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聲悶響。
林詩唯抬起一腳,黑皮靴重重踩在安閻陵的額頭處。
“呃。”安閻陵發出了一道古怪的喉音。
他的面門遭受重擊,上身向后仰去,后腦砸向地面。
伴著一道脆響聲,安閻陵身上披著的靈氣戰袍,竟然爬出了一道碎紋?
唯帝竟能以肉身的力量,轟碎一尊御靈神的靈氣戰袍?
事實上,安閻陵之所以如此不堪,是因為夜空之中,那位飄然若仙的青門師尊!
既然西霄出動了兩名御靈神,那么她這位御妖圣,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女人的手腕處,正有一串精美的鈴鐺手鏈輕輕作響。
“鈴鈴鈴”
鈴鐺手串,操控萬物!
安閻陵無法慘叫出聲、只能發出一點古怪的喉音,正是因為他的肉身被控。
安閻陵的靈氣戰袍碎裂,則是因為他體內流淌的靈氣被禁錮、無法支撐戰袍存續!
楊青青凌空而立,俯視著下方征戰的一雙弟子。
她看著愚唯二人大發神威、盡情展示著神將風采。
楊青青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心中滿是驕傲。
天地間,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
右后方付劍州催動涂山狐妖技,將整個戰場納入感知范圍。
左后方的李夢楠,則是施展著神風白虎的妖技,感知著周遭風浪的變動。
在絕對的實力下,三人組就這么站在夜空中,俯視著下方戰場。
“呯!”
林詩唯面色慍怒,又是一腳跺了下來。
安閻陵瞪大了一雙眼睛,眼中盡是惶恐。
他的靈氣戰袍已然爬滿了碎紋,妖女的下一擊,必將撕碎他的防御。
“你好大的膽子。”林詩唯眼神森冷,面色慍怒。
她這一雙眼睛,似是有斗轉星移之功效,將安閻陵拽回了弱小的學徒年代。
那時的他實力低微,終日戰戰兢兢的與強大修煉者們相處,生怕引起對方不快。
在這個強者為尊、且兵荒馬亂的時代里,尊嚴是不值錢的,人命更是賤如草芥。
漸漸的,安閻陵也成為了一名強大的修煉者。
御靈相,御靈君,直到御靈神。
人們也要看他的臉色度日了。
他也開始肆意的擺布旁人命運、決定他人的生死。這也讓安閻陵周圍的人,愈發的恭敬與謙卑。
安閻陵早已忘了怯懦的滋味,忘了曾經那個弱小自己。
然而面前的這位黑袍妖女,將他內心深處的卑微少年,再度拎了出來.
“咔嚓!!”
林詩唯一腳狠狠踩在安閻陵的面門上,只聽得一道刺耳的聲響,安閻陵戰袍轟然破碎。
失去了戰袍,安閻陵也就失去了最后的抵抗能力。
林詩唯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心頭怒火越竄越高!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而她的故事,也有一點卑微。
她只是想幫杜愚分擔一些而已,僅此而已。
林詩唯想要幫杜愚鎮壓西霄,卻是不想,她還是中了埋伏,被收入了法器寶珠內。
若不是曾經的杜愚給予她一枚將軍印,若不是此時的杜愚揮舞太虛斧,也許.
也許她會被永遠囚禁、余生不能逃離囚牢。
當初,杜愚記錄下幽篁界的空間坐標,本意是為了留一條后路。
如今,此路反而成為了她的后路。
林詩唯猛然驚醒,也許,這才是杜愚的真正用意,只是他一直沒說。
就像他一直以來堅持做的那樣,守護著身旁的每一個人。
“咚!”
唯帝心緒翻涌,一腳又踏了下來。
“呃。”安閻陵遭受重擊,頭顱直接被踩進了地底,伴著鼻骨碎裂的聲響,他整個人的意識模糊了。
“停!”
“住手!不要!”
“停下,別打了!葛神,您倒是出手”
西霄陣營一陣混亂,人們高聲阻止著,卻無人敢動手阻攔。
無奈之下,眾人只得去抓住救命稻草,去尋求另一尊御靈神·葛紅屏的幫助。
然而葛紅屏的現狀,讓西霄眾人徹底慌了神。
葛紅屏竟然怔怔的站在原地,呆呆的望著那名御妖青年。
對于戰場上發生的一切,她置若罔聞,就好像御靈神·安閻陵的死活與她無關似的。
“葛神?”
“葛紅屏!!”被逼急了的西霄人,竟敢直呼御靈神姓名?
真真大逆不道!
更加“不道”的是,葛紅屏竟然朝著杜愚的方向,緩緩跪了下去。
西霄眾人面色大變,心中的震驚無以復加!
