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點還有一章代人崇拜犬,認為自己的祖先,是一只天狗 它黑身白首,它能吞噬月亮,讓夜空暗淡無光,它從天空中呼嘯而來,望之如火光,炎炎沖天,它最終墜落在陰山,那里也是代人的發源地,代人在大同盆地建立邦國后,每年都會派人帶著名馬金器去祭祀天狗。﹤雜⊙志⊙蟲﹤
代王在戰敗被俘,也被趙氏眾將調侃般地關在犬舍里,和狗兒們呆在一起,他或許會開心些。
所以他是和同圈的狄犬們一起被帶來的,狗兒們體毛黝黑發亮,和亞述人喜歡用戰犬一樣,代人也有著喜好,射獵打仗時,貴族身邊往往會有幾只代犬。這種犬很忠誠,雖然饑腸轆轆,在此期間卻沒有傷害它們的主人,反倒對著黑裘飄飄的趙無恤狂叫不已,或許是它們聞到他身上帶著的南方氣息。
“啪!”的一聲,世界安靜了。
只需要一根皮鞭猛抽幾下,它們便止住了吠叫,縮頭縮腦地鉆到墻角去了,直到扔根肉骨頭到地上,才吐著舌頭重新跑過來,尾巴搖個不停,這就是狗的習性。
趙無恤一直認為,對待代、屠何、鮮虞等戎狄,就要像訓狗一樣。倒不是民族歧視,而是他的身份決定了他的立場。
勒緊項圈,拴好鏈子,看到獵物就將它們放出去追逐,再以獵物的肚腸和骨頭滿足它們,還必須時刻提防喂得太飽了讓它反咬你一口,這些野性未去的狗兒可不是后世小寵物能比的,它們將尾巴垂下來,其實長得和狼也差不多。
代王本人也像一匹狼,頭狼。
大老遠,趙無恤就能聞到他身上如腸肚般的臭味,畢竟和狗兒們屎尿相伴多日,靠近以后一看,只見他的面容被蓬松的胡須所覆蓋,就像碩大頭狼的鬃毛,雖然被銬住,依然高大雄偉。只是長須上滿是湯汁和污跡,未梳洗的頭發糾結垂肩,身上衣物業已破爛,顯得十分落魄,頭狼落了難,被獵人的弓箭射了個正著。
許久不見陽光,代子抬起一只胳膊遮臉,手腕上的鐐銬叮當作響。
他被牽到簇擁在眾人中心的裘服卿士處,一下子猜到了來者的身份。
“趙無恤?”
太久沒說話,代子嗓子有些嘶啞,用的是口音極重的晉言,自嘲道:“你與汝姊一點都不像,面惡而丑,我這樣子,恐怕沒法在王城內好好招待,盡地主之誼。”
他話還沒說完,膝蓋處就被后面的趙卒用矛柄狠狠敲了一下,頓時單膝跪地,在趙無恤面前彎下了腰。
“汝倒是沒有我想象中的粗鄙,戎狄之君。”趙無恤居高臨下地俯瞰他,目光充滿嘲弄和厭惡,這個人曾覬覦季嬴,還入寇晉陽,給那里造成了無法估量的損失,若非他有令在先,代子早就被憤怒的太原人剁為肉泥了。
“不過你有個地方弄錯了,你已經不是代國的主人了,你是階下囚,亡國亡社稷,若汝等代戎有社稷祖宗的話”、
代王昂起了頭:“天狗依舊庇護著吾等!”
“是么?但代地方圓五百里,已經盡為趙氏所有,部落、族人,皆為趙氏臣妾,現在,我要你也做出選擇。”
趙無恤頓了頓,掃了眼旁邊的新稚狗、桑干、高柳、且如、無終各部首領,戴上項圈,亦或是自由自在,這對所有人而言都是個選擇。
“是做趙氏的犬馬,還是要繼續當一頭野狗?”
