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咚咚,咚咚叮叮。
下課鈴聲響起,江城市博學中學高中部,高二(4)班教室里一片關書本的聲音。
陳昌言從不拖堂,這個習性讓學生們又愛又恨。
愛,很好理解。
恨,僅限于一部分女生…陳老師長得帥啊,拖堂一分鐘,就可以多看他一分鐘,雖然下課了也能舔屏,但是,有活的看活的不香嗎?
陳老師長的有點像那種古裝偶像劇里的男主角。
一張輪廓分明的臉,極具東方美感的眉毛斜飛入鬢,水墨一般的大眼睛里,似乎有一個銀河。
他走進教室的時候,身上總還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竹香。
自從他半年前,開始教這個班的思政之后,前排的女生比例就鬼鬼祟祟地變多了…
下課是下課了,但班級里的女生,一般不會這么輕易放他走:“陳老師,陳老師…你今天講的唯物辯證法,說物質是客觀存在的,那穿越者是存在還是不存在的?”
陳昌言面如春風,微笑地回答:“物質是客觀存在的,另一個意思就是,無法被證實的物質,你也就不能說它不存在…沒事少刷微博,多看點書。”
“嘻嘻,我要刷也只刷陳老師的微博。陳老師,你怎么老是不發自拍啊?”
“可是,可是陳老師…”另一個女生問道,“以前穿越者被抓的事情,也沒那么頻繁上熱搜,雖然都很快被撤了…但老師覺得呢,會不會是真的發生了什么啊?”
“對啊,昨天說旁邊的咸谷市又抓到了一個。”
“我也在朋友圈看到那條微博了,說是在咸谷溫泉泡了一下下,結果,騰起的水霧繚繞了半座山…”
“陳老師怎么看?”
正處于八卦年紀的女孩子們,期待的目光朝著陳昌言射過來。
陳昌言略一思索,笑道:“嗯,這么說吧,在看到那條朋友圈之前,你們知道咸谷市的半山溫泉嗎?”
女生們紛紛搖頭。
“自從第一個提出發現穿越者的東杭小區,房價暴漲之后,后面陸續跟風的商圈、景點、餐館,好像生意都不差,對吧?”陳昌言笑容溫柔地看著女生們。
“喔,這就是老師之前講過的,花車效應。”一個女生說道。
“李思倩,學的很好。”陳昌言向她投以贊許的目光。
“…又不是真的啊,真可惜。”有女生挺失望的。
“好了,陳老師說過,要相信科學。”李思倩說。
陳昌言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拿起書本出去了。
而他離開教室的時候,被他夸了的那個女生都要開心瘋了。
“哇,聽到沒聽到沒,他叫我名字啊,他記得我的呀!”
“陳老師就是這樣一個溫柔又耐心的人,記得你的名字有什么大不了的…”
“走了走了,抓緊時間去WC。”
嘩啦啦。
醫務室隔壁的男廁里,沖水的聲音遮蓋了一聲極低的嘶吼。
陳昌言用力撕開右側下腹部的一塊紗布,放進了掛在旁邊的一只不透明的黑色袋子里。
低頭一看,傷口翻出的鮮紅血肉的邊緣,有了一層灰褐色的結痂,鮮血已經不再流出,只有一些淡紅色的壞液,還在慢慢地往外滲。
陳昌言熟練地開出一瓶生理鹽水,低低地倒下去,流水緩慢從皮膚滑落下去的聲音,幾乎就聽不見了。
他拆出一塊新的紗布來,將傷口擦干凈,然后拿出一瓶濃黑的藥液,在傷口上涂抹均勻。
藥液觸碰到傷口,仿佛有靈性一樣蜿蜒游走,到切口較深的地方就一頭扎進去,淺淺的地方就慢慢流過,持續了大概二十分鐘,傷口上已經沒有藥液的痕跡了。
