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真得打動了尊者。”呼延東站在圣山的浩蕩寒風之中,略帶驚奇,“怎么做到的?”
“真誠。”身形細瘦的楚亦答道。
“你小小年紀,倒是說的好屁話。”呼延東忍不住道。
在這圣山上,有尊者庇護,他的人身安全不再受到楚亦控制,膽子自然也隨之大了起來。
沒有他的牽線,楚亦也很難見到萬法尊者,所以也不與他為忤。
他笑了笑,道:“其中具體不能與你明言,伱只需知道,尊者已經收我為徒,他讓我在圣山受教十年方可下山。”
呼延東點點頭,他自然知道背靠萬法尊者大不一般。
作為當世壽元最老的人類強者,萬法尊者雖然沒有神器在手,卻可以受到九天仙門的最高禮敬,已經足以說明問題。
哪怕他無法達到斬天元的境界,也絕對是第八境的絕對巔峰。
十地宗門中,重樓寺之所以能夠被朝廷封為鎮國之寺,也正是看重他們背后的圣山背景。
萬法尊者看似已多年不出世,可始終能對十地宗門中的兩個做到絕對掌握,而自身與九天仙門平起平坐,這份能量不容小覷。
楚亦能夠得到他的庇護,確實可以說是站穩腳跟了。
以后縱使他前朝幼帝的身份被朝廷發現,只要待在這圣山上,朝廷也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萬法尊者所謂的讓他受教十年方可下山,除了是要熏陶其品性之外,何嘗不是一種保護。在他沒有成長起來之前,沒有人可以傷害他。
看著眼前這個神奇的孩子,呼延東問道:“你之前說的合作,具體是怎樣說?”
“呼延城主有意了?”楚亦笑問。
在圣山上這段時間,呼延東已經了解到了外界的消息。饕餮城果然一夜就被九天十地無情除名,甚至都沒有人稍微企圖來營救他一番——包括他此前最親近的蓬萊大爹。
現在的九天十地,已經開始為了新一任的十地宗門上位勾心斗角了。每家都想讓自己的盟友上位,好為自己來日多一份話語權。
饕餮城這個名字,好像已經徹底消失在了歷史中。
“之前不是說好了嘛,你若能求得尊者庇護,那我們再商量。”呼延東也回以微笑:“現在可以談一談了。”
“很簡單,現在我不能下山,需要有人在外面替我做事。”楚亦道:“從前饕餮城之所以覆滅,主要還是因為缺乏自己的背景與力量,現在你都有了。圣山就是背景、莽山徒是你的力量…”
“饕餮城既然已經覆滅,就不要再重建了,我們將饕餮城與莽山徒合二為一,建一座更勝以往的新勢力,奪回曾經屬于饕餮城的一切。”楚亦雙眼放光,看著呼延東,“就叫莽山城!”
