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鴻宴在皇宮正殿中開辦,宴會前一個時辰文武百官就已經到準備進入皇城等候。這番十二年一度的盛會,對皇室與百官來說,規模與重要性都比過年時的宮中飲宴更強幾分。
只是這一次宮中氣氛略顯肅殺,明顯是有什么異樣。謹慎的官員不敢左右張望,只是默默走著自己的路;大膽一些的則是四處小聲打探,得到的消息往往也是不甚明了。
宮中正在四處殺人,蕭無音將熒惑安來的名單全盤托出,夜龍殿衛傾巢出動,但有反抗就地處決。而后便有人緊隨其后灑掃洗地,轉眼就會將周圍恢復原樣。
一個時辰的時間,整件事情就已經結束了。
待官員進入大殿時,看到的只是一派富麗堂皇的景象。
皇城正殿極為寬敞,分為兩層臺階。龍椅之下的第一層寬階,是奪魁仙門飲宴席位。再向下的便是大殿王公大臣們雖然不吃青鴻肉,也會有他們的美酒佳肴。
先是皇室與百官就座,隨即蜀山派的隊伍就該上殿了。
這一次因為有異變發生,楚梁被臨時抽調走,并不大了解青鴻宴的典禮流程。負責此事的宮人猜測到可能會有困難,可是沒想到這困難是來自于另一個人。
「蜀山的諸位仙師,可以隨我來了。」勞力士親自到來,招呼眾人入場。
接著就看到大殿中站起來兩隊人。
左邊一隊是帝女鳳,領著楚梁、姜月白。
右邊一隊則是王玄齡,帶著徐子陽和凌傲。
「這⋯⋯」勞力士不敢直言多了個帝女鳳,只得道:「咱們隊伍是不是多了個人吶?」
「沒有多。」帝女鳳大手一揮道:「我們蜀山這次就是分成兩支隊伍。」
「我們是蜀山一隊。」王玄齡搶先道。
帝女鳳轉頭瞪了他一眼,道:「那我們是蜀山零隊!」
「哼!」老王怒而拂袖。
「哼!」帝女鳳憤而轉身。
在勞力士之前,兩個人已經就這個問題爭論了半天,要不是在皇宮里可能已經動手解決了。身后四個小輩兒只得戰戰兢兢,哪里敢言語。
「這個⋯⋯」勞力士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笑道:「奴婢是頭一次聽說這玩意還分零和一的⋯⋯請諸位稍候,奴婢先去稟報陛下。」
說罷,老太監一溜煙似地趕回大殿,先將情況報給了皇帝。
按理說他在四大力士中排名第二,而且是皇帝的貼身總管,在后宮單論管事的權力還要超過姚登仙,這種事情壓根沒必要請示皇帝。何況皇帝剛剛經歷了妻子的背叛⋯⋯兩個,心情肯定不佳。
但是要按正常處理,他也就是手一揮,不允準也就算了。當初早就讓諸仙門報上過參宴的人數,哪有奪魁了添人蹭飯的道理?
可是這個蹭飯的人偏偏他又不敢惹,所以才趕緊回來稟報。
「嘶⋯⋯」皇帝聽到這個情況,也是緊鎖眉頭,「朕這個二姑⋯⋯算了由她去吧。」
「陛下,那可就變了祖宗規矩啦。」勞三泰提醒道。
「她離祖宗比朕更近,要找找她去!」皇帝不耐煩地道:「朕已經很頭疼了,就不要用這種事情再來煩朕了。啊對,既然多了一個人,那今年的青鴻宴再多殺一只青鴻吧。」
「陛下,五個人才吃一只青鴻,多了一個人,就要多殺一只嗎?」勞三泰驚問道。
「五個人?或許放在別處是夠吃了。」皇帝笑了笑,「六十年前朕年紀還不大,但是朕清楚地記得,那頓飯個個都沒吃飽⋯⋯」
他搖搖頭:「罷了,朕這二姑今日也算立了大功,若不是她提前發現尸首,那青鴻宴定然是開不成了。她徒弟更是勞苦功高,
多吃一只青鴻也沒什么。」
「可這⋯⋯」勞三泰為難道:「若是今日破例多殺一只青鴻,下一屆仙門大會⋯⋯」
「你不說誰知道?」皇帝蹙眉道:「反正青鴻先亮個相,便要在后面分盤之后呈上來的。今年宮中青鴻養得好,肉多一些也沒什么。」
「是了,奴婢懂了。」勞三泰也道:「今年青鴻養得好,多兩只腳、多兩只翅⋯⋯也沒什么。」
他正要退下,沒等他轉過身,皇帝突然又一抬手,道:「對了,這次的青鴻宴用酒換些不容易醉的。」
片刻之后,大殿外的廣場上便有一路長長的鼓樂聲送至此處。在盛大的隊伍中央,行走的兩隊人馬雄赳赳、氣昂昂。
正是蜀山的「兩支」隊伍。
一行六人走到大殿正門前,便被攔下。
帝女鳳問道:「不是開席了嗎?怎么不讓進?」
「青鴻宴前,要斬四邪啊。」姜月白小聲提醒道。
「斬四邪?」楚梁也納悶:「那是什么?」
「方才宮人講解的時候你不在,這是青鴻宴前的典禮。」凌傲道:「奪魁的四位仙門弟子在入席之前,分別斬殺‘妖、魔、鬼、怪,四種邪祟,以此彰顯人族武德。」
