你以移形換影的術法,數次將我與你的生死境遇對調,最終讓我困鎖在雙面佛身中,被你所操控的武神金身絞殺。」
「我復盤了兩萬三千種不同的走向,最終找出了二十四種在同等條件下反殺你的可能。」
「而今,便是二十四中的其一。」
「雙面佛之瞳術,舉世無雙,既能傳導悲喜情緒,令受術者沉迷于極致的情緒當中無法自拔,又能在絕境之時觸發移形換影,即使面對難以戰勝的強敵,也可以通過靈魂的轉移來對調生死殘局。」
「但,反過來說,也正因為你瞳術的進攻凌厲,只要你開啟雙面佛身,所有的對手都會倒在這對眼眸之下,這便讓你從未想過,在面對敵人的進攻時,要如何防御。」
「尤其,是在面對瞳術的反制時。」
「你在瞳術上從未敗過,自然不會有這方面的經驗。」
「而這,便是我反敗為勝的根源。」
在先前的戰斗當中,金色武神真身早已暴漲到千丈,隨著趙海洋的解說,千丈金身緩慢縮小,回縮到正常人類的大小。
但在這種回縮之中,有一個東西卻是一直沒有消失的,那便是來自那金色豎瞳的威壓。
也正是,趙海洋先前開啟的,「第三只眼」,那虛幻而真實的神眼。
「瞳術而已,我也略懂。」
趙海洋朝著已然命不久矣的謝治微微欠身鞠躬,以表達自己并不那么濃厚的敬意。
「只可惜,這場戰斗還是結束得太倉促了些。從你復活到我再次擊殺你,不足五分鐘。」
「我本想以更體面的方式開啟我們的第二次生死搏斗,比如在死斗之前,請你吃上一頓飽飯。」
「但你知道的,謝治。」
「獅子搏兔,亦盡全力。」
「對一個循環者最大的尊重,哪怕是如今已然失勢的前循環者,最大的尊重也是用盡一切的招數,將他身上的威脅完完全全地扼殺在搖籃里。」
「我們都知道,你的腦子里裝著整個世界的知識,而那些都是我們這輩子無法擁有的。」
趙海洋還想繼續往下說,但那只剩下胸膛往上小半部分軀體的謝治,突然又嘔出了一灘鮮血。
隨著這攤鮮血被嘔出,本來已經生命垂危的謝治,此刻竟然又一次重新有了生命力,那迅速消散的精氣神竟隨著這一舉動重又凝聚到了他的身上,甚至,又一次達到了巔峰。
「閉嘴吧,喋喋不休的老東西。」
謝治突然張開嘴,低沉地笑了起來。
「十二年前你燃燒生命為新世界的誕生送上臨門一腳,我還高看你一眼。」
「沒想到十二年以后你像那些退居二線的老領導一樣開始喋喋不休自己的過往。」
「看來,這十二年,被發配到北海看守我遺體一事,著實讓你郁結在心。」
謝治的話剛說到半截,凌冽的罡風又一次迎著他的面門直沖而來,只在須臾之間,就貫穿了他的頭顱!
在一個呼吸都不到的工夫里,原先還剩下「半身像」的謝治,此時此刻,鼻梁以上的整個腦袋,也被紅纓槍削去!
但驚悚的是,即使如此,謝治身上旺盛的生命力仍沒消散,甚至在這一擊之下,爆發出更為猖獗的生命能量!
他依舊在說話,他的嘴巴依舊在張合,縱使他現在理論上已經既沒有了腦子也沒有了胸腔和肺部器官,但他依舊在繼續往下說!
「也是,功高蓋主一事,在哪個朝代都是大忌。」
「即使如今的天庭之主,是你的親大哥趙龍城。」
第三股槍風貫穿謝治的咽喉,以咽喉為中心點,將謝治僅剩的那喉嚨、肩胛、以及下半張臉也一同化作了虛無。
謝治的聲音,終于消失了。
只剩下面色平靜的趙海洋,在懸崖上背手而立,目光釋然地看向過去五分鐘里曾戰斗過的空處。
謝治消失以后,在那里剩下的,是天邊的層云與夕陽。
趙海洋就這么靜靜地站了三分鐘,而后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吐出。
一如他的心結。
「趙龍城,的確是我的長兄。」
他對著空蕩蕩的海面回應道。
「這十二年里,他做了一些錯事,但與你的威脅相比,這些錯事都可以容后再議。」
「而現在,我既已經殺了你,接下來,我便會找他。」
趙海洋說。
而后轉身,伸出手去,抓握懸崖上那道紅色的傳送門,抓住那門把手。
「永別了,謝治。」
趙海洋準備從北海離開。
但就在此時,他的手背上,突然落下了一滴雨水。
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下雨了。
起先是淅瀝瀝的小雨,但只過了三秒鐘,就變成了瓢潑大雨。
趙海洋就這么呆立在雨中,他仰起頭,感受雨水從他臉上劃過的觸覺。
趙海洋終于看明白了一些東西。
比如,他看明白了,天上這片厚重的積雨云,正在以他肉眼可以察覺的速度,從灰黑色變成棕紅色。
雨的味道,是咸的。
趙海洋伸出手來,放到眼前。
他的渾身上下,此時此刻,也都被浸滿了緋紅。
「我什么時候說過,游戲結束了?」
謝治的聲音在趙海洋的耳邊炸響。
武神真身開啟的瞬間,紅纓槍向身后橫掃而去,卻只掃到了一片緋紅色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