陳昌言拿剩下的一點生理鹽水,將濃黑藥瓶晃干凈,藥水沖進廁所里,之后,又涂了一層薄薄的消炎藥,將傷口重新用紗布纏好,把所有的瓶瓶罐罐都丟進了黑色的塑料袋里。
出門就是醫務室。
門口的垃圾桶里,都是紗布、棉簽這些廢棄物。
陳昌言將黑色塑料袋輕輕往里面一拋,走掉了。
江城市是一個很大的城市,有三個火車站,十一座長江大橋。
博學中學也是一個很大的學校,初中部和高中部僅一墻之隔,占地160畝,有四個花園,有能同時容納700人的禮堂,還有一個8000座的標準足球場。
在這樣大的一個環境里,呆了幾乎一整天的陳昌言,一直牙根緊咬。
回到自己不到二十平米的合租小屋,坐在堅硬的椅子上的時候,他全身緊繃的肌肉,才一點點地松弛下來。
這個房子是一個兩室一廳,陳昌言住在次臥。
另一個房間里住的是一個女生,年紀不大,染了粉色的頭發,喜歡扎雙馬尾,一般白天回家睡覺,夜間出動,在家里的時間不長。
兩個人因為作息完全相反,沒碰過幾次面。
但女生有他的微信,經常會給他發一些古裝服飾,稱作Cosplay,還強力拉他進社團,有一段時間,說團里缺一個什么位置,拉他拉的特別瘋狂。
當天晚上,陳昌言在朋友圈發了一張優秀青年教師合影…
之后,隔壁的女生就很少再來騷擾他了,只是在朋友圈吐槽了一句:“這日子沒法過了,帥的都上交國家了。”
陳昌言順手給她點了個贊。
他自己的朋友圈則比較干凈,大體只有三類內容。
第一類,轉發領導和同事的教學成果和獲獎喜訊。
第二類,自己從書上摘抄的一些心靈小雞湯。
第三類,樓下的那群流浪貓的照片。
在領導和同事的眼里,他是一個積極向上,容易相處的好老師。
在學生們眼里,他是一個溫柔善良有愛心的大哥哥。
在女生眼里,帥。
他坐在椅子上,足足看了十分鐘左右的夕陽,之后,才打開電腦,開始做下一課的教案。
關于物質和意識的辯證關系,有原理有方法論,內容很多,中間還要穿插馬克思主義辯證法的其他要點,課內外講解點很雜。
他要理出一個順序來,才能方便學生更好的理解和吸收。
在他的電腦旁邊,擺著一摞工具書。
新華字典,成語詞典,牛津英漢大辭典等等。
夕陽已落。
一圈輕紗一般的薄暮,漸漸沉入了天邊的黑暗,使得小屋里暗了下來。
但陳昌言沒有開燈,他只是再次抬起手腕,又看了一眼時間,繼續伏案工作。
一直忙到大概十一點多的時候。
一個女生給他的手機上,發過來了一個鏈接。
標題是:薩爾瓦多官方確認逮捕穿越者,正在確認能力,各國對此均未作回應。
陳昌言輕輕合上筆記本的機蓋,在手機上回復了一條:“他們還承認比特幣呢。”
他看向了外面的暗夜,微微沉眉。
夏夜,月亮很淡,星星很亮…他們說很多星星都比月亮要大,大很多倍,他們說月亮其實不會發光,只會反光,他們還說腳下的這塊大地,以7.292×10^(-5)每秒的速度在轉動…
陳昌言哭笑不得地仰起頭,閉上眼睛,拿右手的手臂,遮擋住窗外灑入的月光。
“所以,為什么要叫我們穿越者呢?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這個稱呼很難聽嗎?”
滴,滴。
手機上傳來緩慢的兩聲提示音。
陳昌言翹起的椅子歸位,他又低頭看了一眼手表。
粗壯的時針和妖嬈的分針,嗒地一下,轉到了重疊的位置。
陳昌言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