“曾經你對饕餮城寄予的一切厚望、未曾做到的一切抱負,都可以在這里施展。你知道,我志不在此,這只是我的一個跳板。將來你我榮辱與共,而這莽山城最終還是你呼延家的,你將超越家族先祖,建立更加榮耀的功勛…”
“莽山城?”呼延東不得不承認,他確實被眼前這個孩子說得心潮澎湃。
從前的饕餮城固然有錢,可卻缺乏實質性的強大力量。無論是求誰庇護,終究是難以長久。
若是背靠萬法尊者,那可操作的空間可就太大了。
別說殺回十地,就算完成當初的夙愿,把蜀山拉下來…看著眼前這個孩子,呼延東還是打消了這個想法。
算了,這小子就是蜀山出來的若不是為了蜀山紅棉峰,他也未必就狠下心對饕餮城下手。
他的畫餅大法就是蜀山學的呢。
就在呼延東想再深入說些什么的時候,自不遠處的廟宇中走出一個紅衣小女孩兒。
這小姑娘看起來與楚亦年齡相仿,十二三歲的樣子,身量比他稍高一些——女孩子在這年紀長得總是稍快,看上去容顏俏麗,儼然是個美人坯子。只是臉上仿佛罩著北域萬載寒霜一般冰冷,目光也帶著慵懶。
呼延東不認識這女孩兒,只知道她在圣山上地位很高,對尊者的諸位弟子非打即罵,無人敢惹。即使對尊者本人,她也不大尊敬。
“喂!”小姑娘走過來,喚了楚亦一聲:“死老頭兒叫你。”
“好的姜果姐姐,我馬上過去。”楚亦微笑應道。
這小姑娘的名字,他之前聽無厄尊者叫過,所以就記住了。她嘴里的死老頭兒,無疑就是萬法尊者。
“正好我也有事想要求見尊者。”呼延東動身,想與他一同前往。
“你死遠點。”小姑娘冷冷看了他一眼。
“好嘞。”呼延東微笑頷首。
他之所以如此好說話,不止是因為慈祥,更是因為他能明確感受到,這小姑娘的修為十分恐怖…絕對有一拳打死自己的能力。
她說的死遠點,可以是威脅,也可以是事實。
看著這一對兒加起來不到二十五歲的孩子的背影,呼延東不由得嘆一口氣。
“唉。”
現在修仙界的年齡也太卷了,十一二歲都該有這種智慧和修為了嗎?
這合理嗎?
自己十二歲的時候還跟那天天吃糖葫蘆呢。
這邊正在慨嘆,就聽后面傳來一聲呼喚:“爹!”
轉過頭,就看見三十來歲的呼延彬手里拿著兩個焦黑的饅頭,帶著滿臉溫暖純真的笑容走了過來。
“爹,他們這只有饅頭太難吃了。我就想烤著吃試試,你猜怎么著?”呼延彬一笑,“焦了!”
呼延東看著兒子的笑容,喉頭動了動,有兩個字到了嘴邊眼看就要出來,終究還是忍住。
“廢物!”
在歸墟神教的閣樓之中,海師看著面前兩個一身血染的屬下,大發雷霆。
此二妖,左邊一位名為墨王,最擅長黑霧取敵;右邊一位名為虎鯨,近身突刺無敵,都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將。
想不到兩個人一起出手,都突破不了一個紅玉夫人。
他已經花費大量時間將情報打探得十分清楚,他們只需要趁血霧升騰的時機潛入地穴之中,蜉蝣老祖自有辦法附身逃遁。
可他們以有心算無心,居然還是失敗。
“海師大人,并非屬下無能,實乃今日并非良機。”墨王出聲道,掀開黑袍的他,下半張臉是漆黑帶著長長的魷魚須狀物體,看上去略有幾分可怖,但眼中滿是委屈。
“不錯。”虎鯨同樣開口道,“有幾名人族修行者也在霧島之上,其中有一劍道大能,攻擊十分犀利!”
歸墟海妖到底對于人族了解不多,不然他們應該可以認出,那“人族大能”正是頗具盛名的蜀山楚梁。
“如此一來,營救蜉蝣老祖失敗,又會引起烏巢老賊的警覺。”海師面沉似水,“說不定還會查到你們兩個身上,屆時我歸墟神教如何能夠逃脫?”
他對于烏巢之威,是發自內心的懼怕,正因如此才想要搬出當年曾與烏巢一番大戰的蜉蝣老祖。就是因為他覺得以自己的實力,單獨對付烏巢實在沒有勝算。
“海師大人,屬下有一言。”墨王又瑟縮說道。
“說!”海師道。
“霧島想要將消息報給烏巢,肯定要花上一些時間。你不如趁這個時間親自出手,將蜉蝣老祖解救出來,如此一來烏巢老賊被蜉蝣老祖牽扯,也無暇再顧及我們。霧島那邊擊退了我們,絕想不到會立即再來一次…”墨王緩緩說道,“最重要的就是要快!”
