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喝呢?
喝酒也就罷了。
大不了一醉了之,醉了什么都可以忘掉。可茶不一樣,越喝只會越清醒。
不過。
無度不丈夫。
龍韜能夠迅速且坦然的接受戰敗的結果,沒想著申請裁判仲裁,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他絕非凡夫俗子。
所以他當真重新坐了下來,繼續喝了兩杯白茶,而后才告辭離開。
走出包廂,下樓,一樓已座無虛席,生意好得無以復加。
徽城的茶文化,似乎并沒有如此盛行啊。
龍韜自然知道這些人為何而來,只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登堂入室。
當然。
他雖然上去打了招呼,但是,也僅此而已。
“龍先生慢走。”
身段婀娜的茶藝師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低眉順眼,恭敬的為本地大人物推開店門。
龍韜走出半日閑,沒有回頭,徑直走向貴賓專用停車位,拉開懸掛連號的黑色大G車門,而后打火啟動,駛出露天停車場,在輔道停了下來。
內后視鏡里。
他一只手按著方向盤,眼神閃爍不定,最后還是掏出了手機,撥通號碼。
“廖哥。”
社會金字塔,層級森嚴,不過他們之間,更多的是兄弟情義。
監控攝像頭漆黑醒目,矗立在十米之外,不一會,違停的提示短信便效率發來,龍韜直接無視。
“嗯。”
男人,尤其是上了年紀的男人,絕對不會無事煲電話粥,哪怕如今的手機話費套餐幾乎用不完。
“我剛見過裴小姐。”
龍韜直奔主題。
他清楚廖哥和裴小姐的關系,或者自以為清楚,所以,他才對對方、乃至對方的家人那般尊敬,甚至鞍前馬后,毫無怨言。
所謂的明星,于他而言,是沒有任何濾鏡的。
“繼續說。”
廖向東似乎知道還有下文。
“除了裴小姐,在場還有裴小姐的父母,親人…”
龍韜停頓了下,“以及江先生。”
那邊沉默片刻,“江辰?”
“對。”
“而后呢。”
廖向東的語氣沒有任何異常,依然平穩、從容,真要拿放大鏡,頂多就是好像攙雜了一縷玩味。
沒錯。
讓龍韜意想不到的玩味。
“因為這是頭一次見面,我并不認識江先生,聽他說和蘭小姐過過招,并且宣稱不分伯仲,所以我起了好勝之心。”
龍韜實事求是,原原本本陳述剛剛發生的一切,站在絕對客觀的立場,不夾雜任何主觀情緒。
“我向江先生發起了挑戰。”
他繼續道。
通過廖哥的反應足以證明,他出于經驗的判斷依舊沒有出錯,那個看似輕佻浮夸的年輕人,和他不在一個位面。
無論任何時代。
腦子,永遠比拳腳重要。
“結果呢。”
廖向東的語氣聽不出喜怒,就仿佛聽一個趣味故事,對故事的結局有所好奇。
“江先生沒有親自出手,派出一個保鏢,把槍掏了出來。”
那頭陷入沉默,而后,笑聲響起,雖然平淡,但以廖哥向來不茍言笑的作風,蔚是難得。
“怎么突然這么沖動了。”
沒有就對方掏槍的舉動發表意見,廖向東相反對龍韜進行批評。
龍韜微微苦笑,終于忍不住說了句心里話,“我還以為,他在吹牛。”
外人的只是因為偶像血觀音的因素嗎?
“如果是吹牛,你不必較勁,如果不是吹牛,你更不必較勁。”
廖向東道,不知道是真以為一向城府謹慎的龍韜今天一反常態只是因為蘭小姐,還是心照不宣。
“對不起廖哥,給你添麻煩了。”
龍韜歉聲道。
“談不上。我和他有點小糾葛,這是拿你出氣了。”
看來兩個人都記著呢。
“不…礙事吧?”
龍韜試探性問。
“礙什么事。”
廖向東嗓音透著平淡的笑意,底下人霧里看花,只能小心揣測,可實際上,不過一場玩笑而已。
龍韜這才放心,沒有去問對方和廖哥究竟什么關系,有些事情,沒必要問的太明白。
不過。
有一個疑慮,他無法按捺。
“廖哥,他真的能夠和蘭小姐…不分伯仲?”
