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樂曲回蕩。
宴會廳金碧輝煌。
顧慎和林霖還沒入廳,只是站在門口,就立馬有人熱情地迎了過來。
“顧兄。”
“小顧兄弟。”
在牯堡巨壁上見過面的要塞駐守者們,有一部分正在廳外聊天,他們看到顧慎,第一時間笑著上前,來打招呼。
除此以外,還有許多陌生面孔。
顧慎一時之間“受寵若驚”。
他挪首低聲問道:“鑄雪大公不是說…這場宴會并非為我們所開么?”
林霖掏出一根香煙點燃,淡淡說道:“他的話,當放屁就好了。”
顧慎一陣沉默。
叼著香煙的年輕準將,看著周圍越來越多的人影,眉頭皺了起來,他伸手拍了拍顧慎肩頭,語氣中頗有三分幸災樂禍的意味:“看來今晚宴會的主角是你,安心享受吧…我不喜歡人多,先撤了。”
這次受邀來到晚宴的北洲“大人物們”,可不止是掌握軍權的駐守者,還有許多跨洲公司的巨頭老板,這些人也對顧慎很感興趣…除此以外,還有一些,只有采訪權,無緣參與晚宴的“中央城記者”也混雜在此刻的人群之中。
一時之間,顧慎忙于應付。
坐在零零幺車廂里一直看戲的褚靈,忽然開口:“看來鑄雪大公林綢很看重你,這場晚宴還真有可能是專門為‘你’接風洗塵的。”
“怎么說?”
“你的座位被排在了最前面…嗯,準確地說,林綢看重的應該是這次成功執行迷宮任務的歸鄉者,那一桌都是你的老熟人。”
應付了一圈。
顧慎終于走出了人群,他將目光投向最前方的桌子。
李辰站起來身子,遠遠招呼:“顧兄,這邊!”
他一身黑色西裝,與當初出塞時的模樣截然不同。
調查軍團二隊的這幫家伙們換上了晚禮服,一個個看上去有模有樣,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顧慎艱難入座,長長松了口氣,笑道:“你們就這么看著我被圍住…也不幫個忙?”
莫宏義滿臉壞笑道:“顧兄此言差矣,這等洪福,我們可不想再消受一遍。”
他們比自己更早到場…
從這些糙漢子身上晚禮服的褶皺來看,先前應該也少不了經歷一番這樣的“圍堵”。
“這幫家伙…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這么熱情?”
顧慎有些好奇。
“隊長說今天晚上的晚宴結束后,就是‘授封’儀式。”祝霄抿了一小口果酒,神清氣爽,“那可是一等獎章啊,看見剛剛的那些記者了么,中央城會為我們專門撰寫一份報道。”
怪不得,全員盛裝出席,就連平日里最低調的蘇河,也都換上了嶄新的禮服。
與他們相比,自己今天的衣服就顯得過于“落魄”。
不過顧慎并不在意“授封”一事,他環顧一圈,訝然問道:“林霖人呢?”
入座之后才發現,這張桌子已經坐滿人了。
而四周的其他席位,竟然沒有看見林霖的銘牌,這家伙也是牯堡戰役的大功臣,按理來說,也該接受授封才對,怎么沒有安排最前排的座位。
“不太清楚…”
只有李辰撓了撓頭,回答了顧慎。
二隊的其他人,心思根本就沒有放在這件事情上。
他們小口小口抿著酒,興奮期待著晚宴的開始。
“林霖去二樓了。”
褚靈調動了宴會廳的監控,她緩緩說道:“從貴賓通道離開的…值得一提的是,宴會全場都沒有他的‘身份銘牌’,這意味著如果晚宴之后是授封儀式,那么鑄雪大公默認沒有林霖的授封和賞賜。”
這是什么意思?
牯堡戰役大功臣…千里迢迢來到中央城,沒有他的授封?