海師陡然暴起,一掌將本就身受重創的墨王一掌擊飛,再度吐血撞到墻壁上,當即奄奄一息。
誰知他收手之后,沉沉道了一聲:“此計可行。”
“…”墨王瞪大眼睛,“既然可行,海師大人為何…”
“誰讓你不早說!”海師怒而拂袖一步邁出,身形當即消失在閣樓中。
墨王:“?”
當然這也就是個借口,海師之所以發怒,是因為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們辦事不利,累得自己必須親自出手,他本不愿為之。
他親自出手更容易被抓到把柄,因為歸墟之中第八境強者本就不多,稍微排除一下都不難猜到是誰干的。
可是眼下這個情況,失敗已經造成了。若是他再不出手,那更加無法補救,今日說什么也要將蜉蝣老祖帶出來才行!
若是等血霧山莊報信到烏巢那里,肯定會加強對霧島的戒備,到時萬事皆休。好在烏巢如今一直潛心閉關修行,想找到要花些力氣,可以打一個時間差。
心思飛轉,海師的身形也在海中飛遁,速度快到近乎不可見。對于第八境強者來說,通常都會選擇參悟一條無距大道,來作為出行之用。而海師雖身處歸墟之中亦是如此。
當他到達血霧山莊之時,正是紅玉夫人將寶珠蓮歌打暈之后。
歸墟之中沒有仙友圈這樣方便的傳信方式,紅玉夫人在將蓮歌公主安置好之后,抬手具現出一道珊瑚柱,之后又自動消融削減,變成一支長長的血玉利箭。
她左手如法炮制,再煉制出一道晶瑩剔透的珊瑚弓,當即虛空拈弓搭箭,一箭嘭然射出。
咻——
仿若流星一般劃破歸墟長空,直奔烏巢所在的方向飛去。
這速度雖然很快,但比起海師的無距破空還是遜色不少。所以當海師到達時,烏巢那邊還沒有收到消息。
海師遠遠指訣一拈,便有一道黑芒覆蓋住自己周身化作袍服,除非修為在他之上許多,否則不可能看透這一層遮蔽。之后他才身形一掠,直奔霧島而去!
“大膽!”
紅玉夫人站在屏障邊,正在提防里面的楚梁幾人沖出來,突然見到那黑色身影飛遁過去,當即又是一聲頓喝,閃電般出手!
海師面對她抬手射出的紅芒,只是輕輕拂袖,便有一團黑光離袖而出,吞噬了那道紅芒之后又擊中了紅玉夫人。
轟——
幾乎毫無還手之力,紅玉夫人就被一擊轟入地底,瞬間生死難料。
正當海師回頭再看向眼前的屏障時,突然聽到內里傳來一道炸裂聲響。
轟嘭!
外面的風波并沒有影響到屏障之中,在海師到來之前,楚梁三人正被困在其中。
而唯一有希望打破這層屏障的,自然便是楚梁。
他手持斬妖劍,面對著這層堅硬的屏障,在一擊失利之后并沒有著急,反而寧心靜氣,擺出了一副微暝雙目的姿態。
而周遭天雷滾滾,身側的紅霧已經變淡,林北急切問道:“你這是干嘛呢?”
“我在悟道。”楚梁淡淡回應道。
面對著眼前的屏障,若是一時片刻無法突破,三人都要死在這里,心中的急切反倒讓楚梁有所明悟。
生死之間,唯有一劍。一劍開之,則天地遼闊;一劍不利,則死生難料。
決云。
當初他對決云大道略有所悟,就是在南海被水牢困住時,于生死危機之間領悟了蘊含決云大道的仙法,擎天一劍。
而此刻,再度面臨生死,他忽然再度感受到了一絲契機。
這就是第七境的玄妙之處,閉關百年不如一朝頓悟,苦思冥想求不得,面臨一些特殊的場景時卻有可能福至心靈。
只可惜這當口略有尷尬。
楚梁的頓悟也并不順利,如果說那股死亡的陰影反倒是催生決云大道的力量,他總覺得那股力量有些許的不足。
想來是因為他此刻是分身在此,并不是真正的生死之間。
此刻楚梁恨不得自己在這里的就是真身,哪怕面臨真正的死亡威脅,也不如頓悟一條大道來得珍貴。
若是沒有感受到也就算了,可是已經有了頓悟,卻因為客觀條件不足而始終徘徊在門檻之外。
就好像有一層薄膜在前方,觸而不得入。
那股抓心撓肝的感覺,讓人頗為痛苦。也正因如此,楚梁在這個節骨眼卻閉目許久。
林北急得好像熱鍋上的猴子抓耳撓腮,不由得看向旁邊的徐子陽,“大師兄,楚梁有點奇怪,咱們先合力嘗試…不是,你又干嘛呢啊?”