敗給了人家保鏢,沒資格和人家過招,自然沒法丈量對方的具體斤兩,而且對方也不是招搖撞騙之徒。
可是。
和血觀音媲美,也太特么魔幻了吧?
這個問題,讓廖向東似乎也很難回答,可是他分明親眼見到過一個葉小王爺就差點讓某人去閻王殿喝茶啊。
不過。
他也親自當過開車的司機。
而某人至今活蹦亂跳也是真的。
手機安靜好半晌,才重新傳來聲音。
“他是一個千載難遇的武學奇才。”
武、武學奇才?
那究竟是打得過還是打不過?
不是等于沒回答嗎?
既然廖哥不想回答、或者說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的問題,自然不能再問。
龍韜捏著手機,望著輔道前方,欲言又止,終究還是缺乏勇氣。
“廖哥,裴小姐父母三十周年結婚紀念日,你回來嗎?”
他故作自然的笑道,換了種問法。
“我回來干什么。”
是啊。
就算關系再好,那也只是朋友,這種事情,沒有接到邀請,作為外人,怎么出席?
至于某人。
那是特殊案例。
沒臉沒皮。
“唉,還想著廖哥回來,聚一聚呢。”
龍韜不露端倪的笑著嘆息,坐在大G里,神情復雜。
“來東海。”
“呵。成!”
通話結束,黑色大G在輔道上依舊沒動,幾分鐘后,才緩緩駛離。
半日閑包廂內。
大放異彩的某人也是勝不驕,打贏了徽城的扛把子,既然沒有一點輕狂,只是他能做到寵辱不驚,裴家人卻沒有這樣的心志。
尤其裴寧,剛才還能聊幾句,現在話都不怎么說了。
“裴阿姨,要是你這個大客戶以后不來了,我負責。”
某人看出她的反常,貼心的進行保證。
裴寧強顏歡笑,震懾于對方驚鴻一瞥的權勢是主要原因,但憂慮于日后如何和龍韜相處,也有那么一點因素。
雖然剛才龍韜什么都沒說,毫無異樣,可是鬧出這樣的事情,心里會沒有芥蒂?
“不用不用,不只是鬧著玩嗎。”
裴寧不知道是安慰別人,還是安慰自己。
江老板倒是會順坡下驢,像是沒瞧出對方的口是心非,“嗯,正所謂不打不相識,我要是他。以后只會跑的更勤。”
很多真理,都是通過玩笑的方式說出來。
當然。
前提是建立在那位扛把子是個聰明人的基礎上。
人家是聰明人嗎?
起碼絕不是影視片里的腦殘反派可以比擬的。
“小江,非得用…biu嗎?咱不能靠這個?”
裴林漢揚起拳頭,示意可以贏得堂堂正正。
“云兮說他是徽城三區八縣的扛把子,那肯定有幾把刷子,叔,要是輸了,那恐怕有點丟人啊。”
沒料到他會如此直言不諱,黎婉容忍俊不禁,小聲的開口道:“當時我還以為,你真的要和龍韜來一場公平的對決呢。”
在場的所有觀眾幾乎都覺得。
這不是一場平等的戰斗。
可是。
也沒人鄙夷某人什么。
沒有小孩,而且都是幾十歲的人了,都步入了人生的晚年階段,哪還會在意所謂的公平。
“阿姨,我又不傻,我要是贏了不足為夸,可要是挨了揍,那可就讓人笑掉大牙了。”
幾個長輩都不約而同的陪笑,哪能聽不懂言外之意。
龍韜在徽城,那確實手眼通天,可是全國有多少座徽城這樣的城市?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
叢林之王會理會野狗的叫囂嗎。
說穿了就是壓根不在一個層級。
“你和廖向東也認識?”
黎婉容問。
“很熟了,我認識云兮的時候就認識他了。那會還以為是云兮的保鏢,后來知道是老鄉。”
“嗯,龍韜就是跟著廖向東的,就是因為廖向東,他才對我們這么照顧。”
“叔和阿姨與廖向東熟嗎?”
江辰貌似順口問了句。
“還行。見過幾面。他那個人,不怎么愛說話。”
對待長輩,還是需要能說會道地。
江辰沒繼續問,捧起茶杯,輕輕嘆了口氣。
“你嘆氣干什么?”
