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子這次在魯國呆的時間很長,從立夏呆到小滿趙無恤已經讓樊遲把諸侯民間流行的八節氣擴展為后世的二十四節氣,但時間根據實際情況作了一定修改。
或許是因為小別勝新婚,或許是對未來子嗣的渴望,南子索求甚烈,趙無恤也放浪形骸,兩人也沒有像過去那樣采取一些保護的措施。
但當南子離開時,趙無恤仍然能看出她的猶豫。
“妾若為君子生子,并非子姓,而是嬴姓啊…”如此一來,宋國數百年社稷,不就要毀在她手里了么?
“他的父親就是玄王,是天生神降,是子是嬴又有何區別?”趙無恤在她耳邊輕聲誘惑。
他利用南子創建的宗教,在宋國造勢近十年,也是時候結出應有的果了。
他在衛國做的,是移花接木之策,在三邾做的,是釜底抽薪之策,在宋國要實行的,則是偷梁換柱之策…三管齊下,趙氏的三個盟邦,就相當于進行了一場顏色革命。只是宋國關系到東南局勢,只能徐徐圖之。
南子不傻,她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擁有“平天下”野心的趙無恤要讓宋國也變成趙氏的江山,才能安心。無論如何,現在中原大勢很明顯了,趙氏一家獨大,宋國是未來趙氏秩序里的重要一員,與其讓宋國便宜了樂氏,或者是趙無恤未來的某個兒子,還不如留給自己子嗣血脈呢…
除非…南子背離趙無恤的事業,為了保全子姓宋國的社稷,與趙無恤為敵。
但趙無恤認為,在自己的地位和一姓社稷的抉擇上,南子會毫不猶豫地選前者。他只希望,這只對別人是亮出茲茲毒牙的蝮蛇,在自己面前卻是承歡于膝下的小貓會繼續乖乖合作,不要將她的爪子對準昔日主人。
“我是不是變得太大男子主義了?”他自嘲一笑,真是時代改變人,前世的他可不是這樣的啊。
他目送南子的車輦離開,雖然她提出要多和趙無恤待一段時間,甚至去晉國“訪問”,但考慮到孔姣和女兒還要同行,趙無恤可不想一路偷情,把那張白紙的三觀給毀了。
等他回到曲阜準備歸晉時,正值五月初的芒種,芒種字面的意思是“有芒的麥子快收,有芒的稻子可種”,冬小麥就快有收成了,可萇弘預測的大災,卻遲遲未到。
“或許學宮的預測有誤?”趙無恤心懷僥幸,后世高科技的天氣預報還沒個準呢,萇弘再厲害,還能連續兩次預見天災么?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趙無恤也讓魯國這邊同樣做好準備。
就在他要啟程離開曲阜那天,趙無恤收到了一條來自東方的消息,不是壞消息,而是好事情。
分在莒國瑯琊管理鹽政的商吏卜祝雙手捧著一碗青色的鹽,小跑著追上了趙無恤的車駕,跪在他車前,稽首道:“恭賀上卿!大喜,瑯琊曬鹽大獲成功!“
那已經是九年前的事情了,趙無恤利用子貢在外交上說服莒國用一處海濱之地與魯國的一個小邑做交換,從此趙氏便有了莒南三十里長的海灘,就算像齊國一樣發動海濱民眾大量煮鹽,每年能產萬鐘就不錯了,但這僅能滿足魯國三四個月的需求,趙氏領地用鹽依然有巨大的缺口。
所以趙無恤便突發奇想:要將海水變成鹽,不光可以用煎煮,也可以利用陽光,利用海風。鹽本就是溶于水的,海水一干,不就析出一層層的鹽了么?這便是后世廣泛使用的曬鹽法。
想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趙氏在莒南缺少人力,所以直到近年完全控制瑯琊后,有徐承建立的舟師保護海岸,杜絕近海盜寇的襲擾,才有了曬鹽和運輸的條件。