原來徐子陽正在目視前方,若有所思,隨著林北話音出口,他突然也閉上了眼,仿佛左右眼皮分別寫著冷冰冰的兩個字。
勿擾。
“待我悟道。”徐子陽也淡淡回道。
相比于楚梁,他對于決云大道的理解反而更深一些。這一代年輕人里最早練成擎天一劍的,就是他與姜月白。
而姜月白有一名主修決云大道的師尊,徐子陽卻全靠自己參悟。在諸般大道之中,他主修的也是這一道。
在楚梁沉睡的六年里,徐子陽一直走在決云的道路上,可以說已經走到了很遠的地步。而此時此刻,與分身在此的楚梁相比,他遭遇的才是真正的生死危機。
須臾之間,他似乎感受到了自己苦尋數年的契機來臨了。
一劍,進則生、退則死。
不在天雷地火亡,就得開天辟地活!
這一劍…
徐子陽沉浸在那玄妙境界中不可自拔,卻苦了林北。他一把揪住自己的頭發,滿臉絕望,你們莫不是在耍我?
這玩意特么還卷起來了?
這眼看著紅霧散去,天雷落地就是死,你們兩個都趕在這個當口全都閉上眼開始悟道了?
“算了。”
林北暗罵一聲,也閉上了眼睛。
當然,他沒有悟道。
他是覺得這樣死會比較安詳。
好在命運沒有真的如此殘酷,就在他幾近擺爛的時刻,楚梁和徐子陽同時睜開了眼睛。
楚梁睜眼,是因為他最終卡在了領悟完整決云的當口,到底不得其門,但對于決云大道理解的提升,讓他的劍道修為又有所增強。
此刻的他對于斬虛、決云、太阿都有所悟,只是領悟的程度依次遞減。三者組合起來,可以達到一個此前未曾到達的層次。
而徐子陽睜眼,是因為他的頓悟結束了。
他的眼中有無法言說的決絕之意,仿若長夜炬火、好似天地曦光,那是劃破云層的第一道閃電!
楚梁喃喃一聲:“斬虛。”
掌心劍起,劍意凝聚,無堅不摧。
徐子陽喃喃一聲:“決云。”
抬起手臂,劍氣升騰,浩蕩決然。
林北喃喃一聲:“娘親。”
雙手合十,思考要不要跪地祈禱。
三人同時動作,有兩劍揮出。
嗤嗤——
楚梁與徐子陽同時出手,一道鋒銳劍意、一道凌厲劍氣,同時撞擊到那珊瑚屏障上,霎時間紅玉破碎、龜裂蔓延,再也來不及生長合攏。
轟嘭——
雙劍合璧,所向披靡!
這是屬于蜀山新一代的光輝,當年參加仙門大會的四人組,若說天賦卓絕、悟性超然,自然是遠走他鄉的姜月白居首,可其余兩人居然全都先一步達到了第七境!
這可以說是問道的玄妙之處,又何嘗不是蜀山的光輝庇佑?
隨著珊瑚破碎,三人同時看到了外面那黑色的身影,這身影只露出一雙眼睛,眼中卻露出些許驚詫。
海師也沒有想到,這厚實的珊瑚屏障,只需看一眼就會爆炸。
而爆炸后露出的身影也令他驚訝。
楚梁三人見著黑色的神秘人,正分不清對方是敵是友,就聽對方脫口而出一聲:“紫金侯?”
晚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