裴林漢問。
主打一個口才的江辰低頭,嘬了口茶,“人還是需要勇于表達自己。”
小插曲過后,當時鐘來到下午三點。
估摸喝了幾斤茶的江老板放下茶杯,“裴叔,洛叔,黎姨,裴姨,我得走了。”
幾個長輩齊齊一愣。
“走?去哪?”
“我這次來徽城,就是送個快遞,任務完成,得回去了。”
江辰微笑,相當風雅。
裴家人猝不及防。
“這才待了一晚上,這么著急干什么?”
黎婉容立即挽留。
“是、是啊,多待幾天,起碼等哥哥嫂子的三十周年過了再走啊。”裴寧幫忙勸說。
江老板搖頭,“還是算了,都是親戚,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正好,借這個機會,都認識認識。”
黎婉容不假思索。
嫂子看來,十分滿意啊,也是,她們看到了這個年輕人的為人,也見證了他的實力。
還有什么可挑剔的?
裴寧不留痕跡拿胳膊肘捅了捅丈夫。
“留下來,我們吟詩作對。”
洛賓王出聲。
幾人都被逗笑。
“下次。下次我一定和洛叔煮茶論道,把酒言歡。”
不對,似乎不是以退為進啊,江老板的態度挺堅決。
“是有什么急事嗎?”
裴林漢試探性問。
“嗯,得出趟國。”
裴家人沉默下來。
黎婉容使勁朝閨女使眼色,可閨女無動于衷。
“那…起碼得吃頓晚飯吧?”裴寧道。
“謝謝裴姨。還有機會的。”
雖說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可裴家人也沒料到分別來得如此突然。
人家那么大的人物,肯定有很多事情,他們也無法強行阻攔。
“朵朵,小江要走了。”
黎婉容被逼無奈只能出聲提醒。
“我送你。”
裴云兮喝了口茶,放下茶杯。
很自覺。
臭丫頭!
人家有保鏢,需要你送嗎!
黎婉容氣得不行,卻也無可奈何。
“大家慢點喝。”
江辰禮貌的起身。
裴家人全部跟著站了起來,黎婉容不忘狠狠剜閨女。
“我們送送你。”
“這不是有云兮嗎。”
江辰謝絕裴家人的好意。
雖然嘴巴念叨妻子表現得過于露骨,不矜持,可事到臨頭,裴林漢竟然也有些依依不舍。
即使只是短短一個晚上,加起來,滿打滿算相處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奈何某人的表現實在是無可挑剔,堪稱完美。
溫柔細膩,卻又陽剛霸氣。
瀟灑倜儻,卻又癡情專一。
腰纏萬貫,卻又知書達理…
不能想了,再想真得直接原地拜堂了。
“你既然有事,那我們就不強留了,以后常來。”
江辰笑著點頭,看著一同來到包廂門口的裴家人,“肯定。裴叔你們也可以去東海。”
離別,是人生的常態,一大把年紀,怎能扭扭捏捏?
裴林漢收拾心情,朗聲笑道:“放心,我肯定會去的。”
“三十周年快樂,祝裴叔和阿姨年年今日,歲歲今朝。”
來不及等待那天的某人提前祝福。
“呵呵,多謝。走吧,別耽誤了正事。”
裴林漢擺手。
江辰點頭,最后沖裴家人微微一笑,轉身,同裴云兮一道下樓。
“這臭丫頭…唉…”
黎婉容捂住胸口,似乎心臟疼。
“原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是真的啊。”
裴寧小聲的沖丈夫道。
黎婉容回神。
“好呀,打趣嫂子是吧?”
說著,她要伸手去擰裴寧,裴寧躲到丈夫身后,“嫂子,你也別多想了,這個乘龍快婿,我看是跑不掉了~”
樓下。
有了心里準備,所以這次發生的是騷動,不是死寂。
在激動的心顫抖的注目禮中,江老板并肩絕色紅顏走出半日閑,迎著下午的光線瞇了瞇眼,而后輕輕呼出口氣。
“回吧,免得麻煩。”
“裝了逼就跑?”
江老板瞬間語塞,繼而哭笑不得,“你怎么變得這么粗俗了?就算不當明星了,也要注意自身的修養和形象吧?”
裴云兮神情平淡,置若罔聞,走向賓利。
江辰只能跟上。
半日閑內。
無數雙眼睛透過門,透過玻璃,齊刷刷看著兩人親密的上車。
不是。
見了家長,就完全不避著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