葛紅屏身為堂堂御靈神,更是性情剛烈之人!
難不成她也像龐題一樣,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御靈神的這一跪,與御靈相·屠鋒烈、御靈君·龐題二人的跪倒,性質完全不同!
杜愚一雙妖瞳璀璨,稍稍眨了眨眼睛,精神稍有疲憊。
他之前有過這種操作,那是在期末終極大考之時。
只不過,當時杜愚的目標是一名寒族人士。
相比于專修幽魂秘法、精神抗性奇高的寒族而言,葛紅屏的精神抗性差了太多了。
且杜愚的實力今非昔比,控起生靈來,更加得心應手。
只聽杜愚開口道:“收兵,會了么?”
葛紅屏傻傻望著杜愚,猶如一具人偶。
她按照杜愚的意思,顫聲道:“傳傳下去,收兵。”
西霄陣營一片死寂,竟無一人敢開口。
其實,西霄人對于杜愚等人的評價,有一個詞匯比較準確:妖人。
杜愚的確夠“妖”!
他僅憑一雙眼睛,就讓一尊御靈神身心失守、徹底臣服,這不是妖法是什么?
杜愚命令道:“大點聲。”
葛紅屏高聲喝道:“西霄聽令,通知各部隊,收兵!”
同一時間,不遠處的林詩唯俯下身,抓住了安閻陵的頭顱,將他從地底拎了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渾渾噩噩的安閻陵,口中吐出的話語尤為含糊。
“對不起,是我惹,大人不快,別,別殺小的,我不.”
安閻陵斷斷續續的話語聲,聽得林詩唯眉頭微皺。
對方求饒的意思倒是傳遞到位了,但林詩唯總感覺哪里不對勁兒?
御靈神,自然是凌駕于蕓蕓眾生之上的存在。
長年累月的氣質、威勢培養下,竟還能自稱“小的”。
還真是能屈能伸啊?
“嗯?”林詩唯猛地轉頭,卻見一道仙影飄落。
林詩唯一身的戾氣迅速消散,盡管嗯,根本散不盡。
“青師。”林詩唯極力壓抑著心中躁怒,盡量讓聲音平穩。
楊青青伸出手,撫上了林詩唯的臉頰。
唯帝有些錯愕,看著眼前面帶溫柔笑意的女子。
“你長大了。”楊青青輕聲說著,手指抹過少女的臉頰,“能維護為師了。”
此刻,林詩唯有了杜愚的感受。
青師那纖長柔軟的手掌,的確有一種魔力,讓林詩唯的內心迅速安穩了下來。
林詩唯差點就閉上了眼睛、輕輕磨蹭青師的手掌。
換做是杜愚,也許已經這樣做了。
但林詩唯忍住了。
“放了吧。”楊青青看向弟子手中拎著的人,隨口吩咐著,“我們是來止戰的。”
“是。”林詩唯手掌一松,安閻陵猶如一灘爛泥,栽倒在地。
渾渾噩噩的他,口中還在說著求饒的話語,那源自心靈深處的卑微一面,看得林詩唯心生鄙夷。
西霄國之人,真的沒有硬骨頭嗎?
哪怕一個呢?
看得出來,林詩唯對西霄人有些誤解,對她自己也有些誤解。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shǎi)。
偌大的西霄陣營,豈會沒有硬骨頭?
只不過在林將軍的威勢之下,人們很難強硬得起來。
“住手!”
“手下留情!”數道聲音響徹夜色,幾道身影從夜空中襲來。
杜愚抬首望去,竟見到了數十道身影,也見到了他們又驚又怒的面龐。
西霄御靈者們的確是驚怒萬分。
林詩唯腳邊躺著的,是生死不明的御靈神·安閻陵。
更讓西霄御靈神無法理解的,是朝向杜愚跪著的葛紅屏。
她怎能如此不堪?
這簡直是西霄的奇恥大辱!
楊青青開口道:“帶著你們的人族兵馬,回去吧。”
“伱們.”其中一位蒼髯老者率先開口,卻是有些遲疑,“你們是何人?”
楊青青負手而立:“這里發生的一切,這幾百人會告訴你們。
你們返回西霄國,告訴你們的君主,我們近幾日就會去拜訪。”
杜愚忽然開口,接話道:“這兩位御靈神,我們先扣下了,等我們去拜訪時,再放他們回去。”
“閣下好大的口氣!”又一名俠客裝扮的勁裝女子,從地底冒出頭來,擋在了葛紅屏的身前。
“呵。”杜愚卻是笑了,開口命令道,“過來。”
葛紅屏當即起身,向杜愚的方向走去。
俠客女一手抓住了葛紅屏的手腕:“紅屏?”
“呯!”