顧慎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他與周圍人打了個招呼,借著上廁所的理由,起身離開了座位。
“你大可以坐著。”
宴會廳二樓。
林綢微笑伸手,示意面前的挺拔男人坐下。
林霖含著煙頭,慢慢吐出一口煙霧。
坐下,就意味著會是漫長的會談。
而他不想坐下。
吐完煙霧,林霖冷冷說道:“有什么話,趕緊說完,老子等著下去吃飯。”
鑄雪聽到這番話,神情有些復雜。
今天受邀來到這場晚宴的所有人都知道…晚宴不是重點,重點是晚宴之后的“授封儀式”,他將代表女皇陛下,為迷宮任務的奇跡歸鄉者們頒發獎章。
到場的,有誰是為了吃飯來的?
“樓下沒安排你座位。”林綢笑了笑,雙手十指交叉:“既然回到中央城了,就應該習慣身份上的轉變…你現在不是牯堡要塞的駐守者。”
“我可沒有某人眼高手低的習慣,提前跟你說清楚,我來中央城這一趟,就是來吃飯的,到最后,從哪來回哪去。”林霖把抽完的煙頭按在鑄雪大公面前昂貴的雪梨木桌面之上,煙頭嗤嗤生煙,這一幕看得林綢直皺眉頭。
但不是因為心疼。
而是因為他并不喜歡這個味道。
“劣質的焦油氣味…”林綢抬頭問道:“你可以換一些有品位的雪茄么?我這里有東洲產的‘雙金字塔’,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免費送給你。”
林霖冷笑一聲。
他根本就沒有搭理林綢,而是接著之前的話題繼續說道:“順帶重申,老子只要當了一天牯堡要塞的主帥,就一輩子都是那個鬼地方的駐守者!”
鑄雪大公毫無惱怒之色。
他看著此刻在自己面前“跋扈”的林霖,輕聲且緩慢地重復了三個字:“鬼地方…”
林綢揚起俊美面頰,認真問道:“既然你自己都認為,牯堡要塞是‘鬼地方’,為什么還要回去,那里究竟有什么吸引你的東西?”
“如果沒有牯堡…”
林霖剛剛準備開口。
“如果沒有牯堡,北洲內陸將遭遇巨大的打擊,中央城將被迫啟動溫姨提出的‘薪火計劃’。”林綢打斷了他,悠然道:“可沒有你,和沒有牯堡,是兩件事。你從牯堡離開,北洲多的是有能力鎮守牯堡的將領,林霖,你可千萬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離開了你,牯堡照樣能夠運轉。”
“是么…”
林霖戰術性沉默了一秒,而后毫不留情地譏諷道:“如果我沒有那么重要的話,某人為何會大費周折地邀請我回都。你說得對,沒有我,牯堡照樣運轉,可中央城…怎么有些‘轉不動’了呢?”
一向神態從容的鑄雪大公,此刻眼中閃過了一絲惱怒。
他不再和自己“愚蠢”的弟弟繼續糾纏。
而林霖也不想浪費口舌。
“我餓了。”
他拋給鑄雪兩個選擇:“要么,我現在駕著飛艇回牯堡;要么,在樓下宴會廳加一個座位,我要坐在顧慎那一桌。”
“顧慎…你倒是挺偏愛這小子的…”
林綢柔聲笑道:“我真的很好奇,你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面才對,以你的性格,會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和一個人交好到這種程度么?”
林霖瞇起雙眼。
這的確是一個有趣的事情…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認識顧慎不過數十天,兩人的關系便十分“熟絡”了,而他在牯堡駐守的這些年,幾乎沒有朋友,唯一信賴的鄒海,也是相識了十年之久的老友。
如果林綢不提。
他自己甚至還沒有意識到。
“從牯堡返回中央城,隨便坐一架飛艇就能搞定的事情…你把他邀請到了你的船上。”林綢淡淡道:“更有趣的是,他為此還拒絕了調查軍團的邀請,特意在要塞等了你三天。”
“呼…”
提到這件事,林霖不急著下樓了。
他重新續上一根煙,坐在了身后預留的座位之上。
“有什么問題么?”
林霖直視著自己的兄長,輕聲問道:“一見如故,相談甚歡,難道不行么?”