代子哈哈大笑,唾了一口,將趙無恤給他的最后生還機會吐到了地上,吐到了趙無恤鞋履邊上。
“善。”趙無恤點了點頭:“與我預料的一樣,不愧是代人里最無畏的勇士,我聽說對于代人而言,馬革裹尸,再殺名馬陪葬,是最高的下葬之禮,我成全你。”
代王昔日的坐騎被牽了上來,趙卒們干脆利落地將它放倒,馬兒比主人更知道何為恐懼,瞪著雞蛋大的馬眼,隨著眼淚流干,體內的血也流干了。
在軍中庖廚、雍人嫻熟的刀法下,新鮮帶血,熱氣騰騰的馬皮被剝下,從剛才坐騎倒下時起口中便罵聲不絕于耳的代王被推到上面,他的雙手雙腿完全被繩索縛住,倒在馬皮上,口中不停,滿是代地戎語,將趙無恤祖上到他的姐妹兒女都問候了個遍。
隨即馬皮被蒙上,綁住,只剩下里面的人掙扎不休。
他被扛起來,扔到代城的鬧市處,這里的市肆已經停歇,只剩下一片沒有草木的空地,滿是灰土塵埃,已經開始在城中重新活動的商賈詫異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又一隊馬兒被牽了過來,足足有十余匹之多,都是從代王私人苑囿里捕獲的好馬。
“騎上馬。”
新稚狗等或依附,或請降的戎狄頭人已經看呆了,在趙無恤第二次說話時才意識到,這是對他們說的。
“二三子,請上馬!”他的語調沒了最初的和善,滿是殺意和威脅。
不情不愿,新稚狗,以及桑干、高柳、且如、無終等部落的君長頭人戰戰栗栗地跨上了戰馬。
趙無恤滿意地笑了,晉國人喜好狄犬,所以他對于訓狗也有些經驗,一旦狗兒將頭伸進項圈里,它們就再也別奢望什么“自由”了。
接下來只需要找到一頭獵物,讓他們去爭相撕咬 他的馬鞭指向了被包裹在馬革里,仍然扭動掙扎不已的代子。
“縱馬踩死他!否則,汝等也將成為馬蹄下的犧牲!”
眾戎狄君長面面相覷,趙卒已經將這里包圍,材官張弩,甲士握劍,若是眾人還不愿,他們無疑會被立刻殺死。
最后還是方才還幻想讓屠何重獲”自由“的新稚狗先哈哈大笑起來。
“屠何與代子有仇,多謝上卿讓我報仇。”
他毫不猶豫地縱馬朝向前奔去,一如代北決戰那天一樣,其他戎狄君長也緊隨其后。一時間,數十只馬蹄在革囊周圍來奔馳踩踏,掙扎更加劇烈,旁觀者能清楚地聽到罵聲先是變得高昂,隨著骨骼破碎的聲音變成了慘呼嚎叫,再然后漸漸平息下去,縱然被囚禁多日,依然高大雄壯的代王沒影了,地面上只剩下一灘軟塌塌的肉泥和骨頭渣子 整個過程里,趙無恤裹著裘服,在寒風中表情未變。
“放狗。”
代犬們從剛才開始就對著染血的馬革狂吠不止,這會身后的趙卒松開鏈子后,它們便狂奔著撲了上去,不是與主人親熱,而是撕扯爭奪馬皮下的血肉,饞得口水四濺它們已經認不出這是自己主人了 戎狄君長們下馬后小心翼翼地繞開這個饕餮修羅場,走到趙無恤面前,戰戰兢兢,現在每個人都沾了血,成了殺死代王的參與者,就是不知道趙無恤會怎樣處置他們?
恐懼在所有人心頭蔓延,這是趙無恤故意為之,與這些只認強者的戎狄打交道,想靠仁義得到他們的服從?簡直是癡人說夢,甚至還會覺得你軟弱可欺呢!只有實力和夠分量的威脅,才能讓他們俯首稱臣!
“僭越稱王號的代子死了,代國也亡了,北地共主的位置,將由趙氏接管,汝等各繼前職,聽從趙氏征召調遣,貢賦不絕。跪下來的人,就能分到代王部眾、錢帛,未來的代郡,將有汝等一席之地。拒不臣服的,將落得和他一個下場!”
沒有例外,包括新稚狗在內,所有人都下拜稽首,或用生疏的晉言,或用流利的戎胡語言表示臣服。
“吾等愿做君長的犬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