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秋一下子沉默了。
顧慎的解釋,找不出破綻。
其實,對于顧慎的身份…她的心中其實有了十分堅定的答桉,能夠知曉“冥河”信息,而且能從圣裁者的詛咒之夢中,把自己救出。
這樣的人,怎會與冥王毫無關聯?
只不過她最懷疑的那個身份,實在是有些天方夜譚…以至于她都無法說出口。
如果真要她開口問:“請問你是冥王嗎?”
恐怕慕晚秋自己都會覺得自己是一個瘋子。
“這場夢境,你要替我保密。”
猶豫了片刻。
慕晚秋語氣稍微軟了一些,罕見地使用了請求的語氣。
“好。”
顧慎微微一笑,沒做什么思考,直接干凈利落地答應了下來。
他可沒說錯話。
慕晚秋是冥王的使徒…
這句話,在慕晚秋聽來,和在夢境中的冥王聽來,可是兩回事。
舊日冥王已去。
如今,他才是新的冥王!
在冥河河底重創孟驍之后,顧慎隱約猜到了光明神座挑選使徒的秘密,能夠被西洲光明城看中的超凡者,極大概率背負不死者的血脈。
很顯然,神座之力固然強大,但也需要載體。
如果隨意挑選使徒,那么即便有神力加持,同等級別的使徒對戰,也未必能取得優勢。
仔細想想,自己遭遇的那幾位使徒,除了鐵五,好像還都符合這個規律…天空神座的使徒秦夜,能力與空間有關,女皇的使徒阿旒爾則是可以操縱冰雪,明顯和熔爐相性相合。
既然光明城從不死者中挑選使徒。
那么冥王…又該怎么選呢?
顧慎并不知道這個問題答桉,不過答桉也不重要,因為一個現成的,無比合適的“人選”,就擺在自己的面前。
正是慕晚秋。
如果冥王一定要有使徒,那么最合適的人選,就是慕晚秋。
判官的能力,幾乎是為了自己的凈土而生。
慕晚秋只要一個念頭,便可以剝離領域內低階生靈的性命,而自己的凈土則可以大量接納亡者的魂靈。
除此以外,慕晚秋的精神,也與冥火極度契合…此刻漂浮在她身后的巨大鬼影判官,在接過自己的那一縷火苗之后,已經是愛不釋手,來回拋擲把玩,不愿松開。
“丟人。”
慕晚秋瞥了眼不亦樂乎的判官,沒好氣啐了一句。
高大鬼影有些委屈地挨了這一句罵,依依不舍地收了手,但只是沒有丟擲把玩,在獲得了顧慎的眼神示意之后,它興奮地把這一小縷火苗抱在懷里,如獲至寶。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看到這一幕,慕晚秋輕嘆一聲。
她不想再隱藏自己內心的好奇了。
此刻,不管顧慎愿不愿意回答。
她都要問。
“我?”
顧慎摩挲下巴,微微思忖,然后拉長聲音:“我是冥王…”
慕晚秋屏住呼吸。
“的使徒。”
顧慎完整說完。
這一句欲抑先揚,險些沒讓慕晚秋等得急死。
“怪不得光明城要追殺你。”
她心中的一部分疑惑解開了,但還有其他的困惑:“冥王真的還活著,他為什么沒有現身?他已經在東洲收納使徒了嗎?”
“神座行事,凡俗如何揣測?據我所知,冥王還有其他的使徒人選。”
顧慎伸出手掌,做出握手的姿勢,澹澹道:“某種意義上來說,大家都是為冥王做事的人…在陣營方面,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暴露你的秘密。”
慕晚秋與顧慎握手。
顧慎的這個回答,讓她心中最后的疑慮就此打消。
慕晚秋看見角落里的那些尸骸,輕聲喃喃。
“這些人都是‘圣裁者’…很難想象,他們死后會變成這樣的存在。”
大殿重新回歸了黑暗。
那些“血色童光”,四處掃來掃去,在沒有感受到“外來者”之后,逐漸消散,再一次歸于寧寂,這些年來,它們便懷揣著墮入冥河的怨念,尋找著后世的墊背之人。
在冥河之夢前。
慕晚秋對于光明城的超凡者,并沒有厭惡之類的情緒,有的只是無感。
因為她知之甚少。
她出生在北洲,加入調查軍團之后,常年在塞外奔波,對于五洲內部的矛盾與糾紛,了解很少…因為天賦異稟,早早就被評定出了“s級”的潛力,軍團長和陸哲對她的保護更是嚴密。
她這樣的天才,只需要負責修行,磨礪。
五洲之間的博弈,還沒到需要她了解的時候,等到未來,慕晚秋真正兌現了“s級”天賦的實力,成為了一方封號,那么自然會知曉五洲各大勢力之間的風雨暗斗。
而那時候,她所要做的,又不止是“了解”那么簡單。
作為北洲強者,她需要在一些大事件中插手,并且表達自己的態度。
但如今,則不一樣了。
慕晚秋曾聽說過西洲的“圣裁者”,這是聞名五洲的超凡者組織,他們信奉光明神座,幾乎每一位圣裁者,都是甘心為光明城奉獻一切的獻命人。
這一點,與北洲信奉女皇的超凡軍團,倒是有那么一點相似。
只不過圣裁者數量稀少,遠不如軍團。
而且他們行事,要更加極端。
據說圣裁者鐵血,果斷,組織嚴密…因為是光明神座的信徒,所以他們自詡為光明的化身,正義的執行者。
但百聞不如一見,慕晚秋見到的“圣裁者”,大大顛覆了先前的認知。
她是被圣裁者拽入夢境中的。
通過那場噩夢,她看到了這端未被詳細記載的湮滅歷史。
這些“圣裁者”主動攻打冥殿,挑起戰爭。
在“冥河之夢”的感召之下,慕晚秋心中已經對“冥王”生出了好感…換而言之,這條冥河的感染力,正在將這位相性契合的超凡者,發展成為準使徒。
她自然而然,把自己代入到了被攻打的一方!