“當然可以,沒有問題,你不用緊張。”林綢悠然說道:“我只是好奇…你這種從小到大都自我封閉的家伙,做出邀請外人登船的行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果你有特殊的性取向,那么我也只能祝福你了,聽說顧慎的另一半是清冢陵園的新任守陵人,而且長得非常漂亮,你勝算不大。”
林霖神情陰沉。
他屈指把煙頭彈出。
“砰”的一聲!
火花四濺。
煙頭在鑄雪大公面前半米的距離撞上了無形的空氣墻壁,迸濺碎裂開來,后者神情淡定自若,甚至端起晚宴特調的果酒喝了一口。
“說不過就要動手了么,還是老樣子啊。”
林綢微笑道:“抱歉,剛剛開的玩笑似乎過火了,我向你表達誠摯的歉意,不過如果你性取向正常的話…我實在想不通,你不接受西洲光明城聯姻的原因。”
“一個容貌,資質,天賦,都俱是上上之等的‘天之嬌女’,被光明城無數信徒奉為下一任神明的絕對繼承者,對于正常人而言,哪怕能夠近距離見上一面,也是一件值得炫耀的榮幸之事。”
鑄雪大公冷冷問道:“試問全天下,有幾人如你這般幸運…能擁有這樣的一紙婚約?”
“是么?”
林霖毫不留情地回擊:“很可惜,我不在乎這種幸運。天之驕女,神座繼承人,這些我都不在乎…如果見上這種女人一面,也要炫耀的話,那我是北洲女皇弟弟的事情,豈不是每天要說一萬遍?”
林綢一下子也沉默了。
對于“姐姐”,這是至高神圣,并且無可褻瀆的…從小以來,便是這樣,他們再怎么吵架,這件事情也毫無爭議。
“這世上當然不可能有人與她相比。”
林綢冷哼一聲,道:“今天我們拋開那些沒用的不談…只說你的事情,你拒絕回到中央城,堅持在牯堡當一個小小的駐守者…一年又一年,你知道中央城的壓力么,你難道就準備一直這么拖下去,這讓我如何和光明城交代?”
“這個問題很難么?”
林霖道:“告訴光明城,婚約作廢,大道朝天,大家各走一邊。”
“林霖!”
林綢重重拍打桌案,這位北洲大公淡定從容的神情之中第一次出現怒意,道:“你以為這種事情…是過家家么,大家說結就結,說散就散?”
北洲的皇室,與西洲的光明城,是五洲最頂級的兩大勢力。
如果聯姻。
那么在光明城那位老爺子,和林霖姐姐的推動下,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光明神座”和“北洲皇族”的結合…
“源之塔那邊,有兩位神座,這些年北洲吃了多少虧?你守在牯堡,是為了守護背后的子民,可難道進入五洲聯邦的議會,就不是守護么?”林綢低聲道:“同樣是戰爭,牯堡的戰爭有硝煙,一場打下來,會死數百上千人…可另外一邊的戰爭是沒有硝煙的,如果北洲失勢,那么會有數萬,數十萬人受到影響,你可以看得更長遠一些。”
“兄長大人說得真好啊,看得長遠一些…再長遠一些…”
“我當然可以。”
林霖笑著望向自己的兄長,輕聲說道:“你說的這些道理,我都懂…之所以回中央城,就是做好了和你攤牌的打算,家國需要我,我自然會挺身而出。只是別把我當做真正的傻子,光明城的消息早就傳遍五洲了,誰不知道,是孟西洲先公開違約了,她撕了婚約,難道還要我再腆著臉湊上去的么?”
林綢霎時間無言以對。
他怔怔看著自己的弟弟。
“那只是一個…”
林霖幽幽道:“那只是一個意外,我太清楚你會說什么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意外,或許光明城此刻正在和那位孟小姐說著同樣的話,可我們大家都清楚…作為未來一洲的領袖,擁有絕對話語權的主導者,我們二位并不合適。或許你,還有光明城背后的推動者,可以考慮一下更好的結局。”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
林霖眼神之中,隱約有寒意浮現。
“因為我邀請顧慎上船…壞了某個家伙的好事吧?”
他譏諷道:“這一路上我思前想后,實在想不到是誰對顧慎會有敵意,如今你一說,反而明朗了。那個家伙是‘鎮月大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