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中依舊在議事,但趙然沒有參與的資格,所以只能在元福宮外等候。他沒法離開,因為張老道發話了,讓他“等”,那他就只能在外面乖乖等著。
這一刻,趙然無比想念當年指揮張老道一起在無極院中掃圊的日子…
黎大隱帶著幾個元福宮的俗道,用一塊木板將昏迷不醒的景致摩抬了出來。因為得到的命令是將景致摩“嚴加看護起來”,因此也只能暫時將他放在門房里的長條木凳上。
看著躺在木凳上的景致摩,趙然心情很是復雜。自從張云兆遇刺之后,這個家伙就陰魂不散的盯著自己,采取各種手段給自己下絆子。
當年追究無極院罪責的時候,景致摩就落井下石;葉雪關議事的時候要把自己弄到松藩去;這一次,更是想要斷了自己的修行之路。
趙然深恨景致摩的同時,也一直很不理解,為何此人會始終遷怒于自己,就好像瘋狗一般?他不止一次聽人提起,景致摩在潼川府為監院時,最是忌諱旁人在他面前提及張監院,為此曾不知因此而暴怒過多少回、打過不知多少人的板子。
也正因為有這些了解,所以趙然今日在紫宸殿中當堂對質時,采用的策略便是兩條,其一是扮演受害者的角色,以“苦難修士”的身份博取同情;其二就是拼命將話題往張云兆頭上扯,看看有沒有什么效果。
直到今日,趙然才真正見識了傳言中的事實,景致摩果然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在紫宸殿中變成了一條名副其實的瘋狗。
趙然不知道景致摩是否會如之前一樣,過了這個勁之后便恢復如初,還是就此徹底瘋掉,但單憑今日的表現,此人在十方叢林中的日子應當是終結了。
想想自己上個月還跟崔殿主他們三個說過,景致摩腦子有問題,沒想到一語成讖,還真讓自己說中了。
唯一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景致摩居然暗中搜羅證據,刺探他的背景,還在紫宸殿上當眾掀了出來,以致鬧出那么一大個烏龍,令自己的身份“大白于”真師堂,讓自己的功績終于可以名正言順的得到褒獎。從這個方面來說,趙然還真要感謝景致摩的破釜沉舟!
不論如何,終于擊敗了這個令人頭疼的對手,趙然長長出了一口氣。
正胡思亂想之間,就見對面那位道人沖自己輕輕點頭,微微一笑,趙然拿不準對方底細,便禮貌性的回了個禮。
卻見那道人走了過來,道:“這位可是趙方丈當面?”
趙然點頭:“正是小道,不知…”
那道人自我介紹:“貧道是這元福宮的宮院使,姓黎,名大隱。”
宮院使?莫非又是上三宮之流的雜牌?趙然心下琢磨,正不知該如何稱呼,黎大隱又道:“我這一脈,其實也是龍虎山的傳承,只是并非張氏主枝。這元福宮,也是咱道門設于京城的道宮,由真師堂真師駐蹕,總攝上三宮等京城宮觀的。”
原來如此,趙然于是道:“見過黎院使。”
黎大隱道:“趙方丈,有件事情,能否請趙方丈通融則個?”
“黎院使請說。”
“我想跟方丈談一談景殿主的事。景殿主出自貴州景氏,不知方丈對崇德館是否了解?”
“貴州思南府虎峰山崇德館?”
“正是此地,看來趙方丈是知悉的。”
趙然點頭:“崇德館大名,曾有耳聞,據說是于氏和景氏的子孫廟,是六十年前飛升的景大天師子孫后輩的修行之地。”
黎大隱道:“不錯,現在貴州圣關閣中還有大煉師級的長老,也是姓景的。”
趙然贊道:“景氏果然是一方大宗,西南道門的支柱之一!”
黎大隱笑道:“景致摩便是景氏嫡系子孫,雖無修行天賦,但卻是景氏在十方叢林中的一代俊杰。只是可惜,今日在殿中應對失誤,實在可嘆…”
就如同景致摩打探趙然一樣,趙然其實也在背地里調查景致摩的背景,關于黎大隱所說景致摩是景氏嫡系子孫一事,趙然是知道的,他同時還知道,景致摩因為沒有資質根骨,所以弱冠之后便下了山,來到川省渝府景氏故居,由此而邁入川省十方叢林。
換做幾年前的趙然,或許會對這樣的背景有所忌憚,但現在,他對景致摩已經看不上眼了,只是不知黎大隱此刻提及此事,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于是道:“黎院使有話就直說。”
“嗯,我呢,過去曾與景氏有過些香火情,不忍見他就此沉淪,想跟趙方丈討個情,結個善緣,為你們二人說和說和,不知趙方丈賣我這個面子?”
趙然怔了怔,然后忍不住笑了,點頭道:“那當然好!去年之時,渝府劉監院便想為我和景殿主說和,但景殿主不同意,若是黎院使能說服景殿主,我自然是樂意之至的。”
黎大隱道:“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趙然深施一禮:“如此,便辛苦黎院使了。”
黎大隱笑著擺了擺手,道:“談不上辛苦,只是不忍見同道之間仇隙日深罷了。既然趙方丈愿意化解此中仇怨,能否和陽明監院談一談,請他高抬貴手,饒過景殿主這一遭?”
趙然詫異道:“我一個小小縣院方丈,哪里有資格與陽明監院‘談一談’?黎院使莫不是與我開玩笑?”
黎大隱道:“趙方丈怎好妄自菲薄?你雖然在十方叢林中職份不高,但卻是正經的修士,和普通俗道無異于天地之別。陽明監院待趙方丈必然有所不同,想要拜見陽明監院,他又怎會將方丈拒之門外呢?”
趙然道:“可我就算拜見了陽明監院,他會聽我的么?剛才我在殿中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景殿主惹怒了眾多真師,我去求肯陽明監院,這個怕是不合適,也沒有道理。”
黎大隱道:“方丈無須擔心,這件事本由方丈而起,所以方丈出面最為妥當。至于其余真師,這倒是無妨,此事乃我老師親口所傳,讓我來尋方丈,想必我老師自有安排。”
“貴師是哪一位?”
“寶經閣坐堂天師、元福宮衛道高士、掌道錄司事陳,諱善道。”
“原來閣下是陳天師弟子,失敬失敬,今后還望黎院使多多關照小道!”
“好說好說,我這個人,最喜結交朋友,朋友有了什么事,我也愿意出面相助的,將來處得熟了,趙方丈就知道了。”
“那就多謝了!不知黎院使想要怎么饒過景殿主?”
見趙然態度很是恭敬,黎大隱心下滿意,道:“聽說景殿主在真師堂應對失誤,有失禮之處,我的意思呢,想請方丈和陽明監院說一說,訓斥、罰俸,都無不妥。此人我往日也有所聞,是個能干事的,過去在十方叢林中也勇于任事,得過很多人的賞識,若是處罰重了,不是道門對待能臣之道。”