卻見葛紅屏手中忽然匯聚出一枚巨大的火球。
火靈技·燭芯炮!
不得不承認,御靈神的確是有兩把刷子的。
此燭芯炮從匯聚到炸裂,整個過程速度奇快,令人瞠目結舌!
“你瘋了?!”俠客女一聲厲喝,從腰后抽出長刀遮面、身影猛地向后退去。
葛紅屏并無追殺之意,她再度轉身,一雙眼睛看向杜愚的妖瞳。
在漫天御靈者的注視下,她面色呆滯、步步前行。
杜愚側方,那一直跪著的屠鋒烈,身體瑟瑟發抖,連大氣都不敢喘。
屠鋒烈突然意識到,御妖者們對他有多好!
從始至終,他就只是被妖女扇了一巴掌而已。
再看那命運凄慘的龐題,生死未卜的安閻陵,以及被控制了心神的葛紅屏 屠鋒烈竟有一種很幸運的感覺?
“回去吧。”熊熊燃燒的山林中,杜愚望著漫天西霄御靈者,“你們聽到青師的話了。
過幾日,我們去拜訪你們的君主,讓他準備好。”
說話間,杜愚甩出了一團灰色火焰,落在了葛紅屏的身上。
寂滅灰妖焰開心極了,立即對著目標大吞特吞。
同一時間,不少西霄人落入四百人陣營中,向同伴了解情況,也有許多西霄人站在天空地面、緊盯著幾位御妖者。
龐題、屠鋒烈二人的死活倒是無所謂。
但是葛紅屏與安閻陵?
這兩位御靈神,豈能就這樣落入敵人之手?
西霄人顯然不想要這樣離去。
“離開。”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極具穿透性,飄過西霄陣營。
林詩唯眼神森冷,目光所及之處,眾人紛紛閃躲眼神、倉皇后退。
她一手向側方送去。
“嚕!”一只漆黑細犬赫然成型。
禍斗體型驟然變大,化作一只體長660米、肩高360米的驚天巨犬。
至圣·禍斗的威懾力是肉眼可見的。
尤其是對于后趕來的、不明情況的西霄援兵來說,禍斗遠比幾名神秘的御妖者更恐怖。
在禍斗的宏偉體型之下,西霄陣營迅速向后退去。
“呼!!”
又一只宏偉巨獸拔地而起,涂山狐·涂山寒。
相較于禍斗,涂山寒的體型明顯更大一號。
它蹲坐在禍斗側后方,九條長尾胡亂掄掃著夜空,聲勢驚人。
“嗚”涂山寒昂起狐首,悠揚的狐鳴聲傳遍了松柏林。
“最后一次機會!”冰冷的嗓音再度傳來。
林詩唯飛落禍斗頭頂,漆黑的蟒袍獵獵作響。
唯帝那一雙威嚴美目,掃過戰場眾生,她薄唇輕啟,口中吐出了一個字:
“滾。”
援兵未動,但是目睹了戰斗全程的四百余名西霄將士,已經步步后退了。
這一個“滾”字,看似刺耳,實則讓眾人大大松了口氣!
這條命算是保住了,起碼目前保住了!
后趕來的西霄眾人,面色一陣陣變幻。
眼看著部隊士氣全無、徹底崩潰,夜空中那位蒼髯老者,咬著牙說道:“撤!”
霎時間,西霄眾人如潮水一般退去。
“撲撲撲”
熊熊燃燒的松柏林中,蝴蝶飄飛、巨蜂亂舞。
蝶蜂雙族興奮異常,攪得樹林陣陣搖晃。
“嚕。”禍斗盯著退去的人族,它高高昂起犬首,神情睥睨,張開大口。
山中烈火飄搖而至,涌向犬口。
失去了火光照耀,周遭迅速昏暗下來,天空中的明月星辰,露出了應有的光彩。
“嗚”涂山寒的狐鳴聲更加高亢,飄向了更遠方的夜色里。
那里有西霄人落荒而逃的身影。
杜愚心中微動。
在這月下山林中、在悠揚的狐鳴聲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是涂山寒曾教他的暗號,也是涂山狐一族內流傳的預言:
長者言,神兵降。
熄戰火,柏松岡。
涂山云開月明夜,星離散,歌遠鄉。
杜愚抬頭望向夜空,見到了云開月明的一幕。
那么,何為“星離散”呢?
說的是分散在山之界、江山界各處的涂山狐一族么?
杜愚轉過身,仰望著那長鳴的九尾白狐。
你是在歌遠鄉么?
今日今夜發生的一切,讓你那夢寐以求的生活、讓你那被迫遠離的家鄉,不再是奢望了么?
此刻,
你散落各界的族人們,也在聲聲狐鳴、懷念著故鄉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