而且古人又不是傻子,豈會放著簡單易行的曬鹽法不用,卻用煮成1鐘鹽約耗木柴400斤的煮鹽法呢?海水不比安邑鹽池,里賣弄除了氯化鈉外,還有許許多多雜質,直接取海水曬出的鹽苦澀難吃,吃多了還會中毒,只有最貧賤的人才會吃這種劣鹽。
靠這種劣質的鹽,可沒法與齊、魏的鹽競爭,趙無恤猜測,這是沒有過濾海水中雜質的緣故,于是他讓魯國鹽商卜祝帶著數百鹽工去瑯琊摸索了幾年,終于設計出了一種行之有效的法子!”被征發的莒人在海邊建筑圍堤,開挖一些田畝,靠前的田畝淺而廣。謂之為蒸發池;靠后的田畝稍微深一些,謂之為結晶池。再讓人開挖溝渠,或者利用潮汐讓海水灌入蒸發池,春夏烈日暴曬,海風吹刮。大概幾后海水便能蒸發許多,析出鹽來…但色澤與海灘上的細砂無異,故稱之為砂鹽。“”但這種砂鹽在市場上賣不起價錢,所以再刮取砂鹽用少許海水澆淋,制成較濃的鹵水,用海里取出來的海綿過濾一道,再運到新的池子再曬,若是陰天,則用火煮。由此制出來的海鹽,色澤青黑,顆粒較大,味道當然比不了安邑鹽,但與齊國、燕國、吳國煮出來的海鹽已無甚區別了。“
卜祝介紹完后,趙無恤伸手拎起一顆鹽粒,嘗了一口,果然除了咸味外,還有淡淡的苦澀,跟后世包裝袋里白花花的食用鹽自然沒法比。”這是最上等的青鹽,次一等的是黑鹽,再次一等的是砂鹽。“
趙無恤關心的不是味道,”成本各是多少?“
卜祝面帶喜色:”曬鹽法人力簡而天功多,青鹽的話,僅為齊鹽的三分之一,安邑鹽的二分之一!黑鹽僅為其一半,砂鹽就更便宜了!“
如此說來,瑯琊鹽已經具備了與齊鹽、魏鹽競爭的質量和價格。
趙無恤追問:”全面開工的話,一年能產多少?“”若能有數千人手,除去陰雨天,瑯琊一年大概能產鹽五萬鐘…“”五萬鐘!“趙無恤欣喜地從車上站了起來,來回踱步。
齊國煮鹽一年也只能得到十萬鐘鹽,除去自己的需求和囤積外,剩下不到一半賣到整個北方,各國都分不到多少。
但光是瑯琊一地百里海岸,依靠曬鹽就得了五萬鐘,效率是煮鹽的數倍,成本卻大大降低。這么多鹽,完全能滿足兩百萬人口一年的用鹽需求。
若是在莒國多開設幾處鹽場的話,產量只怕還要更多。
趙無恤想了想,回過頭道:”我記得河內、陶丘、衛地,都依仗魏氏的安邑鹽。”
他的筆吏們一翻文書,應諾道:“正是如此。”
“從魯國再派些人過去,讓瑯琊那邊增加人手,力求曬更多的鹽出來。所得之鹽,統統運來魯國,再從魯國通過泗水、濟水、衛渠運到陶丘、帝丘、朝歌去,讓子貢囤積瑯琊鹽,再以低于安邑鹽的價錢拋售,具體要如何做,他比我更清楚。”
至于晉國本部,自然有計然來操作。
趙無恤目光炯炯,他已經預見到了,從下半年開始,一向價錢高昂的魏氏安邑鹽將遭受重創,在陶丘、濮陽、朝歌的市場上被打壓,這對陷入河西泥潭的魏氏而言,將是雪上加霜…
不過在算計別人的同時,趙無恤也被老天算計了。
等他的車船回到晉國境內時,這里已經近一個月沒有下雨了,一場大旱,正在冀州全境肆虐!
下車后,頂著艷陽,看著因缺水而耷拉腦袋的粟麥,趙無恤面色凝重。
“萇弘預測的沒錯,大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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