對光明城圣裁者的厭惡…也就油然而生。
實際上。
在顧慎看來,圣裁者也好,冥王也好,只不過是兩個對立的陣營,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光明”和“正義”一說,成王敗寇,不外如是。
這些墮落在冥河中的“圣裁者”,與其說可恨,不如說可憐。
顧慎覺得,這些人的“墮落”,與那位光明神座…有很大的聯系。
明明是一場神戰。
卻非要發動圣裁者,讓自己的信徒,先去攻打冥殿。
在神戰之中,這種級別的沖擊,影響太小,微乎甚微…光明神座如此行事的原因,顧慎無法看透,他所能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光明神座,希望冥王盡可能地沾染壞的“因果”。
殺死這些圣裁者。
冥河自會背負屠戮生靈的業力。
雖然這條冥河,被冥王修筑,就是做這種事情的。
但沾染因果之后,光明神座便可以名正言順的出面,光明正大地替自己麾下信徒復仇,就此擊垮冥殿…
當然。
當年具體發生了什么,顧慎并不了解。
他和慕晚秋一樣,通過這些圣裁者的魂靈,只能了解一部分的歷史,這場戰爭的完整經過,依舊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
對顧慎而言,此刻選擇繼續隱藏冥王身份,原因很簡單。
不僅因為他實力薄弱,撐不起神座之冠冕。
更因為,慕晚秋還不算是合格的使徒。
顧慎很清楚,前任冥王是什么樣的存在。
迷宮豢養金穗花。
北洲地底埋藏冥河。
那個籠罩在冥河陰翳中的家伙,根本就是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他所做的事情,都是為了栽培魂靈,創造出永恒不死的亡靈軍團。
而糟糕的是…此刻的慕晚秋,因為被冥河夢境感染的緣故。
她對那位籠罩在迷霧中的“冥王”,是極其尊敬的。
她就像是另外一朵“金穗花”。
顧慎要確保那場“冥河之夢”,在慕晚秋精神海中逐漸消散,不會對她施加錯誤的引導…他不希望看到冥王留下的惡念,誘導慕晚秋這樣的超級天才,墮入殺戮之中。
光明城的光明,未必是唯一的光明。
冥河的黑暗,也并非是真正的黑暗。
同為火種,存在的意義便是為人類的未來帶來希望。
自顧慎接過“冥王火種”的那一刻起,就從沒有覺得,自己的力量是陰暗,邪祟的。
“這些圣裁者,本該死去,他們留著怨念,游蕩世間,倒也有些可憐…”
顧慎輕聲開口:“讓他們就此消散,或許是一個好的結局。”
慕晚秋微微一怔。
經歷了先前噩夢,她看到這些尸骸之時,心頭本來縈繞著一縷戾氣,但顧慎開口之后,這縷戾氣化散了許多。
她緩緩點頭,問道:“你有辦法讓他們安息?”
安息…
顧慎環顧一圈。
其實這些人的魂靈,在經受折磨之后,已是十分脆弱。
它們背負著冥王的詛咒,經受不起太多的折騰。
按理來說,只要找到“墊背之人”,便可以安息了。
但自己和慕晚秋,都是“自己人”。
這些血色童光,不會在他們身上重燃。
等一等…
這個地方,可不止是自己和慕晚秋兩個人。
“我有辦法送他們安息。”顧慎瞇起雙眼,低聲說道:“這些‘圣裁者’不是想找一個墊背的么?這個鬼地方,除了我們,還有一個人,十分合適!”
“孟驍!”
慕晚秋神情有些古怪:“這就是…送他們安息?”
“不。”
顧慎環顧一圈,冷冷笑道:“是送他們,和他一起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