王玄齡看向帝女鳳,「講解的時候你徒弟不在,你不是在嗎?」
帝女鳳一挺胸、一仰頭,高聲道:「我忘了!」
楚梁心說您倒也不必這么驕傲,之后又回頭跟姜月白交頭接耳地打聽了一番,才細致了解。
原來這流程來自于皇族夏家的成年禮,在夏家還是三大世家之一的時候,武德十分充沛。
他們會在家族弟子成年時為其安排一場搏斗,目標一般都是選定為遠近作惡的妖魔 邪祟,那位少年如果斬殺邪祟成功,凱旋以后便會迎來一場盛大的得勝宴。
當然,失敗的也可以獲得葬入祖墳的殊榮。
而后夏家逐鹿成功、禹朝定鼎,在青鴻宴的流程中也加入了這一典禮。
寓意仙門奪魁的少年英雄們不止要戰勝同族,更是要斬殺邪祟、守衛人族。
當然,這個時候選得邪祟不會是什么強大的妖魔,讓你來一場殊死搏斗。多半是一些新近作惡被捕的、實力沒那么強的,由監國府選送過來。
只需走個過場,斬邪入殿,之后便可以接受大殿兩旁文武百官的喝彩,榮耀滿身。
說話間,關押著四種邪祟的囚車已經推到了。
第一輛囚車中是一只斷了一顆獠牙的野豬精,身披鎧甲,雙眼猩紅,滿身嗜血味道。
「野豬精,在西域邊疆毀壞村莊、殘殺人命,按罪當誅。」
旁邊的小太監手持卷軸高聲介紹。
第二輛囚車中是一頭渾身黝黑的魔猿,看上去有七分像人,只是已經徹底失了靈智,即使在囚車中依舊瘋狂撕扯著周遭的封印。
「魔猿,乃是魔門修者煉制的魔物,只為殺戮而存在。魔修將此物放在北域長陵城意圖屠戮百姓,多虧監國府修者及時趕到才消弭大禍。」
第三輛囚中車,則是一只通體近乎透明的陰物,身高大小形似孩童,一雙凸出的恐怖眼球,尖嘴獠牙。
「人面魈,極為罕見之鬼物、陰險狡詐、秉性兇殘,在西域殺人害命,流竄七十多日方才被監國府抓捕。」
第四輛囚車中,則是一頭毛色純黑、形如獵豹的精怪,不同的是此怪生有四翼三尾威勢懾人。
「三尾飛豹,此怪原本在海中生存,自東域上岸后攪擾十余座城池,最終被捕。」
宣讀完四邪,那小太監又高聲道:「請四位仙門弟子依次斬殺四邪!」
第一輛囚車緩緩被推上前來,野豬精似乎察覺到自己的死亡臨近,開始瘋狂撞擊囚車,嘭嘭作響。
姜月白妙目看向楚梁,這第一個斬邪入殿之人,自然要是仙門狀元。
誰知楚梁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道:「這第一個,該你來走。」
「嗯?」姜月白納悶了下。
就聽楚梁微笑道:「你是蜀山首席,代表著蜀山的門面。我那勞什子仙門狀元,不都是你讓給我的,當日我已享受了足夠的榮譽。若沒有你得帶領仙門奪魁絕對也是妄想。今日這斬邪入殿,說什么都該讓你第一個走。」
姜月白也微微一笑,「好。」
說罷,邁步上前,囚車上的封印同時解除。野豬精飛撲而出,兇相畢露,大吼一聲,「嗷——」
可它的吼叫只發出一半,就被一道雪亮劍光斬為兩半。
姜月白衣不染塵,飄然入殿。
殿中皇室子弟與文武百官紛紛給予歡呼喝彩,同時也有些納罕,這屆的仙門狀元居然不是第一個入殿的,倒是少見。
看方才那情況,楚梁不僅天縱奇才,而且懂得謙讓,實在是難得。
姜月白走過大殿長路,登上高階入席,便也該第二個人了。
可在此之前,楚梁就已經看向了徐子陽,「徐師兄,這第二個入殿之人,便由你來吧。」
「這如何使得?」徐子陽當即道:「首席先走無可厚非,可剩余之人,你本次建功最大。若沒有你,就沒有仙門奪魁⋯⋯」
「徐師兄!」楚梁抓住徐子陽的手臂,懇切道:「你比我年長、對我提點甚多,我銀劍峰沒有師兄,就一直把你當作親生的師兄,你一向是我最敬重的人!本屆仙門大會若是沒有你,一樣不會有仙門奪魁這件事,我們每一個人都是至關重要!這一次如此重要的場合,說什么也要讓你走在我的前面!」
看他如此激動且言辭真摯誠懇,徐子陽頗為感動,當即也拍了拍楚梁的手臂,而后大踏步上前。
那魔猿自囚車中放出,徐子陽也是干脆利落一劍斬殺,嗤——
這一次他再入殿時,引起的驚訝就更多了。
楚梁不止讓了姜月白,還讓了徐子陽嗎?這都不能說是謙讓了,簡直是高風亮節。
等楚梁再回過頭時,凌傲開口道:「我⋯⋯」
只說了一個字,楚梁就一點頭,「那你就在我后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